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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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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响彻这这片土地,所有的行人都四处逃窜而去,浓浓的血腥味儿充斥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快要正午了,阳光滚烫灼热,像是流动的沸水,将每一个人的皮肤蒸出烈焰般的温度。

    煎熬,混乱。

    痛苦的嘶吼声同越野车轮胎擦过地面的摩擦声混在一起。

    没有多久,却又好像过了很久。

    连风都像是不再吹拂,连空气都像是精致。

    静到,每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都被无限放大开来。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最后一个警察倒下了。

    支援还没有来,他们这边,只剩下申克和江衍,他们被逼到穷途末路。

    蒋南的人不多,大概十来个,可就是这十来个人,每一个都有着以一敌十的勇猛,他们都是这世界最残忍最强大的杀手,生命在他们面前脆弱的不值一提。

    申克和江衍靠在身后的汽车上,整个身体早已被汗水浸湿,衣服湿答答的沾在后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们,只要蒋南一声令下,那些无比精悍的子弹将穿过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彻底射成一滩烂泥。

    可他们没敢轻举妄动,因为江衍的怀里抱着蒋佳然。

    那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江衍,你输了。”蒋南看着他,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的服帖在脑后,像是方才的哪一场激战只是一场幻象,没再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江衍看着阳光下刺目的鲜血,那是无数因他而死的生命体内流出的热血。

    是他的鲁莽叫他们惨死在这里。

    他不能原谅自己,但他更不能叫他们白白牺牲。

    他垂眸去看蒋佳然,她躺在他怀里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阿衍,对不起......”

    江衍想,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几秒,他终于抬起头来,透过弥漫了血气的空气看着蒋南:“放我走。”

    蒋南倏的笑了:“凭什么?”

    “就凭你的女人在我手里。”

    只一句话,叫蒋南变了脸色,他冷冷的看着江衍:“你以为用一个女人就威胁的了我?”

    江衍这次没有回答,他扭过头去,朝着申克抬了抬下巴。

    申克看一眼四周黑漆漆的枪口,那枪口就像是一头头洪水猛兽,不知何时就会张开血盆大嘴,将他们吞的连渣都不剩。

    掌心里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悄悄伸出一只手臂蹭到车门边,猛地拉开。

    他脑袋抵在江衍肩头:“上车。”

    气氛紧绷带极致,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把食指扣在扳机上。

    就在那一瞬间,江衍看一眼蒋南,压低声音回了申克一句:“你先上。”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每一分一秒都变得极其宝贵,多延误一秒都是一种浪费。

    申克知道,他多拖一秒,他们生还的可能就会少一分。

    他神色凝重的看江衍最后一眼,跳上车。

    江衍紧随其后,抱着蒋佳然就要往车上跳。

    面前冲来一辆车,迅猛的像是一头猎豹,几乎是百米的冲刺,一个眨眼的瞬间,刺到了江衍面前。

    他一只脚刚刚踏上车,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背,正是心脏的地方。

    只要这一枪打下去,这一切都将结束在这里。

    这一瞬,他垂头去看蒋佳然。

    蒋佳然已经忘记了掉眼泪,她清淡的脸上挂着残余的泪痕,有种梨花带雨的美感。

    他终究是要对不起她。

    也罢,一切因她而起,就让她,来结束这一切吧。

    江衍悄无声息的从口袋里拿出枪,在蒋佳然震惊的注视下,缓缓用枪口,抵住了她的下颌。

    蒋佳然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一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颤抖着叫他:“阿衍......”

