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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奕死死地盯着蒋思荷脸上的细微风云变化,夫妻十多年了,若他连她的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那也太过愚蠢了。
果然这件事,还不至于是最坏的境地。
但既然蒋思荷跟秦长安关系那么好,走的那么近,秦长安若是能出手帮孩子一把,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两人早已谈妥了吧。而他,身为孩子的爹,在医学上是门外汉,这会儿后知后觉,又让妻子心生为难,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好继续追问的。
“娘娘说了,会帮瑞儿找个老师父,等过了年,也要开始教他认字读书了。”
龙奕点点头,就算知道了,直到这个生来有残缺的孩子成了他儿子,他才彻底了解,要把一个异于常人的孩子教导的跟正常人一样,这里面有多少辛酸。
如今,他们在小行宫已经两年了,当初种下去的花种,也已经在今年开了花,庭院里到处可见他们生活下来的点点滴滴,那是他们用力适应此地生活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手心里,有了轻微的茧,那是过去养尊处优三十年里,从未有过的。
蒋思荷还是比自己生活的怡然自得,这两年里,他们的小日子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清贫穷酸,毕竟他们并非罪人囚犯,吃穿用度该有的都有,只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如宫廷那么多,一呼百应罢了。
然后,蒋思荷却更喜欢事必躬亲,亲力亲为的感觉,后院子里养了鸡鸭,荷花塘里有鱼,还有一小片菜园子,就算哪天龙厉忘记了让朝廷送银子过来,他们也饿不死,自给自足,不是太难。
渐渐的,他知道自己也变了,身为高贵皇子出身,他有他自以为是的骄傲和风雅,看惯了风花雪月,如今也能自如地坐在池塘边钓鱼,亦或是在下雨天的时候,担忧的是自家那片菜园子里的蔬菜,是否能抵得过暴风雨的侵袭。
有时候,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或许过去的他,根本就不是个好皇帝,根本称不上什么明君,因为直到今日,他才懂寻常百姓在想些什么,才能真正地拍拍胸脯,说自己能够做到体恤民情。
他的身子依旧是时好时坏,虽然不足以致命,可是总有几次病的身心无力,银辉下的蛊,并不曾随着她的死而消失,他至今无法堂堂正正地拥抱蒋思荷,时间久了,两人也就习惯了老夫老妻般平淡又默契的生活,情欲或许是一时的冲动,但能够在漫长的时间内存活下来的感情,才更让人想要守护。
“糖好吃吗?”他的神色一柔,纵然不在乎儿子是否又跟往日一样,没有太大的反应,脸上浮现了慈父的笑容。
瑞儿反应慢了一拍,但还是点了点头,光是这么个小动作,就让四目相对的夫妻俩,不自觉红了眼睛。
他们要把瑞儿教养成人,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
皇宫。
龙厉抬起头,搁下手里的毛笔,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在外听候差遣的值夜太监急忙应声:“皇上,奴才在。”
“什么时辰了?”龙厉捏了捏眉心,十天前,秦长安出发,去往小行宫,此事很隐秘,但的确是跟他商量过的。
“皇上有何吩咐?”太监推门而入,敬畏有加地跪在地上。“酉时了,要不要奴才吩咐御膳房,准备皇上的晚膳?”
