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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约定的这一天,一大群或者金发蓝眼,或者黑发棕眼,或者棕发绿眼,这些高鼻梁、白皮肤的海外商人坐在松江口市舶司的等候厅里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海外殖民地这一块上面,英国人起步较晚,比不得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家现任的海上霸主,也比不得素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甚至因为他们是新教国家,遭遇到了在场的其他几个国家的商人的一致排斥。
至少,在场的其他商人们都三三两两地交换着讯息,却把英国商人撇在了一边。
老实说,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商人心里都在发虚,他们很多人都听说过,东方没有玻璃,小小的几个玻璃弹珠就能够换到很多东方特产,如果是大块大块的玻璃,甚至能够换回优质的丝绸!
所以在场的每一个商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玻璃制品,还有玻璃镜子。
可是,这座等候厅竟然镶嵌着巨大的落地窗,大块大块的玻璃被安置在两层的精美雕花窗棱之间,有的玻璃上还有繁复的雕花,那工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口瞪目呆。
不愧是工匠之国!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他们知道,他们手里的那些玻璃恐怕买不起什么价钱了。他们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这个古老的帝国眼下还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印度,他们回程的时候,还能够把这些玻璃卖到印度去,收回一点本钱。
郎世宁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等候厅的。
几乎每一个商人都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一位天主教神甫。当他们听说这位神甫之前在大魏宫廷供职的时候,都纷纷希望郎世宁能够把他们引荐给大魏的皇帝。
郎世宁连连摇头:“我的朋友,六十年前这片土地对待我们十分友好,但是很遗憾,罗马教廷做了一件蠢事,他们激怒了这个国家的皇帝,天主教遭到了驱逐。同样,我们这些带着明显的、西方相貌特征的外国人都遭到了牵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就像我们西方人很难区分这些东方人一样,他们也无法辨识出我们的国籍和教籍,所以,只能把我们一起驱逐掉。我虽然有幸留在宫廷之中,却被禁止传教。”
周围立刻引起了一片惊呼声,有人问:“难道他们信奉新教吗?”
“不,他们不信教,无论是天主教、新教,还是犹太教。”
“天哪,那他们又以什么为生呢?”
困惑的不是一个两个,也有不关心信仰只关心生意的:
“亲爱的神甫,我虽然不是天主教徒,不过,我依然需要您的指点。我是说,给我们发邀请函的那位东方贵族,他真的是贵族吗?这些贵族不是很傲慢吗?为什么给我们邀请函?我是说,东方的官员并不好说话。”
郎世宁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要记住,今天要见你们的,是一位东方的大贵族!他的祖父是位公爵,他的父亲是位侯爵,还有他自己,他是他父亲的幼子,却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伯爵了!”
“天哪!那真的是大贵族了!”
鉴于这片土地的封闭,以及进入内陆的困难,还有语言不通等等因素,这些西洋人对大魏的政治体制并不清楚,或者说,他们并不清楚大魏的贵族跟西洋的贵族有很大的不同,别的不说,大魏贵族并没有领地这个概念。
他们本能地用他们自己国家的公爵、侯爵、伯爵作为参考,以此来修正自己的态度。
“有一点,在座的诸位必须知道,这个国家拥有非常辽阔的地域,几乎跟整个欧洲加起来那么大,所以,欧洲,一个国家拥有一个宰相就够了,但是在这个东方古国,他们的皇帝需要四位宰相协同工作,同时,还需要六位副宰相从旁辅佐。除此之外,皇帝还有一个庞大的秘书团。今天找你们的这位伯爵就是皇帝的心腹,他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就相当于法国的机要秘书。”
本身就是一位伯爵,还在皇帝身边担任了机要秘书一职?
