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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歌从砚台上取来毛笔,提笔在碊纸上写上了三个大字!
“好词,好词!这词一经问世,定能成为近几年最惊艳的词谱。与十香机可谓绝配。”廖芳贵由衷地表示感叹。
杜鹃不懂诗词,可她见到这撅词的第一段时,眼眶竟有些湿润,似乎悟懂了词的意思。
廖芳贵与柳文才四目相望,半晌说不出话,桌上的氛围有些怪异。
茶楼深处,已经有人拿着写好的诗词递给了胭脂姑娘,却都未能讨得她的欢心,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将那些诗词放在一边,未在言语。
“这偌大的长安,号称才子佳人云集,难道就没人能做出一首与十香机曲相谱之词吗?”胭脂有些失落,她从扬州一路北上,来到长安,就是为了能寻得一撅词,能谱上这首十香机曲,十香机曲对她有着特殊的意思。
胭脂词语一出,茶楼顿时安静了下来,众才子佳人纷纷低头不语,若是去年第一才子衍文洛的词都入不得胭脂的法眼,试问这大唐境内又有谁敢说自己在诗词方面的造诣要比衍文洛高呢。
“我这倒是有一首词,不知配不配得上姑娘的十香机曲。”
寂静中,突然有人出声喊了起来,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到两名手持折扇的文弱书生,与一位穿着裘皮大衣的土包子,还有一个像是丫鬟的小姑娘。
两名文弱书生正是柳文才与廖芳贵,丫鬟嘛,自然是杜鹃,至于土包子,那边是楚行歌了。楚行歌自认自己穿的是土了点,可保暖啊,他绝非那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柳文才与廖芳贵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脸色一红,低下了脑袋,寻思着方才是谁喊的那句,这桌上的男人除了他们二人只剩下楚行歌了,难道那句高调的话是楚兄喊的?
二人齐刷刷看向楚行歌,却见到他正在呲牙咧嘴地笑着,笑的极其狡猾。
这笑容,让人慎的慌。
楚行歌轻轻将碊纸递到柳文才跟前,咧嘴笑道:“柳兄,麻烦你把这词拿去给胭脂姑娘吧。”
柳文才犹豫道:“可是……可这词并非小生所作,小生又怎好上台呢。”
楚行歌笑着解释道:“这词也非我所作不是?叫你上台,又没说这厥词是你作的,你只是帮忙递张纸而已,若是没人问起,你便不解释,有人问你便说是他人所作,有何不妥?”
“这……”柳文才犹豫着问道:“那这厥词究竟是何人所作?楚兄可否告知?”
“哎,当初老先生作词时,曾经千叮万嘱,告知小弟切不可把这词遗漏出去,万一会遗漏了,也不得告知他的尊号。今日柳兄这个问题算是难住我了。”
柳文才尴尬地低着脑袋,赔礼道:“既然楚兄这般说了,小弟便不再问了。”
说罢,他将碊纸卷起,放于袖中,起身大步朝着茶楼里间走去,在万众瞩目下,走的虎虎生风,有慷慨赴义时的昂然。
行至台前,柳文才微微躬身,从袖中抽出那厥词递了过去,胭脂接过碊纸后,微微躬身回礼,笑着点了点头。
碊纸是新的,纸张却是最普通的那种,有些地方的墨水早已渗透了纸张,连背面都映了一片黑。
胭脂轻轻打开碊纸,露出了纸上的那厥新词,她脸色一变,轻轻吟了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开篇三句,断肠惆怅,为本词打了下凄哀的基调,哀怨缠绵,其实这首词,应时,却不应景。
十香机曲是十香为了悼念亡夫所作,而这首江城子却是苏东坡悼念亡妻所作,此时楚行歌在茶楼抄下这首词,时机还算合适,却不应景,这词毕竟太凄哀了些,让人听着难受。
前三段从胭脂口中吟出后,茶楼内静的可怕,众人纷纷瞪大着眼,不敢相信,究竟是何人能做出这等哀怨之词,可细细想来,十香机曲又何尝不是这等哀怨呢?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后三段出,众人顿时哗然,若说这厥词前段只是用抒情的叙事手法所作的话,后三段却笔锋一转,改用了梦境忆事的方法,与之前三段相互相应,妙不可言!