那张俊美的面庞上,依旧是淡淡的,他下颚一点。“去吧。”
自从秦长安离开之后,他的食欲一直不怎么样,有时候往往会因为做事太专注而忘记了时辰,少吃一餐也不觉得肚饿。他常常在自己的寝宫,纵然是最疼爱的女儿,也只是每天去看一趟,每当他在栖凤宫停留的时间久了,就会忍不住想起秦长安。
天,已经黑了。
门外匆匆的步伐传来,他有些诧异,那个太监离开才一会的功夫,这么快就送晚膳来了?他起身,越听这脚步声越是耳熟,一瞬间,心跳如鼓,不敢置信地猛地拉开门来。
“嘭——”有人用力地撞入他的胸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这么大的阵仗,实在突然,就连龙厉都一时难以接受。
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唯独薄唇的弧度抿了抿,低头看着这个女人一身正红色劲装,长发用白玉环高高束起,发梢黑亮,细腰用黑色腰带绑着,更显玲珑身段,她甚至连手里的马鞭都紧紧攥着,来不及丢下,可见她风尘仆仆,刚回到宫里来,完全不曾休息,就打听了他在寝宫,直奔这里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龙厉开口质问,除了冷酷之外,声音还有些不自然的沙哑紧绷,听得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有些疲累。
“皇上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我回来?”她俏丽的脸上,满是明媚笑靥。
他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回复他,反而让他沉闷地站着,任由这女人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甚至,她右手里的马鞭因为她拥抱的力道太大,而抵住他的背脊,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松手。”他抬起手,轻轻捏抬她的下颚,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光,看得她背脊发冷。
“我答应你十五天内回来,你看,这才第十天。我骑马赶路,连蒋思荷再三挽留,都不曾在小行宫里陪她住一晚,就为了最快地赶回来……”她讶异于他眼底的冷淡,继续解释,嘴角挂着的笑花一分分地扩大,甚至连眼神都柔软许多。“见到我,你不开心么?”
“洗手,吃饭。”他拉下她的双手,把马鞭从她手里抢过来,丢在榻上。
秦长安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到水盆前洗手,眉头紧蹙蹙着,她赶路很辛劳,就为了早几天回来,龙厉这样的反应,她的确有点小小的失望和失落。
看他这样子,也绝不会关心龙奕一家子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坐了下来,两人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了,龙厉也不说回栖凤宫去,自顾自地看奏折,披红,她盘腿坐在榻上,抱着软垫,心里则是狐疑的很,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处理国事了?以前,但凡到了她面前,他是绝对不会看那些奏折公文一眼的。
骑了一整天的马,肚子填饱了,她的确又困又累,也不知龙厉还要多久,她很快就身子微微歪倒在一旁,双目紧闭,螓首朝前一点一点的。
不知何时,龙厉搁下了手里的毛笔,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小女人,一看就是赶路累了,这小鸡啄米的样子,倒是很少见,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可爱。
把人横抱起来,抱到龙床上,她感受到柔软的被褥,瞬间摊开身子,睡的四平八稳。他坐在床畔又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吹熄烛火,上床躺着。
一躺下去,秦长安就转过身子,面朝着他,把脸靠近他的胸膛。“为了赶路,骑马骑得我浑身都疼,你都不心疼我?”
闻言,一股不可忽视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在黑暗之中,龙厉冷淡的表情就像是一面龟裂的墙,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没好气地伸出手,大手在锦被下穿过她,在她的娇臀上用力拍打两下,秦长安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她这是给自己一个软钉子碰吗?
龙厉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哪里听不出秦长安是在跟自己撒娇,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楚楚可人,轻易跟男人示弱那种柔美无辜的女人,但正因为如此,她偶尔撒娇,他更吃这一套,几乎是完全拿她没办法。
他不曾开口说话,但是搁在她臀上的大手,则一改刚才的严厉,轻轻揉了几下,虽然动作十分迟缓,也没有更多的关切言语,但秦长安却很是受用,很是动容。
“睡吧。”过了会儿,他收回了手,嗓音清冷。
