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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里,沈雪梅拉着儿子粗糙干裂的双手。慈爱的目光在他黝黑的脸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就是看不够。
北平被母亲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妈……”把手抽出来,瞧一眼前面的司机和警卫。
沈雪梅才不管那些,两年不见儿子,她都快想疯了。刚才在站台看到儿子走下火车的刹那,她差点失声痛哭。此刻也是,摸着儿子粗糙的脸颊,低声埋怨:“怎么晒得这样黑……”
尽管极度不自在,但北平理解母亲的心情。把她的手握进自己宽厚的手掌中,笑道:“天天劳动,大太阳底下晒着,就是白面也得晒黑了,何况是我。”见母亲眼中又泛起泪花,忙又安慰:“妈,你不要难过,我当时去边疆就是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吃苦是应该的。再说,吃苦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一样。”
“容川呢?他每天也去劳动?”沈雪梅忽然话锋一转。
北平不太明白母亲的情绪为何起了如此大的变化,但也认真回答:“容川是班长,是带头人,每天当然也去劳动了。我们虽然不计工分,但也记出勤。如果无故旷工,会被扣工资,大家是一样的。”
“那他干的农活也和你们一样多?”沈雪梅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北平皱眉,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样轻蔑的笑常常代表一种浓烈的“仇视”。他不解:“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沈雪梅说:“刚才在站台上,我看到容川了。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长得娇娇弱弱,跟他妈妈倒有几分相似,病西施一样。听说那女孩子是上海来的,也巧了,容川的妈妈也是上海人。对了,你们在一个连队,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你知道吗?”
“不知道。”北平撇头看向窗外,眉眼耷拉着,似乎不愿意将这个话题继续。
但沈雪梅没有看出,继续轻蔑地说:“容川倒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心眼多,人也成熟得早。刚才站台上那么多人,他俩还毫无顾忌的手拉手,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人都不放进眼里了。北平,你可千万不要和他学,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姑娘?你心思单纯,从小就容易被人骗,被人左右,你要知道,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我哪里和他们不同?”北平转过头看母亲,音调拉高。
沈雪梅看一眼前方的司机和警卫,拍一拍儿子的手,像安慰那样低声说:“有些话,回去我再和你讲。”
其实母亲要说什么,北平心里很清楚,不就是那些吗?地位,家室,身份,荣誉。可是,和人的心比起来,那些东西算什么?
头抵着车窗,北平陷入茫然。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家,两旁的景物开始变得熟悉。灰扑扑的大楼,光秃秃的白杨树,还有爬在砖墙上蔓藤蜿蜒的爬墙虎。冬天了,那上面没有几片树叶,北平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放学,他问容川:“川子,你说爬墙虎会有一天把整栋大楼都覆盖吗?”
“会的,然后大楼变成绿色。等到夏天时,风一吹,树叶刷拉刷拉响。”
“我觉得不会。”北平小声说。
“为什么?”
“我妈妈说不会。”
容川叹气,“所以,你也觉得不会了?北平,你为啥什么事都听你妈妈的呢?你觉得会吗?”
“……”
“说话呀,你觉得会吗?”
汽车转弯,路过一个车站。一瞬,北平看到了几抹熟悉的身影。笑容映在他们脸上,被阳光晃得灿烂。
容慧和王娇走在前面,徐媛和扛着大包小包的容川跟在后面。四个人有说有笑。
“阿娇姐,看到那栋楼了吗,那就是我们家。”容慧一手拉着王娇,一手兴奋地指着前方那片灰色砖墙的家属楼。
王娇抬眼望过去。七十年代北京的冬天还没有严重的雾霾。虽然很冷,但空气清新,天空蔚蓝。那时,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一眼看过去,似乎能看到很远。身后,容川笑着提醒妹妹:“容慧,刚才你说错了。不是‘我们’家,是‘咱们’家。”
“啊!”容慧一拍脑门,“对对对,是‘咱们’家!”特意在‘咱们’两字上拉长一个弧度,然后冲王娇眨眨眼,“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每年都要回来玩呀。”
王娇脸红,这话怎么接下去?点头摇头都不行。
容川知道女友脸皮薄,推推妹妹肩膀,“行了,别贫了,赶紧回家吧。在火车上我们俩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都快饿晕了。”
徐媛一脸幸福,拉起王娇另一只手,“对,早点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
“谢谢阿姨。”下火车时,王娇还很紧张,第一次见未来的婆婆,都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
但是,当徐媛走到她面前时,所有紧张在那一抹温柔慈祥的微笑中顿时化为乌有。徐媛身上有股很强的亲和力,让人喜欢,让人愿意亲近。还有容慧,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心眼直,口无遮拦,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紧紧拉着王娇的手,似乎怕她走丢了。
自从穿越来到这里,王娇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嗓子忽然发干,哽咽地说不出话。
回到家,徐媛和容慧便一头扎进厨房准备午饭。王娇也忙走进去帮忙,又被容慧推了出去:“姐,你是客人,客人就不要干活啦。”又对容川嚷嚷,“哥,赶紧的呀!阿娇姐第一次来咱家,怎能让她干活。”
容川笑眯眯地走过来。刚洗过头,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皂香。拉住她的手,低声说:“走吧,去我那屋看看。”
进了屋,容川把门关上。王娇忙说:“关门干啥?一会儿阿姨和容慧出来……”后面的话被容川用嘴狠狠堵住。他一直都盼望这天的到来,在自己从小长大的房间里,亲吻最爱的女人。他捧着她小小的脸,嘴唇在她娇嫩的唇上摩擦,辗转,缠绵。美梦成真,所有的感恩都化在这无法结束的吻里。
“把门开开……”终于结束时,王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心里忐忑,阿姨和容慧会怎么想我?