“好词,好词!”有人大声喊了起来,打破了茶楼宁静的氛围,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茶楼像壶煮沸了的开水,嘈杂异常。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胭脂又轻声念了一遍,过后眼眶已经有些湿润,她抬头朝柳文才微微行礼,随即拿着那厥词来到琵琶前,款款而坐,随即琵琶长琴声传来。
哀怨之曲,悲怆之词,二者相辅,歌曲悠扬悱恻,直抵心扉,将众人的心拉到了谷底,仿如随时都会怆然涕下。
柳文才缓步走回了座位,缓缓朝楚行歌行礼道:“楚兄,小弟还是想知道,这首词究竟是何人所作,可有词牌名?”
楚行歌苦笑道:“词牌:江城子,是位老先生所作,他号苏东坡。”
“江城子!苏东坡!”柳文才与廖芳贵相继念出了这两个名词,脸色疑问重重。
身为才子的他们竟然没听说过大唐有这等人物,大唐自建国以来,四十三载,出了无数文人雅士,内阁大学士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凡有点名气的文人雅士,要么入得内阁为官,又或是步入雅堂为师为父,传授学子孔孟之道。却从未在记载中找到关于苏东坡的人与事。
“你们要找得到关于苏东坡的事才怪了呢。”楚行歌苦笑不已,苏东坡是宋朝的,若是出现在唐朝那还了得,况且这个唐朝还与历史上记载的李唐有着天壤之别。
楚行歌示意杜鹃替二人倒了杯茶,端着茶杯起身说道:“柳兄,廖兄,行歌有一事相请。”
“楚兄客气了,何事请说!”二人纷纷端起茶杯。
“苏老先生曾经有言,告知行歌切勿暴露他的身份,因此恳请两位兄台切勿像外人泄露了他的身份。行歌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
楚行歌这般说后,柳文才与廖芳贵只能相继点头,心里想着这位苏东坡先生定是位闲隐高人,不喜争名逐利,因此才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确实,能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这等哀怨诗词之人,想必也没闲情逸致入世。
楚行歌又在茶楼做了稍许后,便领着杜鹃起身,准备告辞,“二位兄台,行歌今日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他日相遇定然与二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楚兄这就走了?胭脂姑娘还未唱完呢。”柳文才觉得此时离开有些可惜,胭脂将十香机曲与江城子词相辅而和,第一遍自然生疏些,而第二遍再去唱便又是另一种味道,现在离去岂非可惜。
“告辞!”楚行歌咧嘴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要踏出大门却被廖芳贵叫住,廖芳贵快步追了出来,拱手道:“楚兄,我与柳兄就住在同来客栈,楚兄若是有事找我们,可以在那找到我们。”
“嗯,我记下了!”
……
茶楼人声鼎沸,热闹的紧,楚行歌觉得里面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可刚走出茶楼便感受到凉风飕飕刮来,像无数把飞刀透过衣裳,刺进肌肤般生凉。
杜鹃下意识地抓紧了楚行歌的衣裳,将瘦弱的身子挡在他身前,替他挡去了大面积的冷风。
自己可以病倒,少爷病不得,这是夫人出门前交代的,也是杜鹃此刻唯一的想法。
楚行歌心头一暖,低头伸手弹去了杜鹃头顶帽子上被风刮来的雪花,“杜鹃,你不必对我这么好!”这话他并没说出口,杜鹃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尽一个丫鬟的职责,若是贸然拒绝她的心意,还极度容易让她生出自责的情绪,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就是一个仆人既可怜又可悲的地方,她们可怜在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也可悲在从小便被灌输了奴才的命是主人的这种思想,卑微的思想像是某种信仰般圈固着她们,没法反抗,不能反抗,或许也不想反抗。
只要有口饭吃,还能有些闲散银子寄回老家,赡养父母,供弟妹读书,这便是一个小人物的理想,它很平凡,平凡到让人觉得可笑,却也很伟大,伟大到让人触不可及。
楚行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去想这些自古便是不平等的事,他知道即使自己想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他理了理思绪,轻轻将杜鹃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那对冻得红通通的小耳朵。
“杜鹃,走!”
“少爷去哪?”
“回家,少爷我要送你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