她却毫无睡意,过了许久,才听到龙厉转身的声音。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很多大户之间也是如此,但凡是男女之间共寝,多半是妻妾睡在外侧,男主人睡在内侧,这样方便半夜起来服侍男人。
不过,他们成亲以来,一向是反其道而行之,龙厉喜欢睡在外侧,也不曾麻烦她三更半夜伺候他。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侧睡的背影,她突然心里有些触动,一点点往前挪动,越靠越近,悄无声息地将手搁在他的腰际,抱住了他。
当他感受到身后的柔软胸脯挤压上自己的后背,龙厉再也不能装睡了,身子紧绷起来,下身蠢蠢欲动,他之所以转身,是因为不想在黑暗中让秦长安窥探到自己动情的表情。
“三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诺敏如何能在一百多年前战胜了阴兵?除了她带兵有方之外,会不会她其实也跟我一样,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那几场战役在黄沙风暴之中,她才能精准地看到四处的伏击,逐个击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将小脸贴上龙厉的后背,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是这样,也不重要了。”他不知秦长安为何突然想到这件事,但这样的猜测,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诺敏已经离去,正如那个时代,也早已成为过去。
而西郎国,半年前,狼王乌勒不敌病痛折磨,因为脊背断了,只能躺在床上让人服侍,他一生强势霸道,到最后也无法容忍自己成为一个废人的结局。拖了大半年,身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完全无法自理,他最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用一把匕首,在深夜里自行了断。
唯一的庆幸,是他跟儿子相处了半年,是这么些年父子最为亲近的时候,他不会再有忙不完的国事,身边也没有任何女人,他一天到晚只能躺着,而乌金每天都会来看他。
乌金从金雁王朝回来之后,情况大有好转,目光不再呆滞,也能开口说话了,虽然话不多,但乌勒认定自己儿子也回来了,心中最后的一个心愿,也就搁下了。纵然还有不甘,他还是铁了心,毕竟对于强势的他而言,他堂堂一个汉子,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服侍的生活,不再是活着,是苟延残喘,更是一种侮辱。
西郎国的皇室当然千方百计要保住乌金这最后一个王子,而乌勒的临终遗言,也是让自己曾经的亲信,在他临死前那一日,发誓要守护乌金长大,直到他十六岁。
在黑暗中,两人再无任何言语,这一年看似风平浪静,但还是发生了不少事。
唯独有一件事,不曾改变,那就是他们的身边,依旧有彼此的陪伴。
分隔短短十天,他们依旧会忍不住思念对方,当秦长安骑马一路闯进宫门之内的时候,她的满脑子全都是龙厉,甚至把孩子们都排到龙厉的身后。
那种想法,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不容她细想,也不容她抗拒……
抱着龙厉的身子,秦长安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只是天一亮,龙厉就率先醒来。
昨晚顾及她赶路太累,他压抑这么久对她的欲望,但是让她睡了一晚上,他完全不想放过依旧还在沉睡的小女人。
他的脸庞靠的更近,接着他的薄唇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在她还未清醒的时候,重重啃咬了那里的肌肤。
这样的唤醒方式,自然称不上温柔体贴,不过,对于任性至极的龙厉而言,他向来不管,眼看着秦长安睁开眼来,他趁热打铁,往下移动。
他的鼻息转为沉重,炽热地喷在她的肌肤上,教她敏感的身子一缩,却反教他恶劣地在她锁骨上又是重重吮了一口。
“龙厉,你不要这样。”
“你确定你不要?”
他继续在她脖颈作乱,完全不理会她的手挡在他的胸前,他也不在意她的抗拒和埋怨,将唇往下游移,来到她圆润的肩头。
她拉了他一把,但却怎么也扯不动,只能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宛若恶霸一样为所欲为。别说他们十天没见,就算是平日里,龙厉在晨间也很容易一时兴起,还好他不用天天上早朝,否则,她早就成为世人眼中勾引帝王的红颜祸水了。
“以后你还要去看他们?”他箍住她的细腰。
“对啊。”她点头,呼吸很是不稳,眉头紧蹙着,他此刻有些粗鲁,她有些不太舒服。“三郎,你轻点。”
“你以为就这么算了?”青丝一荡,俊脸转正,幽微火光显出他五官轮廓的明与晦,眉宇之间阴晴不定。
这次他同意她去也就算了,但她居然还想每年都去看望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丈夫!明知道他跟龙奕的关系,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么和谐,水火难容。
她的双手抓着身下的床单,深吸一口气,嗓音放柔。“一年一回总行吧,若是我超过一回,你就责罚我,不就成了。”
“责罚?你口口声声这么说,不久赌爷不会罚你?你半点诚意也无!”不说不气,越说越不痛快,能让他真正动起肝火,气的险些把自己整个人都烧成灰烬的人,这世上除了一个秦长安,还能有谁!