在座的西洋商人们、这些船长们立刻都明白了自己要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官员。
所以,当他们在会议厅落座,再看到从前面的侧门进来的贾琦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做出失礼的事儿,更没有人脱口而出,把贾琦当做侏儒。
贾琦在郎世宁的介绍下,看着坐满了会议桌两边的二十来个西洋商人,心中却在估算,这些人,到底是海商?还是走私犯?抑或是海盗、鸦片商人?
不过,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么,他有这个责任将之铲除!
贾琦落座之后,方才道:“方才,神甫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那我们长话短说,当然,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会再重复一遍。我知道,你们都是勇气可嘉的冒险家,会来到东方,也是因为对金钱的渴望。而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对于你们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只要带回你们的故乡,就能够换取大量的金钱。我这里有上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就看你们买不买得起。”
西洋商人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道:“这是您作为大魏的官员,还是作为一位领主对我们说的话?”
贾琦微微一沉吟,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问自己是以官方的身份,还是以公平买卖的原则来跟他们谈判。
贾琦道:“有件事情,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的船只无法进入金陵以北的海域,同样,你们也无法进入我们的内陆,你们只能依靠几个沿海城市来了解我们大魏。也许在座的诸位之中,就有人曾经求见过我们大魏的官员,结果被拒之门外,甚至不得不滞留好几个月,最后见到的,也不过是个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立刻就有人点头,表示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贾琦道:“方才,神甫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的国家,内陆,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洪灾,数百万的百姓死于洪灾之中,还有上千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哦,我的上帝!”
这些西洋人都纷纷在胸口画着十字,表示哀悼。
贾琦等他们画完十字,方才道:“这也是我们国家的皇帝任命我为松江口市舶司第一任长官的原因。我们需要钱,需要大量的物资,我们知道你们喜欢我们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所以,我们的皇帝将宫廷里的部分丝绸、茶叶和瓷器带来,看看你们能否给得起价钱。”
这些西洋人立刻都兴奋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说,您手中的那些丝绸,都是专供皇家的?”
更多的人都在下面窃窃私语。
他们很清楚,他们以前弄到的那些丝绸,都不过是些普通玩意儿,就是那种丝绸,还能够赚大钱。如果换成是东方皇家专用的丝绸,那肯定更值钱。
只是这么一来,大家手里的钱财肯定是不够了。
这下子,更多的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难道他们真的要做那个买卖?
贾琦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等他们都稍稍安静了下来,方才道:“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是等级森严的,法国有三级议会,英国有上下议院,而我们东方也是。”
听见对方知道三级议会和上下议院,在场的人都是一凛。
显然,这位是一位十分精通西方事务的官员,绝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只听贾琦道:
“在我们东方,有的东西是皇帝专用,我们称之为上用,有的东西则是官员和贵族专用,我们称之为官用。无论是上用也好,官用也罢,这些产品都不会轻易流入市场,也就是说,以前你们能够弄到的商品,那些都是个平民用的。在我们大魏,对丝绸、茶叶、瓷器等各种产品都会有十分严格的等级评定,每个等级的商品,都有不同的价钱。我想,这是你们所欠缺的。我之所以把你们都集中起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在我松江口市舶司,有这样的专门机构对所有进出口贸易的商品进行等级评定,然后制定价格标准、收取相应税收。而在未来的几天,我也将向你们展示不同等级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现在,请跟我来,我将向你们展示你们最关心的,丝绸。”
这些西洋商人都惊呆了。
他们可是非常清楚,大魏的官员们是何等的效率低下,又是何等的拖沓。可是这位大魏皇帝身边的机要秘书,竟然这么干脆利落,竟然就说了几句话,就带他们去看商品了!
他们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看到贾琦站了起来,起身就往侧门那边走去,这些人这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再度被撞开了:
“哦,我仁慈的大人!我迟到了!请原谅,我刚刚从船上下来,带来了您要的木头!”
路易斯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进门,就用法语高喊着。
“路易斯?”
“是的,我的大人,您还记得我?”
