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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声雨声没有停。
陈晚一个人走到旁边,坐在雨泥里,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一道道刮痕深深浅浅。
头上一阴,霍星撑着伞站在她面前。
“我扶你。”他伸出右手。
陈晚伸手扶住,霍星一用力,她顺势站了起来。身上仍然没力气,陈晚半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王奇走过来说:“弄清楚了,掉下去的男人是隔壁村的,他看见老白家的孙女出事,于是去救人,自己也掉了下去。”
陈晚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还站在井边,也往她这边看。
卓炜小跑过来,“都处理好了,我们先回寨子吧。”他对陈晚竖了大拇指,“看不出来,你胆挺大。”
陈晚没理他,问霍星:“小孩没受伤吧?”
霍星早就注意到她手背上的血痕,沉默了一会,说:“比你少。”
雨还在下。
霍星的大半边伞都支在她头上,陈晚走了十几米,觉得自己腿在发颤,霍星突然把伞递给她,整个人蹲了下去。
陈晚一愣,就听他说:“上来。”
男人宽厚光裸的背近在眼前,因为用力,背上的肌肉线条分明。陈晚学的是美术,对美好的人体轮廓格外注意。
她伸出手摸了摸霍星的肩膀,霍星一把抓住,陈晚便整个人趴了上去。
她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温热的,明明混着雨水,却一点也没消散。
其实霍星的动作很小,只抓着她的两条腿,背也挺得直,这个姿势可以避免更多的亲密接触。
陈晚侧了侧头,去看前面的路,可她突然笑了。
像是有所感觉,霍星问:“你笑什么?”
陈晚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手掌垂在他脸边,霍星一僵。
她的声音仿佛也染着笑,说:“……你耳朵上也有颗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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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阿娇家。
堂屋里放了六个木桶,木桶里装的都是热水,阿娇说:“这都是邻居烧的,知道你们淋了雨,不用一个个等,都可以马上洗澡。”
阿娇冲她招了招手,“妹子,你将就着穿我的衣服吧,一身湿要得病的。”
陈晚看了看霍星,他正用毛巾擦头发。
“你先洗吧。”
霍星动作没停,说不用,“我和老王去旁边那家。你动作快点,山里雨凉,容易招病。”
陈晚跟着阿娇去内屋。霍星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他注意到她的耳朵,白嫩小巧,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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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冲完澡出来,卓炜和王奇在抽烟。
王奇递给他一只,“救了个小孩,也算没白来。”
霍星点燃,夹在手指间,问:“掉下去的男人呢?”
“没什么可疑,有村民认识,就是邻村的。”王奇叹了气,“阿娇男人救的人跑掉了,我原本以为是邱吉,但上头给了回复,邱吉没回云南。”
卓炜怀疑,“邱吉要往缅甸谈生意,他不可能不回云南。”
邱吉为人狡诈,疑心重,早有线人来报,这一次他们要走批大家伙,依邱吉的性格,必定现真身。
霍星咬着烟,说:“过几天就该来消息了,确定了交易地点就好办。”
卓炜撑着懒腰,“把这伙人铲平了,我一定得申请调岗,我家老头说了,今年再不娶媳妇,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王奇乐了,瞥他一眼,“还娶媳妇,这话霍队都没说,你插什么队?”
卓炜笑着往霍星身边凑,“你觉得陈晚怎么样?”
骤然提起这个名字,霍星皱眉。
卓炜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我觉得她对你有点意思。”
王奇拍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有这闲工夫,都去把驾照给我考了,出个车还得借司机,真怂。”
卓炜推了推霍星,“听见没,老王训话了。”他又低着声音说:“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
霍星问:“看见什么?”
“她在你背上,笑得特开心。”
霍星手一抖,青白的烟灰掉在湿漉的地上,很快不见。
王奇哼了一声。
卓炜啧了下,“你这耳朵够灵的啊。”
王奇起身拿伞,边拿边说:“这女孩,大城市来的,靠不住。”
他似有似无看了眼霍星,“这些人就是安逸惯了,找刺激懂吗?玩玩还行,别跟着一起作。”
卓炜干笑了两声,拍了拍霍星的肩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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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的声音把山间衬得更加安静,陈晚站在屋檐下,把手机举得高高,只有这样才能有两格信号。她在微信上给陈朝阳发了几张景色照片,本想敲几个字,但信号实在是差,几分钟后才收到回信——
“在哪座深山老林里修炼?”
陈晚能想象陈朝阳打字时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回:“你都说是深山老林了,哪还叫得出名字。”
陈朝阳:“有什么好玩的没?”