看着他,黑眸里氤氲的欲望逐渐散去,眼神一分分地冰冷,阴沉的嗓音犹如狂风暴雨,刹那间在她的心里卷起万丈高浪。
她却丝毫不惧怕,主动扬起下巴,吻了吻他的喉结。
龙厉一拳头,锤在她的身边空位上,气的咬牙切齿,这女人去一次小行宫也就算了,还想每年都去,她是在挑战自己的耐心吗?明摆着他要狠狠占有她,当作惩戒,她却跟野猫般向自己挑衅,害的他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是紧绷滚烫的,但这件事他的确不想让秦长安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妥协退让。
这次的宣泄,完全没有往日那番缠绵的感觉,也无心制造更多的情趣,身体不曾真正的餍足,而心里也是沉闷不已。扯下她的肚兜,胡乱地在下身擦拭几下,冷着脸丢到床下,屋子里欢爱的气味把他紧紧包围,但他完全没有半点神清气爽的爽快。
秦长安的腿间有些疼,但还能忍受,毕竟龙厉这回是真的雷霆大怒,他不把她骨头都拆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三郎,你还在生气?”她从身后贴上他,光洁的玉臂环住他的脖子,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震。
这一年里,龙厉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如今他们已经很少有分歧,手边的任何事都越来越顺利,她忙活她的医学院,宫外的生意也多半要她过目,而他则掌控国家大事的走向即可。
她渐渐习惯了深宫的生活,也习惯了当一个跟历朝历代史书中记载的皇后不太一样的角色,所谓的自由,她很久没想过了。
他猛地站起来,高大颀长的身影衬得她更加的娇小,将她整个人罩在他的阴影之内,她仰着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安地问道。“我没跟龙奕说过一句话,只不过去见一下蒋思荷罢了,你不用这么火大。”
“你觉得朕有没有生气?”他语气平和地说。
从外表上看,他绝对生气了,可是偏偏他的语气又很寻常,秦长安的心一下子悬在半空,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一只手掌重重地捏住她的肩膀,强劲的力道令她脸色微微发白,她瞧着那张低下头来的俊脸,脸上布满了迷茫。
他的手摸到她的后颈,温柔地抚摸她,一下一下,如一个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情人一般。“明年的事,就没这么好商量了,你不如想想如何让朕消气。”
他冰冷的气息,犹如狂风暴雨般打在她的脸上,她现在终于确定了,他不是生气,他是震怒,是暴怒。
在他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一只没有活路的老鼠。
她的呼吸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起伏,她不经意吞了吞口水,他忽然用力掐住她的后颈,她不由自主地瞪着他。
他笑了一声,这些年他当真在她面前,收敛了不少坏脾气,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实在很难让人改头换面。
他的笑声,诡异地令她毛骨悚然,他捏着她的下颚,依旧笑着。“你是不是觉得朕治不了你?”
他一点也不想秦长安搀和到此事中来,本以为这次让她去了,就一了百了,跟龙奕那家此生不必再见,一别两宽。
但这女人,终究还是想跟自己讨价还价,甚至不惜用上了色诱和撒娇的手段,也想让他先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教他怎么不盛怒,怎么不可恨!
他太了解秦长安了,她一定是在蒋思荷面前临时作出了承诺,回来才想着任由他为所欲为,男人一旦在床上,往往没了底线,这是男人的通病。即便这件事他完全不想答应,不只是因为他不想再跟龙奕他们有任何交集,更多的是因为他不喜欢秦长安的亲近和主动,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并非出自真心。他的确很想要她,也想要酣畅淋漓的欢爱,但令他厌烦的是,他对她的欲望,是因为想念和留恋,而她,却是因为别人,是因为其他的目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纯粹,何时开始,她的身体也成为一种要挟他就范的兵器?!
他咬住她的耳珠,凶狠地逼问。“你一点也不在乎朕高不高兴,爽不爽快,愿不愿意,一个外人都比朕来的更重要?你的承诺率先给了她,再到朕这里先斩后奏,朕什么想法,什么感觉,你在意过吗,想过吗?”
她震惊地撑大眼,脱口而出。“龙厉,我没这么想!”