贾琦点了点头,道:“你的木头,一会儿你将之卸下之后,就会有市舶司的官吏前去检查、评定等级,树木的种类、树木的年龄,都直接影响着您的木头的价钱。”说着,贾琦忽然皱起了眉头,道:“请问,你没有对那些木头做什么吧?比方说,将之做了粗略的加工。”
“哦,大人,我的船上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那就好。我们的国家对于不同的木料有不同的工艺。如果有人事先对这些木料做了加工,很可能造成这些木料贬值。所以,让他带着皮,保持着刚刚被砍伐下来的模样是最好的。”
贾琦说着就点了点头。
这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在说:我可不保证,你们这些西洋人会懂我们的工艺。
换了别人,或者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人,在另一个欧洲国家的人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肯定会招来一顿拳头,可在这个世界,大魏,这个古老的帝国,一直是被尊为工匠之国的。
路易斯更是当众连连点头:“是的,大人。我可是看着您,将一片田野变成城市的!哦,我的大人,我真的很好奇,那些木料到底能够换到多少丝绸。”
贾琦带着这些远方的客人向前走,这一路上少不得再度给路易斯解释了一番,什么是上用什么是官用,然后道:“现在,我们就要去看丝绸。首先就是往年跟你们的贸易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平滑丝织物,也就是你们说的,塔夫绸。”
在一号房间的门口,两个小厮将门缓缓地打开,只见房间内放着八张八仙桌,两两拼在一起,上面并排放着各色的绸缎。
贾琦道:“我记得,你们过去的买卖里面,塔夫绸占据了大部分。当然,你们能弄到的,基本都是民间作坊生产的,因此,基本没有什么标识。但是,上用和官用的,都是有特殊标识的。”
路易斯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真的?有标识?”
贾琦点了点头,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侍女立刻过来,伸出了剪得干干净净的手,将其中的一匹上用宫绸打开,贾琦就指着绸缎的边缘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说过了,我们大魏有专门的机构,管着全国的高档丝绸生产,这个机构就叫做织造府衙门。上用的绸缎,从一开始就受织造府衙门的监制,所以,在这些绸缎的边缘,你们可以看到这些方形的、宛如图画一样的纹样,这些就是这些绸缎的出生证明,就好像这一匹绸缎,”
贾琦指了指绸缎的边缘,那不到小指宽的图样,道:“这第一个方形图样,代表的是苏州织造府,第二个方形图样,则代表着负责监制的官员,比方说,这个图形最后一个是方字,而苏州上一任织造府副长官,他在织造府呆了十二年,在七年前调任到其他岗位上去了。从这上面你们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匹绸缎至少已经有七年的历史了。”
七年的历史?
也就是说,这匹绸缎历经七年,还如此光鲜亮丽,就好像全新的吗?
这些西洋商人们都一片惊呼。
贾琦道:“这第三个纹饰,就是苏州织造府下属的某个作坊的标识,第四个就是负责的织工的标识。上用的绸缎,如果出现的不合格的情况,要么,就是织工在规定时间内重新织一匹,要么,就是上头责问下来。而这个后果,很有可能是负责监制的官员被罚俸禄,而下面的织工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所以,织造府下属的相关作坊,从来就是宁缺毋滥的。”
“然后是官用。”贾琦也不管那几个围着那张桌子的西洋人,走到了另一边,道:“官用分为两种,一种是出自织造府下属的作坊,一种是从民间作坊中,挑选出顶好的,授予这个作坊和相应的织工进上的资格。这也在这些绸缎的边缘有十分明显的体现,比方说,这一匹绸缎,这第一个图样表示的是京师织造府,也就是说,这匹绸缎的原产地就在京师织造府的管辖范围,然后是第二个图样,这个不是方的,是圆的。这个图样,就是官用和上用的区别,上用的用的是方形图案,而这个用的是圆的,代表的是官用。然后,这个是作坊的标识,以及,织工的标识。”
贾琦道:“织造府直属的作坊,一般都是方形标识,而民间的作坊,一般都是圆形的标识,至于织工的标识,那就跟复杂一点。本官今日就不多加赘述了。这些绸缎都是样品,上面缝制的布条,你们可以看一看,这些布条,都是他们的报价、产品信息,以及,他们在松江口的店铺所在。如果你们有兴趣,你们可以拿一份资料过去。”