    她薄如蝉翼的声音里含了撕心裂肺。

    江衍扭过头,平静的看着蒋南:“放我走。”

    他的语气里没有祈求,没有迟疑,有的只是笃定。

    蒋南看着他,一言不发,一双黑眸却愈来愈深,像是墨一般黑,他的唇线抿成紧紧一条,有隐忍的怒火窜上他的眉眼。

    须臾,江衍感觉抵在他后背的枪口缓缓松了开来。

    一颗心徐徐的坠回心口。

    这场赌上他姓名的豪赌,他赢了。

    他抱着蒋佳然跳上车子,门还没关上,就有子弹擦着门边打进来,卷着风,呼啸而来。

    “趴下!”他惊魂未定的看向申克,惊呼一声。

    申克只愣了一瞬就抱头弯下了腰,把脑袋埋到方向盘下。

    子弹擦着几人的头顶平行飞过,几秒后,一道玻璃碎裂声骤然在整个车厢回响开来。

    玻璃渣四分五裂溅的到处都是。

    有不少碎屑飞溅出来擦在几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顿时数道赫然的血痕。

    脸部有刺痛感传来,江衍眼睛都没眨一下:“申克,走!。”

    他快速拉上车门,隔绝了那些从四面八方小心翼翼避开蒋佳然射过来的子弹。

    申克发动车子,却听车厢猛地一声巨响。

    两人抬眸,是一个铁钩,从另一侧未碎裂的车厢里穿进来,勾在了车窗的夹层。

    左侧的车窗也碎了。

    江衍和申克往回撤了几分,避开碎渣。

    须臾,江衍侧目,蒋南冷冷的看着他:“把蒋佳然放下,否则,你知道后果。”

    江衍不过顿了一瞬,蒋南的枪口已经从车窗里伸出来,对着他们。

    他快速按下了扳机。

    又是一颗子弹,朝着申克射过去。

    他的枪法精确到像是用尺子丈量过,分毫不差。

    申克掌着方向盘的手来不及收回,被那子弹擦伤,一瞬间右臂血流如注。

    江衍眸光骤然一缩:“你把铁钩收回我就把她给你。”

    “如果再跟我耍什么花招,江衍,下次这子弹射穿的,就是他的脑袋。”

    蒋南手臂一挥,用力收回铁钩。

    那枪,却并未收回。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江衍拉开车门,将蒋佳然朝外扔去。

    蒋南收了枪去接蒋佳然,与此同时,十颗子弹从对面的车里射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江衍眯起眼睛,大手一捞,用力的抓住了蒋佳然的后颈。

    蒋佳然的身体被提起来,恰好将车门间的空隙堵住。

    蒋佳然面色一片惨白,看着子弹直直的朝她射来。

    比起惊恐,这一刻内心里更多的,是绝望。

    比死更痛的是,承认江衍不爱她。

    这么久来,她还在做着一个梦,做着一个同他回到过去的美梦,做着同十二岁那年一模一样的,嫁给他的美梦。

    她知道他早已不在乎她。

    可她没料到,连她的命,江衍都不在乎。

    九年前,她为他失去双腿,九年后,她死在他手里。

    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蒋南终于无法平静,他对着江衍大喊出来,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松手!”

    “你叫他们收手,我就松手。”

    蒋南扭过头:“都放下枪!”

    在子弹穿过蒋佳然身体的最后一瞬,江衍撒了手。

    蒋佳然陡然坠下去,摔在铺满血腥的地上。

    江衍用力关上车门,申克没有一丝迟疑的踩下油门,子弹一瞬间扫过后车厢,噼里啪啦的巨响。

    转瞬之后,一切都安静了。

    看着眼前飘过的黑色烟雾,车厢里有人问蒋南:“老板,还追吗?”

    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也无济于事,他们的救援马上就回来,到时候,可能又会是一场血战。

    蒋南说:“不用。”

    他垂眸,蒋佳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心口沉沉的。

    他快速跳下车,抱起蒋佳然,伸手拨开她遮在面上的黑发,他问:“伤到哪里了?”

    蒋佳然没说话,眼泪无声的往下掉,冲刷了那些沾在她面上的血迹。

    伤到哪里了?

    哪里都没伤到,只是心,很疼很疼。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天那么蓝,太阳那么亮,可她的心,那么冷。

    还留恋吗?