龙厉阴沉地别过脸,但秦长安却猛地朝着他伸出手,紧紧捧着他的阴森的俊脸,酡红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她甚至有些呼吸困难,盯着他的眉宇,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三郎,你很重要,毕竟,我跟蒋思荷认识,不过短短三四年时间。但是你不一样,你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大半的时光……我从八岁起就见到你,好不容易当了夫妻,更是家人,我骑马赶路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龙厉掐握住她纤细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松开,神色怔住,甚至鲜少有过的失了神。
当初要娶秦长安之前,他知道她一向把家人看得更重,自己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屈居第二。成亲后,谁也没料到那么快就有了孩子,不过想着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劲,用了两年功夫才把媳妇娶回来,又怀上了自己的种,自然一切水到渠成。没想到龙羽这小子一出生,现实抢了秦长安的全部关爱,有时候甚至连他的床也抢了,性子古灵精怪的,又喜欢粘着她,还敢在他眼皮底下霸占他的女人。
再后来,又多了一对龙凤胎,属于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身为男人,他什么都可以忍,媳妇被抢走的这一口气,他忍不下去,就算这些孩子都是他的种,那也一样。
有时候,他根本就不确定,是不是他在秦长安心目中的位置,早就排到很后面,亦或是时光迟早会磨灭夫妻之间的激情,却只有他一个人乐此不疲,反而更显得他的可笑可悲,无比凄凉。
但此刻,龙厉的脑袋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重复,你很重要……
良久,一抹笑才跃上他的嘴角,薄唇轻轻溢出低沉笑声,只是因为她的一番话,他的怒火居然就被浇熄一半,甚至还有种类似愉悦的欢快。
甚至,她心目中的位置,他已经比她的兄长,比孩子还要更靠前,成了首位。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就雨过天晴,他对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她也是如此,否则,又怎么会拼了命的赶路,她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马车,却非要骑马,都是为了他啊。
这下子,心情居然就好的不得了,真是糟糕,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这么好哄?幸好秦长安是他的妻子,不是什么狐狸精,否则,他岂不是注定要当昏君?!
“傻瓜。”他轻轻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秦长安,还是骂自己。
秦长安本以为这一晚他消气了,但事实上,他这回的怒气,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他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出宫去风月阁,他明着没说什么,却跟她一起出门。
她有些气恼,完全看不透龙厉心里在想什么,但憋着一口气,反而保持沉默,不愿陷入唇枪舌战的争执之中。
既然他想跟,那就跟着吧,反正她不过是出宫走走,顺便巡查名下的生意,还能被他抓住小辫子不成?
两人坐在二楼的雅座上,秦长安的目光落在楼下,沉静的脸上表情淡淡,若有所思。
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风月阁早已成为京城名气最大生意最好的青楼,生意的火爆程度,让其他几家伫立在京城几十年的青楼都望尘莫及。风月阁十二钗,已经帮她赚的一大笔,不过,她倒不是很在意进账有多少,她更在意的,是从这里得到的商场上的消息同样不少。
一年内,苏家跟她一道合作的药茶药浴等生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光是全国的分店,就又多开了五家。
当然,在商场上,一夜暴富,往往容易惹来别人的眼红。
今年,好几个地方都有人仿冒她的想法,开了类似的店铺,药茶药浴这种小玩意儿,要想做的相似,其实不难,随意抓几把药材,分装好了,冠上各种各样吹的神乎其神的功效,就能让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傻乎乎地花钱上当。
