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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铃还在叽里呱啦地埋怨她师傅,却发现贺连的眼神有些散。
“怎么了?”邬铃回头,顺着贺连的目光向他望的方向看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早告诉你?”贺连拉她回自己怀里,认真看着她,“这可是不能让他们听到的秘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咱们走吧,去没人的地方,我告诉你。”在她耳边低语,有着撩人的暖意。
邬铃点头,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向远处走。她终是没有回头去看,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随着杨怜惜执念的逝去,她袖上的荼蘼花……正在渐渐枯萎,一瓣,一瓣。
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继而是头昏昏沉沉。
眼前,贺连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沉重。
“我怎么了?”邬铃觉得迈步都有些艰难。
“想来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贺连道,“我抱你。”抄手将她抱起来。
邬铃微笑点头。
“没事,不要乱想,没事儿。”将邬铃抱在怀里,贺连一直在重复,“睡一会儿,睡一会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有师傅在。”
是的,有师傅在,他总是能把一切都处理得最好,就算自己一直捣乱,一直帮倒忙,甚至是有意难为他一下,他都能不露声色地将一切控制在手中。自己太喜欢他这样,所以好多状况她都是成心出的,就是要看他眉间一皱的恼和滴水不漏地兜转之间,一切皆化解。邬铃还没有看够……而一切就要结束了。
在他们身后,邬铃知道,现在才是一切都该结束的时候,杨怜惜执念去,洪途将随着枯萎的荼蘼永远消失。而自己,这朵开在她指尖的小小花朵,也该离去了。
一直以来的心愿就要实现,而为什么这样不舍得,邬铃在迷蒙之间,觉得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额前……
“师傅,你怎么了?”邬铃道。
“没事儿……师傅没事儿。”抱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贺连轻声安慰。
周围开始有低低的哭声。
那是申屠的迷妹们,微微轻笑邬铃道:“荼蘼凋谢了几瓣了?一瓣还是两瓣?大家都开始哭了。”
贺连没有回答,也不去看,他怕即将凋落的第四瓣映在自己眼里,被邬铃看了去。原来眼泪真的是咸涩的,落在唇边,不尝而尝尽。
“你看我多重要。”邬铃笑着,她的脸色很惨白,就像……出生的荼蘼,“我不死去,洪途便终不能毁呢,好在……好在……”邬铃觉得胸中汹涌,好像所有的血脉都断了,五脏六腑都溶解了一般让人不再清醒,“好在,我们有那三年时光……邬铃觉得好开心。”伸手来摸贺连的脸。
“你怎么知道的?关于荼蘼。”贺连托住她的手,吻在唇边,已抖。
“花开荼蘼花事了,洪途梦醒洪途梦。”伸手去揽贺连的脖子,想靠他再近一些,尽管他们已经没有了缝隙,“这行字,绣在荼蘼花心,只有等它全部绽放了花瓣,才可以被人看到。而我看到了,所以我才明白,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罢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高兴你还活着……”笑容恬淡,邬铃已睁不开眼睛,“师傅抱我,师傅抱邬铃。”
贺连已说不出话来,唯有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
杨怜惜在竭力控制荼蘼衰败的速度,用她最大的能力,饶是头上带汗,眼中已盈满了泪水:“不要枯萎!不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
“怜惜。”遥崖走到她身边,拭去她其实没有什么作用的阻挡。
“遥崖,你帮我,你帮我拦住这朵荼蘼花,我不想它枯萎。”杨怜惜哀求道。
“这个……我们已然做不到了,或许有一件事,我们还可以为她做。”拉住杨怜惜的手,遥崖迅速向邬铃走来。
被扯住向前,杨怜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邬铃。”遥崖伸手握住了邬铃的手腕。
袖上荼蘼晃了晃,似乎暂时停止了腐败的速度,当然那只是暂时。
“听我说,我是遥崖。”
“嗯。”邬铃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阎君。”
遥崖一笑:“你的幻象很厉害,由你师傅来施展更是厉害,连怜惜都骗过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的幻想里有一点是真的。”
贺连眉上一紧。
遥崖看了他一眼,低头对着邬铃笑道:“我不是阎君了,我已经放弃阎君之位。是你的一句话,让我明白了过来,你说能守世间之序的人当是情意深重之人,连自己的情都守不住,何以守苍生之情,解苍生之惑,从无情人手中经过的转世轮回,不回也罢。”阎君握了邬铃的手,给她温暖,“好姑娘,你说动我了,但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对不起。”有些哽咽,阎君摇头,“所以,在你的幻想里有一点是真的,我会留下来,在洪途消散之后和怜惜在一起,从此不离。你若愿意……我们会在我们的房子前便种荼蘼,也会让它从此成为世间最后的花事,待繁华落尽,依然盛放。”
邬铃努力地点头,尽管点头都好吃力。
遥崖和怜惜起身后,没有人再靠近。
人们都远远站着,用尽他们全部的忍耐力。
“师傅……”邬铃想要摸摸贺连的脸。
“不说了,邬铃,不说了。”把她拥在怀里,贺连的声音嘶哑,“别怕,我会和你一起走,我的邬铃不会孤单。你离不开我的傻丫头,没有了我,你连面都煮不好……没了我,你那马来西亚进口橡胶的东西有什么用?”