    她应当死心。

    也终于死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头看向蒋南,头顶的日光洒下,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看着她的眼,很温柔,很温柔。

    她缓缓闭上眼:“蒋南,带我回家。”

    在支援部队达到之前,蒋南带人消失在了现场。

    像是从在没有出现过一样,江氏楼下的咖啡厅门口,安静而静谧,唯有那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印证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杀戮。

    回到茗香湾,蒋南将秦挽歌放在床上。

    起身之际,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口。

    他垂眸:“怎么了?”

    蒋佳然没有睁开眼睛,她轻轻的说:“带我去浴室。”

    蒋南顿了几秒:“你等等,我去放热水。”

    “好。”

    五分钟后,蒋南折回身来,抱起了蒋佳然。

    将她抱进浴室,又将她的衣服尽数脱光,这才把她放进了冒着热气的浴缸。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不过是刚刚解开衬衫纽扣,就听那片朦胧的雾气中传来蒋佳然有些飘渺的声音:“蒋南,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手指一顿,须臾,捡起扔在一边置物架上的西装外套:“好,洗完了叫我。”

    浴室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

    热水泡着疲惫的身体,很舒服。

    可不管这水有多烫,她心口那处,始终冷的彻骨。

    她看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她看着蒸腾而上的雾气,看着它们飘向虚无的远方。

    一切好像都遥远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做一场梦。

    梦里是她三岁那年。

    那是她进入蒋家的第一年。

    没有人知道蒋荣的妻子不能生育。

    她三岁那年,被遗弃在街边,是蒋荣的妻子将她捡了回去,她将她豢养在不为人知的深宅。

    五岁那年,蒋荣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她终于被蒋荣带到了人前。

    从此以后,她成了蒋家的大小姐,那是全榕城人都艳羡的身份。

    也是那一年,蒋荣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那女人来的当天,带来了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便是蒋欣然。

    那时候,蒋江两家还是世家,关系好的不得了。

    她理所应当的认识了江衍,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高中,她见过他幼稚的模样,他见过她天真的笑容。

    直至那一年,蒋家一夜之间消失在榕城。

    蒋荣的葬礼上,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他的出现,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诅咒。

    他撕碎了她所有的美梦。

    一场爆炸,她双腿被截。

    她被他救下,背井离乡,异国飘荡整整九年。

    当她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他已经不再爱她。

    记忆里那个总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不见了,他的手心里捧了别的女人。

    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回忆着那些同他一起走过的岁月,她记得同他第一次牵手时的羞涩,也记得第一次同他接吻时的心悸。

    她曾有过那样一段时光。

    那段时光里,她能用她所有贫瘠的语言描绘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记得所有关于他的细枝末节。

    但这段时光结束在了某一时刻。

    像是一段爱情终于要开花结果却陡然终止。

    多年后,她试图将这段爱情延续。

    可她没能成功。

    应当说,她输的一败涂地。

    等她再回过头,才发现,原来这段她念念不忘的时光只是存在在她的脑海中。

    她追的那个人,再也追不回。

    这黄粱一梦,至此方休。

    所有的故事都该有个结尾。

    她应当给自己一个结局,一个对得起自己的结局。

    蒋佳然抬手,用手按在那截残肢上。

    她呵的一声笑出声来,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寂静的浴室。

    就算是结局,她也不打算委曲求全。

    她尝过的失去一切的痛,总该叫他也尝一遍。

    这样才公平。

    她唤了蒋南把她抱出浴室。

    身上干的差不多了,她爬在床角从墙角里捞了拐杖,撑着身体下床,换了一身衣服。

    她出了卧室。

    江哲希坐在客厅画画,颜料沾满了围裙,他端着调色盘,见蒋佳然从卧室出来,侧过头去。

    他顿了好久,才张嘴。

    张了半天,那个字都没有叫出口。

    须臾,他放弃了,他问蒋佳然:“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

    蒋佳然只扫了她一眼,身子就没入了走廊里。

    她走至最后一个房间,打开门,按下开关。

    秦挽歌还跟上次一样,蜷缩着身子窝在最角落里,头垂下来,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拄着拐杖走过去。

    这次没等她泼水,秦挽歌缓缓的抬起头来。

    就是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她这一生,为江衍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可到头来,他选择为这个女人伤害她,甚至是,要她死。

    要她怎么不恨她?