秦长安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确为之震怒,如果对方有能耐,哪怕剽窃了她的想法,但凡药茶和药浴那些东西全都是名副其实,用了能有效果的,她都不至于如此生气。经商如今已经不再是她的头等大事,每年苏家送到京城来的红利,至少有三五万两白银……让人可恨的是,对方用的药材劣质,而且在一部分的药茶里,还会发现药性相克的情况,若是喝了这样的药茶,一次两次没关系,几个月下来,就容易生病,甚至中毒。
这些药茶作坊,根本见不得光,找了几个懂一些皮毛的大夫,买了苏家的药茶,拆解开来,看看里头有多少好认的药材,就这么模仿着抓药。但世上有些药材,本就长的相似,更别提药包里的药材,已经碾碎了,有的难以发现,有的容易认错,一来二往,他们这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因为药茶打着苏家的旗号,卖的又比苏家的便宜了一半,自然不愁没有生意。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不巧的是,闹出了一桩人命案子。
在蕲州府有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急病乱投医,听闻苏家药茶名闻天下,听人游说,花高价,却买了假药茶,喝了三个多月,不单身体没有任何起色,反而一命呜呼。
此事闹得不小,蕲州府铲除了当地的一个小作坊,但是人却跑了几个,秦长安想着这些人必然不会再留在蕲州府,他们发了一笔横财,眼下成了亡命之徒,银子一旦很快花光,多半又会想到做之前的勾当。
这事本该由官府出面,但悬赏令发了这么久,也没有抓到他们,主犯依旧在逃。
只要他们早一日落网,跟那个无辜老人一样被假货蒙蔽了双眼,甚至身子受到伤害的百姓,就可以逃过一劫。因此,她让冯珊珊给她搜罗消息,今天,也是因为冯珊珊派人说有苗头,她才会临时出宫。
冯珊珊亲自给他们上了几道菜,心里很是奇怪,风月阁开了两年了,这是第二次见到当今皇上。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有些风流,但龙厉却是个异类,看他一连冷淡阴沉的表情,仿佛完全不想到这种烟花之地来,既然这么不喜欢,又何必来呢?风月阁虽然是青楼,但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她们的歌舞才气不差,但楼下她们足以吸引世间所有男人的曼妙身姿,却完全吸引不了龙厉的目光。
他看似在欣赏,但表情却显得心不在焉,看上去他对桌上那盘烤鸭的兴致,反而还大一些。
“娘娘,秋实前几天招待了一个客人,是个外乡人,有蕲州府的口音,出手很大方,口气不小,说自己是药材商人……秋实跟我说之后,我长了个心眼,昨日他又来了,秋实把他灌醉之后,套了几句话,再看他的容貌,的确跟悬赏令了的主犯之一齐达很是相像。他如今住在街边的缘来客栈,我让人趁他出去吃饭,在他房间里搜了一阵,果然搜出来这个东西——”冯珊珊从袖口里掏出两个小小的茶包,放在桌上。“娘娘,您看看。”
秦长安拿起一个药包,凑近自己的鼻尖,嗅闻了一下,继而沉默着拿起第二个茶包,眼底一沉再沉。
“第一个药包,是仿冒润肺去火的药茶,第二个,则是我的洛神茶……光是从气味上来说,有个六成相似,但这是因为这些药茶全都是我做的方子,而我又是内行。寻常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其中的异样,不过,药材粗劣一点,顶多是没有药效,亦或是见效慢,但洛神茶里多了百五和芎巧,一定是他们跟另两种药草搞混了,单吃没事,这两样碰在一起,会导致血淤……若是苏家的药茶,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此人的确可疑。”
“娘娘,要不要现在就把人扭送官府?”
“不急于一时。”她冷冷一笑。“这些人赚了这么多不义之财,肯定是各自逍遥着,风月阁是什么地方,要想把他变成穷光蛋,还不简单?等他没了银子,两手空空,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之前一起做事的其他主犯,你且派人在暗中监视,再让秋实吹吹枕边风,要他拿钱为自己赎身,他若是咬钩了,必然会落进我们的圈套。”
“我明白了。”
等冯珊珊离开了,秦长安才拿起筷子,对面的男人的目光掠过自己,没说什么,转眼之间,就转过脸去,看着楼下的歌舞表演。
明知道他看她们的眼神并无任何色欲熏心,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坦,他过去不是说青楼之地最肮脏吗?他跟着来到底为了什么,不怕脏了他的脚?
