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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任天真似睡非睡间不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坏人,说爸爸的坏话,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任天真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没有消失,不禁自言自语:“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不要再说了,我只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爸爸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追查这件事。”
“爸爸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全都在撒谎,还有那个傅冬平也在帮着他们撒谎,他们都是一伙的,就是不想让我们查出当年的真相。”那个声音不断诉说。
任天真头疼欲裂,脑海里乱成一团,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睡不着了吧,打电话呀,打给温嘉明,他不是我们最爱的人吗,向他倾诉,他会帮我们的。”
任天真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是住在家里,打开台灯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枕在枕头上,她看着手机,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可以找个人聊聊。可这个时间,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谁会高兴半夜被打搅呢?
打给温嘉明……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怎么想驱赶都驱赶不散。已经好些天没跟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情感和理智不停打架,让她无法入睡,索性把手机拿过来,点开通讯录,在一列人名里找出傅冬平的号码,想按下去,又举棋不定。
他一定睡着了,说好了明早来接她,要是这时候把他吵醒,肯定会影响他休息。任天真想了想,把手机放了回去,关掉台灯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刚过八点,傅冬平就来了,任天真正在吃早点,接到他电话后赶紧站起来背起背包就往外走。
曲霞端着一碟蔬菜沙拉出来,看到女儿饭还没吃完就急着下楼,赶忙叫住她,“急什么,吃完再走,叫他在楼下等几分钟也没什么。”
“不想叫他等。”任天真换鞋子。
曲霞拿起包好的素三明治递给女儿,“拿着路上吃。”任天真接过去,咬在嘴里,低头系鞋带。
看到女儿的样子,曲霞不禁想起天真上小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怕迟到,穿鞋的时候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
想起什么,曲霞又包了一份培根肉卷三明治,放在塑料袋里,“给冬平带去。”
从电梯出来,任天真还没吃完,傅冬平已经替她打开车门。
“早饭还没吃完就下来了?早知这样,我晚点打电话给你就好了。”傅冬平看着她笑,她穿了一件黑白格子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一贯的清纯素净。
“我的美娃娃,过来给我抱抱。”
任天真靠过去,把脸给他亲一下,问他:“你吃过了?”
“当然。”傅冬平抱了抱她,示意她系好安全带。任天真把手里的三明治给他,“我妈怕你没吃,让我给你带一份。”
“不用,我吃得饱饱的,你全吃了吧。”傅冬平把车开出去。
“穿得这样素,别人会以为我拐带未成年少女。”傅冬平的视线又落在任天真身上。
大概因为太清瘦,小小的脸又未施粉黛,她身上格外有一种清纯脱俗的少女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让人总觉得她才十七八岁。
“因为我不食人间烟火。”任天真开玩笑地说。
“怪不得你吃素,原来你是仙女。”傅冬平顺着她的话调侃一句,看着她把三明治里的培根肉卷拿出来,用卫生纸包好准备丢掉,心里惋惜,这丫头只知道吃素,无法体会肉食的美妙,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我还没问你呢,你昨天跟我们学校领导谈得怎么样?”任天真边吃边问。“还行,他们接受了我提出的修改方案,等学生一放假就开始施工。”
“那就好。”任天真放心了。
“昨晚睡得好吗?”傅冬平忽然问她,“有没有失眠或者做恶梦?”
“醒过一次,本想打电话给你,看时间太晚了,怕打扰你,就没打。”
“不用怕打扰我,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都行,我不关机。”傅冬平想了想,试探道:“天真,等你实习结束以后,我给你找个医生治疗,你觉得怎么样?”
任天真怔住了,期期艾艾地说:“我真的需要治疗吗?我觉得我挺好……挺好的呀。”
“好的时候像好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天真二号什么时候出来,我的头可受不了另一棒子。”傅冬平半开玩笑地说。任天真抿嘴笑。
看她吃得很香,傅冬平趁着红灯的时候,把脸凑向她,“给我吃一口。”任天真把三明治给他,他不要,抻着脖子撒娇,“直接给我吃吧。”
任天真把三明治放到他面前,看他低头咬一口,笑着摸他圆圆白白的耳朵。热热的呼吸忽然喷过来,害她吓一跳。
傅冬平笑意盎然看着任天真,“天真一号,你在撩我吗,知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任天真瞬间脸红了,放下手。
傅冬平捉住她的手,“撩完了就想跑?看在马上就要绿灯的份上,先放你一马,下次可不会这么便宜。”
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保持了一路,傅冬平驾车在海滨公路上疾驰,车窗一侧就是鹭岛的蔚蓝色海岸线,窗户开着,闻得到海风微凉的咸味。
等车开上了凤凰山的盘山公路,任天真看着窗外的风景,告诉他,她上回去救灾的那个村子就在附近。
绕过那些危险的转盘,车开到相对平缓的地方,傅冬平放松许多,问任天真,“实习结束,你们就该论文答辩了吧,过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读博士还是想工作?”