    蒋佳然看见秦挽歌的一瞬,面色阴沉了几分。

    灯光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流淌。

    过了许久,蒋佳然问秦挽歌:“你爱他吗?”

    秦挽歌回答:“爱。”

    她的声音喑哑到快要说不出话来,微弱又苍白,可就是那短短的一个字,一个没有任何迟疑的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语言永远有着煽动人心的力量。

    蒋佳然的内心被震惊,也被激怒。

    她愣了几秒,嗤笑:“你有多爱他?”

    秦挽歌没说话。

    有多爱?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是觉得,没有江衍,她或许会连这余下的半生都觉得漫长的可怕,她甚至不敢去设想没有江衍的未来。

    她想,如果哪天江衍死了,她一定会去找他。

    这漫漫余生全都不要了,这命也不要了,就那样孑然一身的去找他,陪他走完最后那段黄泉路。

    能跟他在一起多一分,多一秒,都是好的。

    蒋佳然等不到她的回答。

    她自顾自的看着角落,那目光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身后。

    她轻轻的开口:“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他失去了什么。”

    蒋家落魄那年,苏皖韵曾来找过她,她说,蒋家已灭,你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名门千金,我们江家,永远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进家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带着钱离开江衍,要么,死。

    那天,她把钱留在的桌上,看都没看一眼。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叫她放弃江衍,任何人都不能,就算是死,都不能将她和江衍分开。

    苏皖韵说到做到,她离开的不久后,车祸,恐吓,绑架接踵而来。

    最可怕的那次,她被一群男人带到了郊外的一个废弃工厂,他们剥她衣服,他们用手碰触她的身体。

    她喊破了嗓,都没能等来一个救命的人。

    那天的最后,她杀了人,刀子捅进其中一个男人的腹部,血一下子就滋出来,溅了她满脸满身。

    她吓到不敢动,一个男人从她手里抢了刀子,以牙还牙,捅进她的腹部,连着两刀。

    她倒在地上,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全是模糊的白光,那白光里,她好像看到江衍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晕了过去。

    被送到医院时,奄奄一息。

    那是第一次,她为了江衍尝到了死的滋味。

    再后来,是那场爆炸里,她为了江衍失去双腿,再不能起舞。

    她一生里最爱跳舞,最骄傲的,是她修长的双腿,最爱听的,是她起舞时满场的喝彩。

    可这些都没了。

    她的一切都没了。

    她这一生,因江衍喜,因江衍悲,最后为他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她这样爱他。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爱江衍。

    没有人。

    秦挽歌凝视蒋佳然,她表情痛苦而扭曲,那是充满仇恨的眼神,那是爱而不得的不甘。

    这不是爱,是执念。

    她开口:“爱情的分量和你付出了多少不成正比,付出的越多,并不代表着越爱。”

    爱情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衡量。

    因为她同样愿意为江衍奉献自己的一切,只要他需要。

    所有的付出被不留一丝余地的否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瞬间,蒋佳然的脑海里像是爆炸开来,她冷冷的看着她,白光下,眼眶都猩红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爱他?”

    秦挽歌摇摇头,爱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她模样平静,蒋佳然只觉得快要发疯。

    明明她那样的狼狈,可她凭什么在她面前这样的平静?甚至,那平静中带了一丝安心。

    安心?

    她怎么能安心,在这样生不如死被囚禁的黑暗里,她怎么能这样安心?

    蒋佳然紧紧攥着拐杖,浑身都在颤抖,半晌,她却渐渐平静下来。

    爱吗?

    那么,对爱最大的惩罚是什么?

    如果,她把秦挽歌对江衍的爱变成恨......

    她笑了,她突然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到那时候,他们有多爱,就有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