那些舞姬一个个身材丰满,身上的七彩轻纱,令人看的脸红心跳,这些煽情的表演,很多男人看了都会流鼻血,这便是青楼的生财之道。
她就着薄如蝉翼的面皮包了一块烤鸭,往嘴里一塞,不再理会那些讨人厌的情绪,故意吃的津津有味。
龙厉的俊脸略微一沉,看着她完全不受影响的胃口,一副好吃到不行的模样,他忽然不悦了,被她忽视的感觉让他很不开心,甚至恨不得想抢下她手里的碗筷。
这半个月,他就是故意晾着秦长安,说是冷战也不像,但说是跟以前一样相处也总是少了点什么。
两人话不多说,吃完了饭秦长安就要回宫,但龙厉却执意要欣赏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霓裳舞。
他想让自己生气吃醋是吧。
她在心中揣摩着,脸上完全没有半点恼羞成怒,反而云淡风轻地一挥手,粲然一笑。“爷难得出来逛青楼,也该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冯珊珊在心中焦灼万分,寻常男人喜欢寻花问柳,那是男人骨子里的劣性使然,但娘娘让人故意到皇上面前来跳舞,这多半是气话,可是,她若是不去,又怕两方都得罪了。
龙厉忍住咬牙切齿的动作,凉凉一笑。“没错,把人喊出来,爷看看这霓裳舞到底有什么精妙之处,能让人看的茶饭不思。”
冯珊珊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想今天两尊菩萨可是火药味十足,夫妻之间小打小闹可以,但是一旦动真格的,很容易伤感情。
之前的舞姬,跳的是西域的舞,身材也偏丰满,但凡是男人,看了都有冲动。
但霓裳舞不同,是一些文人雅士更喜欢的格调,在楼下的六位舞姬一道排开,个个都年轻貌美,估计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岁,身段纤细柔软,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秦长安看了一会儿,她们的舞姿固然动人,毕竟是花了大半年训练出来的,该整齐的时候整齐划一,宛若同一个人再跳舞,也有百花齐放各自鲜活的样子,比起刚才的开场舞,这一只舞是含蓄而内敛的。而她们那一身白色水袖舞衣,从脖子到脚踝没有露出一寸多余的肌肤,靠的便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和眼神,还有那柔若无骨的舞姿征服众人,就算她是女人,看了都觉得她们高贵纯情,宛若一朵朵白莲花,清雅而不妖媚。
这样的舞,在民间的确水准很高了,但宫宴上的歌舞完全不逊色,而龙厉则是从小看到大,本该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他全程饶有兴味地观赏着,偶尔还双手击掌,一副很中意的模样。
秦长安的脸上还有淡淡笑容,只是笑容不达眼底,看完了这一曲霓裳舞,龙厉没有继续坚持留下来,示意身边的太监给了赏资。
领头的女子长的十分美丽,捧着赏钱的时候,还不忘抬眼瞥了二楼的他们,甜甜地笑了,领着其他几人一道说了句。“谢爷赏。”
两人坐进了回宫的马车,纵然龙厉并未露出任何垂涎的表情,但看到那个领舞的女子冲着龙厉笑着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马车里充斥着漫长的沉默,那张俊美无俦的俊脸摆在自己眼前,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龙厉正在闭目养神。
除了黑发中的几根银丝之外,龙厉依旧年轻,长的也确实貌美如花,但是他睁着眼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盛怒的时候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却让人不敢轻易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但刚才那个小舞娘,胆子却很大,或许以为他是一般的贵族子弟,才会朝着龙厉那么笑。
这么想着,她只觉得胃里不太舒服,难道刚才吃的太快太多?
“看够了?”他感受得到秦长安的目光,始终胶结在自己身上,他其实并未睡着,闭着眼睛问道。
“臣妾只是在想,天还没黑呢,皇上怎么就困了。”秦长安一开口,就有了火药味。
龙厉一手枕在脑后,气定神闲地丢下一句。“朕觉得她们跳舞不错,怪不得名动整个京城,皇后光靠她们的霓裳舞,就能日进斗金了吧。”
“日进斗金说不上,不过,像是皇上那么包了场子,看了一曲霓裳舞,的确要价不菲。寻常客人,至少花上十两银子的茶水钱,才能在一楼买到一个位子,更别提二楼雅座了……刚才风月阁里可是清空了,特意给皇上准备了这场表演,至少要一千两,才能有这样的阵仗。当然了,不管花了多少银子,也要看皇上觉得值不值。”
“朕觉得不错,若是皇后也同意,不如把她们弄到宫里来——”他故意顿了顿,眼底黑漆漆一片。“以后宫宴多一些新鲜面孔,也能让别人眼前一亮,那些年纪大的舞姬,可以放出宫去了。”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她相信龙厉不会见色齐心,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她也不至于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但一个人一辈子不变心,是很难的,尤其在于此人有钱有势,一切都来得唾手可得,那就更考验这个人的克制力了。
刚才领头的那个小舞娘,该不会是龙厉动摇的源头吧?
她摇摇头,打消了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故作冷淡。“皇上想做什么,臣妾拦得住吗?您若是觉得合适,就照您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