顺着贾琦的手指,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就在门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架子,架子上竟然放着一本不薄的资料。
贾琦道:“这是本官整理出来的、已经在本官这里做了登记的塔夫绸供应商的资料,以及,他们在松江口的店铺地址。当然,上用的绸缎,和来自宫廷的绸缎,只能从本官这里购买。”
路易斯忽然惊呼:“大人,您的衣服好生别致。”
方才路易斯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绸缎上,倒是没有注意贾琦身上的衣物现在,贾琦走到了门边,门外就是走廊,光线充足,贾琦身上的衣服自然就显现出来了,明明只是很平常的浅绿色衣袍,可是随着光线的变化,竟然出现了绿色的竹林,以及随风飘落的竹叶。
路易斯的惊呼引起众人的注意,原先被那些塔夫绸吸引住了目光的商人们都抬起了头。等看清楚了贾琦的衣袍之后,又是一阵惊呼。
贾琦道:“现在你们看的是平滑丝织物,至于我身上的,则是缂丝。”
缂丝?
这些商人们就是有听说过缂丝这个名词的,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很多人根本就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品,更别说经手买卖了。
听说后面的房间还有各种各样的丝绸,这些商人立刻起身,跟在了贾琦身后。
塔夫绸只是很平常的织物,真正能够体现东方丝绸的魅力的,还是各种精美的缂丝、妆花、提花……
更别说最后一个房间里面放的各种金碧辉煌的丝毛混纺的雀金呢、凫靥呢了。
被这些精美的丝绸晃花了眼,各路西洋商人是各种惊叹,可惊叹至于,他们却是各种心灰意冷,因为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买不起。
众多西洋商人之中,只有路易斯一个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的。路易斯是这样跟贾琦说的:“大人,您的这些丝绸实在是太好了。我想,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都买不起。不过,如果您能为我的货物估一个价,我也许还能带一些走。”
贾琦想了想,道:“走吧,你的货物在哪里。”
路易斯很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面,贵族都是傲慢的,跟贾琦这样,听了他的理由就改变行程的,他根本就没有见过!
不,也许这个世界上和气好说话的贵族不是没有,可能是他一直没有见到过。
事实上,他放着好好的男爵家的小儿子不去做,反而做了商人,他的父亲就非常不满。因为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路,让他去军队里面镀一层金。结果,这个小儿子竟然做了商人!
那位男爵可以说是把小儿子赶出了家门,只有小儿子的母亲心疼儿子,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不然,路易斯只能跟那些赌徒一样,用自己在社交场练出来的牌技在牌桌上给自己挣面包和威士忌了。
贾琦一干人很快就转战码头,这个时候,路易斯的圣玛利亚号正在卸木料,几个老木匠和老朝奉立刻就上前开始检查、登基。
圣玛利亚号并不是很大,满载的时候也只能装八十来个船员,事实上,圣玛利亚号上现在的水手也不过二十来人,其余的空间都装满了木头。路易斯担心这些木料被锯断了卖不起价钱,只能将木头堆在甲板上,偏生又想多装些木头,所以用了不少石头做了压舱石。
贾琦看了看这些石头,忽然转头吩咐了几声。
他的小厮雨墨立刻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拉着几个老农模样的人来了。
说这几个人是老农,完全是因为这几个人的身上全穿着短打,还有手上骨节粗大,满脸风霜,脸上的褶皱里面都是尘土。
看着这些人对着那些石头敲敲打打,路易斯更懵了。
这几个人似乎也知道路易斯才是这些石头的主人,立刻就把路易斯拉到一面,在郎世宁的翻译下,以三百两一块的石头都买走了。
路易斯傻了,那些商人都傻了。
可惜,郎世宁也只是个传教士,他们只能请教贾琦。
贾琦道:“那是翡翠原石。路易斯先生,您的运气很好,这些翡翠原石的品相都很好,所以这些珠宝商人都愿意出价钱。否则,一般的翡翠原石,他们也只愿意以一斤一两银子的价钱收购。”
路易斯拿着那厚厚一叠的银票,忽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好像,好像自己拣了大运了?那些木料值钱,这些自己捡来做压舱石的石头更值钱?
