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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秋蝉拿起邬铃的芙蓉梳,开始慢慢梳理自己的头发,秋蝉的头发很美,剥掉仅存的一个发饰,芙蓉梳一梳到底,似瀑布一般散落,偶尔风动,发丝随风扬起,妖娆无方。待全部疏齐,秋蝉便想拿起自己的梨花簪把头发簪上,只可惜,被挂得都是血口子的手似乎非常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去试还是有些勉强。
“我帮你。”邬铃一笑,小小的梨涡浅浅,握住秋蝉的飞雨梨花簪。
“谢谢。”秋蝉将发簪递给邬铃,自己顺手便将长发挽起打了一个结,转过身对着邬铃。
“哎呦,小娘子,你可要小心,小心碰了她的头发被摄去魂魄。”说话的是邬铃刚才喊姐姐的大婶。
“别担心哦,我也是狐狸精。”邬铃冲着表情复杂的“姐姐”一笑道。
把梨花簪稳稳插在秋蝉的头发里,看着她手上布满的横七竖八的血口,邬铃忽然皱眉:“这一道伤疤不是荆棘类植物划伤的,应该是匕首。”邬铃低声道。
秋蝉看着邬铃,眼中波澜不惊,淡淡道:“谢这位小娘给秋蝉体面,告辞。”
目送秋蝉一步一挨地重新走上台阶,人们等待着空山法师做法杀了这个妖精的大戏开幕!
“师傅,秋蝉手上有匕首的伤。”邬铃走到她师傅面前道,“你离开不过就这个把天时间她就这么狼狈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贺连点头却未语,如雕刻的侧颜朗默,看不出半点情绪。
空山法师仍在念念,这一念直到太阳斜挂雷峰塔,眼看就要下山。
脑袋上被晒出了一层的油,邬铃看了看自己屎黄色的头巾,上面已经因为汗结出了白茧,看起来就像一个婴儿的……。
“师傅,你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凉快点的灵力?”邬铃看着一点儿汗都没出,气定神闲的贺连低声道。自己试过好几次心中默念“凉快凉快,我要凉快”,什么用都没有,这会儿只好求助。
贺连把扇子递给了邬铃。
邬铃觉得自己像吃了一个茄子,好吧!谢谢发明扇子的人。
没好气儿地展开扇子,呼呼开始扇……超凉快!不只是扇子扇出的风,还有空调一样降温效果。邬铃笑眯眯地看着贺连,扇子被他施了灵力,原来师傅也不是那么鸡贼嘛。
贺连扬了扬嘴角:“不是我,是你自己。”
“我?是我吗?”邬铃看看手里的扇子,“师傅,我的灵力为什么时管用时不管用的?什么时候才能运用自如啊?”邬铃刚才解开了贺连对自己的封音,现在又自制了空调,但还是困惑于自己用得不怎么好的灵力。
“你的魂魄尚不全,等全了,就运用自如了。”贺连道。
“为什么不全?”邬铃问道。
贺连低了一下头,没有回答。
人群忽然静了,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不再念念的法师——空山。没有人听见空山说话,也没有看见他的唇动,但是邬铃注意到了,贺连显然也是。
“施主可想好了?”空山问秋蝉。
秋蝉面露微微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多谢大师成全。”
空山叹了口气,转向塔前众人:“各位施主,老衲近日于周遭山间行走,忽见有浑浊之气升于钱塘上空,知有妖孽出没,遂到坊间查问。十日余,于醉湖轩闻得宋施主之言,叙其挚友崇乐坊辜敬尘辜施主于半年前得一佳妇,怎奈从此女进门,辜家便接二连三遭遇祸事,乃至辜老板最终身丧大火。
宋施主之醉湖轩因与崇乐坊比邻,于大火起宣之夜见一狐形逃出,故求老衲寻得因果。老衲于无茵山上捉拿此妖月余,今日终得果,乃是一百年狐妖,现将此妖带入黄妃之塔,还请各位施主相邻为证,也可平息妖言惑众之不安。此妖便在此了,已被老僧束住,众位不必害怕。”
空山法师这一说完,人们不住欢呼起来,“杀了她,杀了她”的喊声不绝于耳。
“空山法师,眼见日落,还请大师快快做法,除了这妖孽,免得祸害人间。”众人之中,一男子道。
“你!”邬铃一直忍着,现在忍不住想要冲上去质问一下这个男人,哪只眼睛看见这个女子祸害人间了,却被贺连一把拉住:“好好看着就是,空山大师的嘱咐你忘了吗?‘莫要太吵,扰了秋蝉。’”
邬铃怔怔看着贺连。
贺连点了点头。
空山法师并没有着急,一直默默站着,等人们都喊累了自己停下来。
“各位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此女乃是妖类,但未必就是崇乐坊纵火真凶,其中原委仍需慢慢查访,而此并非我等分内之事,只交予官府衙门才是正理,至于此妖形,在注释不明之前贫僧人为不需徒增杀戮,镇住便是了。”
“不行!”人群之中开始激愤,“空山法师,妖就是妖,怎可遇而不除,若有一日让她逃出来,岂不是为祸人间?”