陈晚想到刚才,烂泥,深井,还有那个男人宽厚的背。
手指间仿佛还有他身上的热气,陈晚搓了搓手指,更加热了。
陈朝阳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注意安全,速回。有空给我充200块钱点卡,游戏玩不下去了。”
陈晚摁了两个字:“没空。”
信息没发出去,因为信号又断了。陈晚转个身,就看到霍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瓶子。
他指着她的手:“擦点药。”
陈晚把手伸过去,歪着头笑,“帮个忙。”
霍星眼神漆黑,望着她。
她特意双手摊开,左右两只都有伤痕,霍星揭开瓶盖,斜着瓶子,食指在瓶身上慢慢敲着,细白的药粉洒在她的手上。
药效有点疼,陈晚吸了口气,霍星动作明显停了下。
“你动作挺熟练,经常帮人上药?”陈晚问他。
“不经常,平常哪那么容易受伤,重伤都送医院了。”
霍星声音平平,他低着脸,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圈阴影。
陈晚说:“平常也很容易受伤呀,比如切菜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刀划了。”
“那是你不会做饭。”
陈晚笑了笑,“我是不会做饭,你会做吗?”
霍星没理她,他很高,背着灯光,投下的阴影把陈晚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陈晚又问:“你女朋友做?”
霍星终于抬起头,说:“我会做饭。”
陈晚长长哦了声,“你女朋友有口福啊。”
“……做给自己吃。”
听到这话,陈晚似笑非笑。
“这里有什么好,值得你来三次。”他转移话题,手上的动作很轻。
“不多来几次,怎么知道哪里好。”
霍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矫情。”
陈晚点了点头,“你呢,做这行多久了?”
“八、九年。”
“你多大?”
“二十九。”
陈晚沉默了一会,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说:“我以为你至少三十四五。”
霍星上药的力道加重了,陈晚嘶了一声,“疼!”
霍星无神无色,陈晚又给他下了个定论,开不起玩笑。
“做这行挺危险的,没想过转行?”
在井边,霍星脱了衣服的时候,腹部有一道很长的疤,是略深的肉红色,直接连到了左腰。
可陈晚并不觉得丑陋,反而有一种反差的性感。
男人身上的疤痕,都是故事。
霍星静默着,好久才说:“危险的事总得有人干。多抓一个坏人,就少一个孩子被贩卖。”
陈晚突然一口气慢了半拍,卡在喉咙里生疼。顺过来后,她声音平淡:“……那你最好别落在那些坏人手里。”
霍星低低应了一声,看向她。
陈晚的表情要笑不笑,逮住了他的目光。
她突然问:“软吗?”
霍星不解,“……什么?”
“我的手。”
比他们之间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的沉默,山风扑面而来,陈晚闻见了风里有花香。
霍星把药瓶盖好,说:“没我女朋友的软。”
他转身离开,没看见陈晚在背后微笑的模样。
雨势终于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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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陈晚起得早,昨天淋湿的衣服已经被阿娇烘干,她换上了自己的,把阿娇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她走到堂屋,就看到门口的霍星。
“这是干嘛?”她伸了个懒腰,随口一问。
“打水。”
陈晚有些无语自己的问题,揉了揉眼,站在一边看。
早上温度低,霍星只穿着昨天那件迷彩t恤,他把空桶扔到井下,左右晃动,水装满了,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肌肉紧绷,在露水微湿的清晨,滚了一层光。
来回几次,井边的大缸装满了。霍星甩了甩手,几粒水珠溅到陈晚脸上。
霍星说:“回去的时候,老王开车。”
陈晚笑,“哎呀,没机会了。”
霍星瞥了她一眼,“什么机会?”
“把你半路丢下车呀。”
霍星轻笑了一下,“你答应开车送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陈晚点点头。
“一个女人,这么记仇,要吃亏的。”
霍星掏出烟盒,看了看她,又把烟盒收进裤袋里。
陈晚没说话,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她伸出手,“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霍星问:“你的呢?昨天不是给你借了充电器。”
“你好烦。”她手往前伸了点,“拿来。”
霍星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了她。
三星的,款式老旧,而且没有锁屏密码。陈晚划开,里面什么软件都没装。
她按了数字,然后放在耳边,一会儿又还给霍星,“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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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他们先把陈晚送回住处。
“警察叔叔,谢谢啦。”陈晚微微弯腰,撑着车窗对王奇摆了摆手。
卓炜探出脑袋一脸笑,“怎么只对他一个人道谢啊。这不还有个吗?”
卓炜往后让了让,霍星露出半个侧面。
陈晚眯了下眼,“霍警官。”
霍星转头。
陈晚留了个潇洒的背影,举高右手,食指勾着一副深酒色的墨镜,她摇了摇,是再见的意思。
霍星没理他,一斜阳光从车窗透进,他半边身体洒了光。一种直觉莫名闯了进来,他掏出手机,翻了两下,手指一愣。
联系人的第一个,陈晚的名字赫然在列。
通话记录,拨出去的第一个也是陈晚。
借他手机打电话是假,留号码才是真。
霍星在卓炜凑过来的前一秒,迅速把手机屏幕翻转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