不独路易斯惊呆了,就连其余的几个西洋商人都惊讶万分。
紧接着,就是那几个木匠和朝奉,他们很快就将那些木料统计完毕。不得不说,南洋到处都是宝,路易斯又是按照贾琦的扇子去找的,找到的又是顶级的小叶紫檀。最大的那一株是五十年的,其余的,也有二十年的、三十年的,也有十五年的。
贾琦很快就拿出了一本册子,道:“这个是我大魏需要的各种木料的清单,还有市场参考价。你是直接卖给我呢,还是自己找买家?”
路易斯道:“如果我卖给了您,您就能让我买您的那些丝绸吗?”
贾琦点了点头,道:“是的。数量和种类,您可以自己搭配。”
“当然!我全卖给您!”
时间就是金钱,路易斯非常清楚,如果他能够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拿到货物,运回法国,他将得到最丰厚的利润。
“很好,那么,请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税。涉外贸易,必须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税。”
早就有账房先生,将路易斯的木材和翡翠原石的全部货款给结算了出来。
路易斯看到他要缴纳的税金才反应过来。
他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难过的是,他要缴纳的税实在是太多了,竟然超过了四万两白银,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银票缩水了近三分之一,路易斯的心好疼。
可让他高兴的是,他既然要缴纳这么都的税,就等于他将拿到这个两倍的货物,而且还是高级货物。
路易斯乐颠颠地跟着下面的官吏去市舶司仓库挑选官用和上用的绸缎了。
作为商人,他很清楚,那些带着皇家和贵族标识的丝绸会比以前的那些更受欢迎,他会在法国,在巴黎,引起轰动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有第二个。
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英国商人就道:“尊敬的大人,我来自英吉利,只是一个小国。我的货物是棉布,请问,您愿意屈尊去看一看吗?”
“棉布?”
“是的。”这位英国商人显然还相当不好意思,当他看见贾琦眼底的惊讶之后,脸上更是多了一丝羞愧:“抱歉,您的手里拥有那么多优秀的工匠,随时都能够拥有那么的丝绸。我,也许我不应该拿这个来烦您的。”
贾琦道:“这些棉布是你们国家自己生产的吗?”
“是,是的。”
拿着三角帽子,这个商人更加不自在了。
“从遥远的欧洲一直运到大魏?”
“是,是的。”
“然后您发现,这里的人们宁可用质量更差、价格更高的土布,也不愿意要你们制作精良的棉布。”
“是,是的。”
“然后,如果这些棉布卖不出去,您就要破产了?”
对方浑身一震,宛如泄了气一样,道:“您,您都知道了?”
贾琦的脸上这才露出清晰可见的笑意:“请不用在意。这是两国的观念的不同。在大魏,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平民百姓之家,如果家里已经有了女主人还去外头购买布匹,别人会在背后说闲话,说这家人家的媳妇不会过日子、是个败家媳妇。所以,即便那些人家的女主人不善长纺织,她们也不会购买你们的棉布,因为那是她们不够能干、不够贤惠的证据。”
“天哪!竟然会是这样!”