“工作啊,我不想读博士。”
“昨天曲阿姨说替你联系了气象局的工作,我觉得挺不错,先进去占个名额,过后考事业编。”
“我不想去气象局,我想考电视台的天气预报主播,之前我有学姐去省台考过,但没考上。”任天真对自己的将来也有梦想和规划。
“你确定你能考上?你都没有胸。”傅冬平故意逗她。任天真嗤之以鼻,“谁规定主播就得有胸?再说……我也不是没有。”
“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是我近视,还是目标太小?”傅冬平扭头扫视她胸口。任天真别过身子不给他看。
“贝克莱说,存在即被感知,没被感知就是不存在。”
“你看着吧,我一定会考上的。”
“那就祝你成功,气象小姐。”想了想,他又加一句,“真考上了,我送你一份大礼,超级大礼,包你满意。”
“你不会把自己包成礼物送给我吧?很没创意。”任天真鄙视地瞅他一眼。
傅冬平没说话,默默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笑意。任天真猛然意识到其中深意,在他腿上捶了一拳。
花朵般的年纪,如花似玉的人,她本就该这么活泼爽朗,本就该这么快乐,傅冬平差点就要忘了她身上背负的沉重,差点就要沉溺在这片令他贪恋的温柔里,可就在一瞬间,所有的意识集体恢复,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
“好好照顾自己,晚上给我电话。”把任天真送到观测站,傅冬平没有停留就走了。
任天真回到自己宿舍里,看到窗台上玻璃瓶里那把野花已经干掉了,把野花□□扔掉,把瓶子洗干净接上水,又去外面采了一捧回来,放到瓶子里。
一切景物依旧,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任天真稍微振作点精神,告诉自己,这是个新的开始,她要好好完成实习任务,争取最好的成绩。
老徐依然安排她到户外记录各种数据,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对天气预报的整个流程也有了相当的了解,记录起数据来也是得心应手。
“你是任天真吗?”一个女人在背后叫她。
任天真回过头,见对方是个衣着考究的漂亮女人,很是诧异,“我是,您是哪位?”“我叫王翦,是温嘉明的前妻。”女人自报家门,脸上带着微笑。
任天真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温嘉明的前妻会主动来找她,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您找我有事?”
“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王翦打量着任天真。这个女孩皮肤很白,瘦高个儿,面容清纯,眼睛生得尤其美,唇色淡淡的,不够红,看起来有些纤弱。
唔!任天真犹豫片刻,让她等一等,她记录完最后两组数据就能有空。王翦耐心等她忙完了,才跟她去了宿舍。
房间简陋而整洁,但是窗台上的野花却是俏丽而充满生机的。王翦淡淡地打量四周,视线终于又回到任天真身上,见她正在找纸杯倒水,“不用忙,我不渴,坐坐就走。”
任天真找出茶叶倒进纸杯里泡上,端给王翦,房间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坐,两人自然而然坐在床上。
“不知道您想跟我谈些什么?”任天真先沉不住气。
王翦莞尔一笑,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其实,你都明白,不是吗?我为谁而来。”任天真听出她话里有话,却没有回答她。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他复合,但是他拒绝了我。”王翦捋了捋头发,并不介意把结果告诉任天真。
见任天真诧异地看着自己,一双漆黑的眼珠乌溜溜的可爱,王翦又是一笑,“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当初他不同意离婚,是我执意要离,几年过去了,不同意复合的也是他。”
任天真沉默片刻,冷冷地说:“为什么他就得按你的步调走呢?你说离就离,说合就合,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王翦微微一笑,果然这丫头牙尖嘴利,但是她没有在意,继续说:“我追问他原因,他说跟我性格不合,但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心里有了别人。”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凝视着任天真,见任天真身体猛然一震,心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任天真平稳住情绪,“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来意了,但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爱慕过他,但他同样也拒绝了我。”
王翦秀丽的双眉微微皱起,随即又松开,“那是因为,你还是学生,但你很快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谁也没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对这个女人怀疑的语气,任天真有点莫名的气愤,“他说他不喜欢我,说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成熟的。”
“是吗?”王翦笑意更深,“这是他亲口对你说的?你也相信了?”
“不然怎么样,他都亲口对我说了,我也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难道要死缠烂打?”任天真很不喜欢她的语气。
“你别激动呀,天真,我们这是在讨论,不是质疑。”王翦见任天真情绪波动,安抚她,“我比你早认识温嘉明二十年,在某些方面,比你更了解他,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任天真没有接她的话题,反而问她,“他知道你来找我吗?”“当然不知道。”王翦的表情里尽是理所当然,“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没必要告诉他。”
“那你来是想警告我离他远一点,还是单纯想来看看我长什么样子?”任天真渐渐理清了思绪,说话条理也清晰了。
“应该是后一个理由吧,虽然他提也没提你,但我知道你的存在,男人常常说女人敏感多疑,也不能说全无道理,女人在这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王翦不年轻了,可笑起来依然很好看,成熟女人的妩媚和小姑娘完全不是一种风情,哪怕任天真带着挑剔的心理看她,也得承认,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年轻时一定风华绝代。
任天真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和她继续这个话题,理解她话里的意思,自己在温嘉明心里似乎不是没分量,可那时候,他是明确拒绝了的,说她不适合他。
“既然他没说,你怎么知道的?还是有别人告诉你?”任天真忽然担心,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闲话了,听说他正在竞争系主任,这种风声要是传出去,对他影响很不好。
“小姑娘,我和他五年恋爱十年夫妻,有些话还用得着他说出来?我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知道了。”王翦心里感慨万千,果然越是看起来无害的对手越是厉害,她这样都能把温嘉明的心占据得牢牢地。
任天真沉思不语。
王翦告诉她,“前些天他重感冒,头疼起不来床,我去他家看他,给他做饭,他说喉咙痛,什么都吃不下,睡着以后一直念叨,天真……天真……起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翻了他手机通讯录才知道是个女孩的名字。”
任天真完全呆住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局面。
原来温嘉明并不是不喜欢她,他只是有顾虑,在她毕业之前,两人关系不能公开,可为什么,他不跟她说清楚,反正离她毕业也就几个月时间了,不是等不起。
她怔怔的,接下来王翦又说了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在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话已经听到了。
王翦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姑娘,我败给你了。”没让任天真送,她独自离开,下山而去。
任天真一口气跑出宿舍,沿着山路往上,一直跑到能看到海岸线的地方,才对着海的方向高喊:温嘉明,我恨你——
我为什么恨你,你知道!任天真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