容川哭笑不得,女友理智尚在,只能说明是他不够卖力。“怕什么。你以为她们不知道?门关着,又没声音,咱俩干什么,再显而易见不过了。没准刚才容慧还躲在门外偷听呢。”
“哼,你倒是落落大方。”
“嗯。”他嘿嘿笑,并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见她还生气,就拉她抱进怀里,低下头又在她红红的嘴唇上啄一下。“亲爱的王阿娇同志,晚上,咱们一起睡吧。”
“瞎说!”她气得打他胸口一下。
他装出吃痛的样子,“啊啊”两声,然后一头歪倒在床上。容川的意思是,王娇看他这样,一定会扑过来询问,然后他再……结果,心里的小九九还没完全酝酿成功,王娇却走到门旁对他莞尔一笑,“既然累了,就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看阿姨需不需要帮忙。”拉开房门,翩然而去。
啊啊。容川捂住胸口,这一次是真痛。
为了迎接王娇,徐媛今天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红烧带鱼,炖排骨,土豆丝还有葱花摊鸡蛋。王娇明白,在七十年代,即便是北京这样物资相对丰富的大城市。准备这四个菜对于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那种哽咽地感觉又来了,王娇一边低头吃饭,一边眨着酸痛的眼。她想自己到底有多幸运,才能与这么多可爱朴实的人相识相知。
容川把一块择干净的带鱼块放进王娇碗中,洋洋得意道:“尝尝这个,我妈妈的拿手菜。”
徐媛笑:“什么拿手菜啊,阿娇,别客气,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想吃哪个就自己夹。”
容慧在一旁撇嘴,“妈,阿娇姐哪里用得着自己夹菜?我哥全代劳了。”用筷子指指哥哥,“瞧你殷勤的样子,是不是在北大荒也这幅德行啊。从小到大,你只跟我抢鱼吃,怎么没见给我择过一回刺。阿娇姐,我嫉妒你。”
“行行行。”容川被妹妹念叨地头疼,“我也给你夹菜。”说着,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容慧瞪起眼睛,“我要吃鱼,谁要土豆丝啊。”
容川一本正经,“鱼吗?鱼不行,就这么几块带鱼,还得给你嫂子留着呢。”
王娇开始咳嗽。容慧大声抗议:“妈!哥哥偏心眼!”徐媛笑道:“我给你择。”结果,择完一块带鱼,还是放进了王娇碗中。容慧扶额头,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餐桌上很多余。
吃过午饭,徐媛站在厨房里刷碗,王娇挑开门帘走进来,“阿姨,我来吧,您忙活了一上午,去休息一会儿。”
“没事,我不累。”徐媛笑着说。然后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前,徐媛刷第一遍,王娇刷第二遍。之所以没让王娇离开,是因为徐媛有一些话要问她。“阿娇,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父亲去世的早,因为车祸。母亲是生病。”
“那上海那边还有亲戚吗?”
王娇手停了一下,然后看着徐媛,“还有一个舅舅。”
“对你好吗?”
“一般吧。”王娇苦笑一下。对于上海那位未曾谋面的舅舅,王娇不愿意多谈。徐媛似乎也看出来了,和事老一样的劝道,“现在是困难时期,也许,他也有难言之隐吧,作为晚辈,不要带着仇恨生活。毕竟是亲戚,多理解理解他。”
“嗯。”王娇点点头。
刷完碗,容川把王娇拉进屋里,拿出一双滑冰鞋,兴奋地问:“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想不想去什刹海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