显然,这样的情况,这些西洋商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背后竟然还有文化和传统的原因。
贾琦道:“让我看看你的棉布吧。丝绸虽然好,却不够耐磨。而耐磨的丝绸又太贵。如果您的棉布质量够好,价钱也合适的话,我会考虑买下,以我私人的名义。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查理,查理·格兰杰。”
“那么,查理·格兰杰先生,把你的棉布都搬过来给我看吧。”
“可是大人,我的棉布很多,整整一船。”
“我的手下拥有五百多万的百姓,如果你的棉布质量够好,我很乐意把它作为新年礼物之一,送给我手下的那些百姓。”
格兰杰一听,转身就跑,他甚至打了踉跄。
天哪!治下有五百多万百姓,简直就是一位国王!他遇到大主顾了!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立刻就有人紧跟着上来:
“大人,我有好东西给您。”
“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就是这个,能让大人死。”
那个棕发绿眼的、不知道名字的商人立刻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捧到了贾琦的面前。
鸦片!
贾琦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幽若立刻冲了出来,手起刀落,当场就将这个商人的头给砍了下来。
飞起的头颅,飞溅的鲜血,还有倒下的身躯。
那几个站得进的商人更是被溅了一头一脸的鲜血,当时就懵了。
西洋商人们惊叫起来,有几个立刻拿出了□□,却被边上飞来的一支箭给射飞了。
西洋商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已经张开了弓的弓箭手,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射成筛子!
“大,大人!您,您,您这是做什么?”
贾琦阴沉着脸,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欧洲,在你们自己的国度,贩卖和吸食鸦片尚且是死刑,你们会以为,这个东方古国会对鸦片一无所知吗?”
西洋商人们纷纷求饶,郎世宁也帮着说话。
贾琦道:“罢了,我也需要你们帮我去传话,所以,这一次放过你们。你们听着,鸦片,在我国只有拿到特许经营权的医馆和特殊医簿的大夫才有资格持有,其他人,无论是买卖,还是吸食,都是死罪。另外,”
贾琦的那双眼睛也在这些商人的身上扫过:“我们大魏东海水师近日连连遭遇海盗。我就这样告诉你们好了,还是因为灾荒,万岁才会排遣他们去海外找粮食和铜矿!是的,粮食和铜矿!这是因为我们的百姓日常是使用铜币为主要交易货币,黄金和白银,只会在大宗的交易中使用到。而我们大魏缺少铜矿,所以才会有东海水师外出寻找铜矿一事。不过。”
“你们也别想着你们运来了铜矿就会有人收。事实上,铜矿始终是在禁止交易的那一栏里面。”
这些西洋商人都傻了:“为,为什么?”
“这是为了防止你们袭击我们的水师!有需求才会有供给,如果市舶司开始收购孔雀石和铜矿,你们就有可能组队洗劫我们的水师!”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人们都脸红了。
他们的心思被对方猜中了。
荷兰曾经被称为“海上马车夫”,可是,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海上霸主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而他们也的确想过,袭击大魏运送铜矿的水师,他们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还能够打击大魏的水师力量,将一个潜在的敌人扼杀在摇篮状态。
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就在防备着他们!
金陵市舶司那边的官员非常官僚,很不好说话,基本不会见他们;贾琦这个松江口市舶司的最高长官是好说话了,可是手段非常强硬,说砍人就砍人。
郎世宁连忙帮忙说好话:“大人,这些人以前是不知道大魏的法律,所以在横行无忌,现在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按照大人的意思行事的。”又转头道:“你们只知道鸦片赚钱,却不知道,南洋的那些木头才是真正的宝贝!那些木头有那么细的标准,就是因为那些木头非常值钱,大魏相关的工艺都非常发到,所以标准才会这么多!在大魏国都,贵族们花上数万两白银为家里的姑娘们购置木料打家具,那是传统!这位伯爵大人的两位姐姐出嫁的时候,每人陪嫁了一套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家具!而这些家具用的木料,大多跟你们在南洋整片整片烧掉的、用来种罂粟的树林里的树木是同一属科,或者完全就是同一种!”
你们烧掉的不是树!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