邬铃呛出了眼泪:“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用,也许会有个小邬铃或者小贺连陪着你……那我就,就放心了……”
当天地已无声,神,仙,人,魔,鬼,妖……可还有声?
满珠山,并没有随着杨怜惜袖上荼蘼的枯萎殆尽而又一次崩塌,而是……不见了,就那样恍惚间,再也不见。
茫茫天地,无处可寻。
一年之后……还魂门里。
“孟姑姑,今日可好了?”来回书生看着孟姑姑手里拿着的辞尘珠。
“天天只你着急,急得是什么?”孟姑姑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辞尘,有一点光彩总是亮不起来。
“不光他急,我也急。”百医伸着脖子向她手里望了望。
“总是有一些地方我是拿不准的。”孟姑姑皱眉道。
“哎呀,管他呢,您就放她出去吧,只要不全记起来就行了。”来回书生道。
“可见受托之人不是你们。”孟姑姑瞥了二人一眼,将辞尘收起来回了奈河。
傍晚时分,有人来奈河拜访。
“阎君。”孟姑姑恭敬行礼。
阎君微笑,竟是也回了一礼。
“阎君来可是有事情?”孟姑姑道。
“额……也没有什么,不过夜巡到此,看望姑姑。”
“不敢。”孟姑姑笑道,“这里平静得很,一切安安稳稳,还请您放心。”
不好多留,阎君点头示意,艰难地迈步,走了两步又回头。
“阎君啊……”孟姑姑笑道,“你可知老身在此多少年了?”
阎君摸了摸头:“至少是比我年岁大。”
孟姑姑比较有涵养,不然可以给这位新任阎君一个榴莲羹吃!这不废话吗?你才几岁啊?:“那是的……所以老身若是犯了什么错误,比如……就是没有办法让一些灵魂忘掉所有事情,当然,只是一些,不会是全部,那阎君会不会降罪老身呢?”孟姑姑浅然而笑,眼神里又明明都是询问,好像这真的是件重要的事情。
阎君笑了,十分英俊的脸上都是灿烂,简直像糊了个太阳面膜一般!
“当然不会,孰能无错,孰能无错?我不止不会追究,我还得嘉奖,对,嘉奖姑姑,劳苦功高!技艺超群!妙手仁心!那个……慈眉善目,花容月貌!”
“行了!”孟姑姑一皱眉,转身而去,边走边低语道,“说得什么啊?!就这水平,还当阎君?!”走不两步,脸上却是浅浅一片笑容。
站在原地的新任英俊阎君心花怒放了,本来阳光灿烂的面膜慢慢变成了月光的颜色:“师姐……保重,后会……有期。”
隆冬,腊月。
西湖水被冻住了。
冰上覆了一层雪。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很多老人说这么冷的天很少在杭州这个地界出现。江南地暖,就算下雪落在地上也就随化了,积得起来的时候不多,今年因为冷得早,地竟上了冻,一场雪就像模像样积起来。
断桥不断似断,桥上来来往往行人如织。
“夫人,小心。”桥上一对年轻夫妇,不仔细看,好看!仔细看,嚯!这么好看!端得是璧人一双,神雕侠侣一对啊。男子面如冠玉还朗,夫人面若桃花还香,真真天造地设无双。
“哪里这样娇贵,还早呢。”夫人笑道。
她这一说,就有周围行走的人看出她是个孕妇,行走间小心翼翼,看起来也是有□□个月的光景。
“谁说不娇贵?你和孩子可是我申屠家最娇贵的。”男子笑道。
夫人嗔笑一眼,再走时竟是多了几分小心。
二人说说笑笑已走过了苏堤。
“前面可是梅坞?”申屠夫人笑道,“夫君陪我去饮一杯如何?”想来孕中少动,今日出来走走心中满是兴奋,申屠夫人只顾赶路,刚脱开夫君的手,脚下便是一滑,整个人眼看倒了下去。
想来申屠官人只是读书人,并没有太利索的身手,便是心切护着妻儿也只是最终接了个大概其,申屠夫人一经着地,半边身子砸在了她官人身上,另一边却摔在了一个石阶之上。
“哎呦”声音不绝,冒着热气的红色汤汤水水流出,申屠夫人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喊声可就响了起来。
跟着的丫鬟老妈子,仆人轿夫铺天盖地喊成一片!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喊也没用啊。
就有人抬头看,原来夫人摔着的石阶竟是一家大户的。
“啪啪啪”拍门山响。
开门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仆人,后面跟着个老妇,慈眉善目,一身素净打扮,见是这般情景忙向里让。
及到了里面,申屠家这些个见过世面,一般金金银银全不放在眼里的仆人都有点傻,哎呦,这是个极富贵的人家啊!