“就是!必须除了她才是。再说了空山大师,您是不知道,这个女子出现在咱们钱塘的时候,是孤身一人来的,无父无母无出处。一个年轻女子,又生得这么美貌,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呢?而且,她只在崇乐坊做了半个月不到的舞娘便成了敬尘公子的娘子,你说是不是个狐媚子,没羞没臊自己贴上去。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这妖孽天生□□,为了勾引男人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而舞,生生气病了敬尘公子,您说不是妖孽,世间哪有这样好人家的女孩儿?”说话的是邬铃她姐。
邬铃现在觉得这门亲戚认得真堵心。
台阶上的秋蝉脸色愈加苍白,却半句分辨都没有。
“大师不要再犹豫了,今日众乡亲在这里,您乃得道高僧,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一时台下,群情激奋,空山陷入两难。
“哎?我这暴脾气的。”邬铃觉得自己实在不想忍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前,几个邬铃她姐这样的叽叽歪歪一下也就算了,一群男子汉大丈夫,对于处死一个弱女子这么也理直气壮啊?刚才还看见他们看着秋蝉流口水呢!
“各位,在下有一言还请各位一听。”这次说话的是贺连,伸手将就要冲上去的邬铃拉了回来。
邬铃回头望了望她师傅:“师傅啊,你不是不说话吗?”
贺连看了邬铃一眼:“我再不说话,你就被当成妖精的同伙了。”贺连摇了摇头走出人群,“早知道要说话,还换什么衣服?”
有人认识贺连:“这位是……恩鱼堂的贺老板?”
“不是什么老板,就是个卖点心的。”贺连看起来竟是十分满意自己的身份。
邬铃乐不可支。
“空山大师。”贺连欠身道。
“贺连施主。”空山大师也认识贺连,安稳道,“贺施主有何赐教?”
“不敢。”贺连谦逊抱拳,“只是觉得大师在众位施主的要求和好生之德之间有些难抉择,所以斗胆想要说句话。”
空山大师是个有点干瘪的老者,并不似想象中的高僧般矍铄,若说独特,也只有一髯缥缈而已,此时他捋了捋胡子:“贺施主请讲。”
看了看站在人群里的一脸期待的邬铃,贺连了然一笑:“在下是想……”
“南杨!你是南杨的师傅!你是南杨的师傅对不对?”一个女子忽然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三步两步冲到贺连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袖子。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懵了。
邬铃忽闪着眼睛,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这位娘子,这里说正事儿呢,人命关天的,能不能矜持一点儿啊?走过来拉住姑娘的胳膊:“来来来这位妹妹,关于南杨的事情你和我说哈,我是南杨的师姐,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一样的。”
“我才不要和你说!你又做不得主的。我要找南杨的师傅,我要嫁给南杨做他媳妇儿,吃他做的面包。”姑娘岁数不大,但是就打扮来看,邬铃可以肯定一点,这姑娘……精神不大正常。
“你这臭丫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不快跟我回家。”人群中,邬铃她姐冲了上来,拉着姑娘就走,完全没有了刚才例数狐狸精不妇道时的慷慨大方。
“姐姐,这是外甥女儿?”邬铃道。
大娘瞥了一眼邬铃,嘟嘟囔囔领着姑娘赶着向外走,脸红一直红到了脖子。
众人都开始大笑……便有人议论说这个小娘的失神之症越发厉害了。
邬铃回顾了一下,闪身挡住了她姐的去路。
大娘看着邬铃,脸红得像碳一般:“你还要怎样?!冰儿……她还小,只是个小娘……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邬铃浅浅的笑着,好看的梨涡和眉眼若春风扫过,伸手拉住冰儿替他抿了抿她有些微散的头发,声音低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尴尬:“姐姐,若是有时间带着冰儿来恩鱼堂,不过是病了,就像风寒热咳,吃药就会好,我师父用药最神的。”邬铃明然微笑,眼中都是真诚。
邬铃他姐不可置信地看着邬铃,本来是强打精神迎接又一场奚落的,却不想邬铃这样友善,眼中已不觉有些微红。
邬铃点头。
“恩鱼堂……恩鱼堂……南杨哥哥,南杨哥哥。”冰儿高兴地拍手笑道,是个秀气的姑娘。
“对,南杨哥哥,冰儿去恩鱼堂让南杨哥哥给你做点心,姐姐还会做提子蛋糕,很好吃。”邬铃摸了摸冰儿的肩膀笑道。
邬铃她姐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道了句谢谢拉着冰儿匆匆走了,邬铃看见她走远以后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这件小事很快就被人们忽略了,人们纷纷转过头,关注点回到了“妖精”身上。
贺连看着人群中刚刚回过头的邬铃,竟是一时有些发怔,微笑回身间眼中闪过一丝不大分明的柔和:“空山大师,众位乡里,在下今日带小徒来是同各位一样,本是想来看看究竟所谓狐精到底什么模样?可惜看了半日,越是看下去,心中就越是惶恐……”
台阶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贺连想说什么。
贺连一笑:“在下敢问大师,您可有把握一旦处死此女,她可现出狐形?”
邬铃看到空山眼中一亮,继而答道:“老衲并没有把握,狐妖最通灵性,一旦人身修成,即便死去也并不一定会归回原形。”
贺连微笑点头:“众位乡亲,此女虽形貌妖娆,但并无半分狐相,不过寻常女子外在,也并没在众人面前逞凶,甚至半分变化也无。若此时将她处死,势必会由官府来验尸,她死后现了原形自然无妨,若仍旧是人形,到时各位谁能说清她是人是妖?况且现在并没有确实证据直指崇乐坊之事与此女相关,她若是无辜之人……各位岂不是成了促成杀人之人?而各位又将空山大师放于何处?置于何地?”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了杀狐的言语。
邬铃心中好笑:“师傅,你这扣屎盆的技术真是一点儿不比我差。”
“贺施主所言极是,那依施主之言待要如何?”空山法师笑道。
邬铃看到大师眼中似是多了一分切中心语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