申屠官人显然见过大世面,忙向二老寒暄几句便请主人,请周围接生稳婆来。
“主人都在北边呢,就我两个老的看守这房子,今日官人赶巧了,明日我们也要启程寻了主人去。大夫嘛,您着了腿脚利落的小哥儿去请就好,至于接生……老婆子做了一辈子的行当啦,不慌不慌,就在这一时半刻啦~老头子啊,你就领了官人外堂坐着罢。”婆婆笑道。
有道得来全不费功夫,不光不费工夫,好像安排好了一般,申屠家的夫人在大夫气喘吁吁跑来之前便一咬牙一跺脚,生了!
稳稳当当抱着申屠小姐走来走去,婆婆喜笑颜开:“哎呦呦,瞧瞧这小模样,修了几辈子修来的呦!”
就有丫头赶着给外面的申屠官人送了信儿:“大少爷,少奶奶生了,求女得女,真的是位千金!”
申屠官人就快跪下感激上苍了。
申屠家从他爹那辈子开始,全是男丁,生一个一个秃小子,一天到晚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把他奶奶愁的!愁完奶奶愁他娘,又一院子带尖的带刺儿的带梭的带刃的,连个正经说会儿话的都没有,等到了申屠南这一辈子上,他这长子长孙的第一胎又是个男孩儿。
看在是第一胎上,婆婆没好意思给儿媳妇脸色看,只是明里暗里的多有话提着,怎么也得有个孙女儿啊!怎么也得有一个啊,是不是?!
这回得偿所愿!
申屠双咕咕坠地,惊世绝艳!
于是,申屠家高兴了!高兴坏了!孙女这出生的地界那是一般的地界吗?皇宫也得买下来啊……
好在,看家的老两口也是爽快人,乐见这喜事儿一桩,急急向远在北边的主人说明缘由,家主十分爽快,买卖一谈就成。
于是申屠家长房自此搬到这西湖边对着梅坞的大宅子里来住了,筵席大开,月余不散。
时光荏苒……匆匆数年。
后来,申屠双渐渐长大了。全家人的喜悦慢慢变成了“惊悚”。
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吓人,她能和包括人来在内的所有生物聊天,跟个屎壳郎都能聊一上午。
“哎,我说丫头,你跟它聊天,除了屎还能聊什么?”她大哥走过来看着自己美艳无双的妹妹,揣着手发愁,一个16岁的大姑娘了,天天的不知道绣绣花,就知道各种聊。
申屠双站起来拍了拍手:“你又来发号施令了啊?要不要我把昨天的事儿告诉娘啊?哎呦……申屠哥哥,人家就是喜欢你吗!你倒是看看人家啊……”
“闭嘴!闭嘴你个臭丫头。”申屠继捂着他妹妹的嘴,“你这个家伙,天天仗着爹疼娘宠奶奶爱的就不把大哥放在眼里,看我怎么收拾你?”蹲身将申屠双扛起来,就往屋里走。
头晕……好熟悉的场面,忽然之间的恍惚,是不是……
“大哥。”肩上的申屠双忽然不吵闹了,倒是吓了申屠继一跳。
“怎,怎么了?”将她小心地放下来,仔细盯着她是不是被自己弄伤了。
“没事儿,就是要去告诉娘。”哈哈大笑着飞奔出后门,直奔了她娘的房间。
申屠继大喊一声上当,直追了过去,兄妹两个刚跑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间一阵响亮的啼哭。
申屠家老十出生啦!
“哎呦,娘啊!你别生啦……”申屠双抱着十弟看着她娘,“这一群你不烦我都烦了。一个个长得还都这么好看,以后一群弟妹鸡一嘴鸭一嘴的,我就长了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她们?”申屠双看着怀里的弟弟,小小的人儿就这么浓眉大眼的,以后怎么办?
“好好好……等你出了门子,谁还用你管教她们?”笑得合不拢嘴,申屠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深闺有女世无双,说得就是她家的女儿吧,“双儿啊,娘刚生下弟弟,身体弱,明日一早,你就代为娘去庙里还个愿吧。”
“好!正想出去溜达溜达!”申屠双把已经睡着的十弟小心翼翼放到母亲怀里,蹦跶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