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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珏扬手往炉里添了几块银碳,发白的脸裹上一层暖色的光,表情十分有趣。
俞墨卿清清嗓子,“说到那儿了?”
暮晓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渐浓,“说到封白长的如何了。”
“对......封白。”俞墨卿晃晃手中茶盏,猛然一磕,“关那人什么事?!说到齐政了!”
暮晓但笑不语。
重珏回过神,“说齐政,齐政!”
俞墨卿依旧捻着杯子,目光又飘到了丝丝冒烟地银碳上,终于定了心神,直切主题,“姬彦雪的咒就是一江凡生解的。”
暮晓虽未参与前两日的一场恶斗,却也在竹寮中听阿九说起,他顿了顿手中的医书,“何解?”
“其一。”俞墨卿习惯性地伸出一根手指,“齐政是齐家后人,姬彦雪这类玩意儿就是他们家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搞出来的,姬氏那位颇有道行的大仙想把木偶化成人,也必须回来找他们想办法,算算时间,也正好是齐政还在齐府的时间。”
“有理。”暮晓点点头,“然后呢?”
“其二。”俞墨卿伸出两根手指,“沈南屏与我说了,她冲到齐府找人时,听到齐政与人说话,但她进去却没见到人。”
重珏插道,“会不会是在跟他们家那些木头人儿说话?”
俞墨卿太阳穴突突地跳,“重大人,不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富有童趣的。”
暮晓正了正神色,“你是说......那位姬大仙彼时正找一江凡生解咒,被撞上了?”
俞墨卿点点头。
“其实齐政的心思也很好理解。”重珏转转花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沈小姐,换做在下,那个时候但凡有人过来说一些帮忙振兴门派的话,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俞墨卿挑眉,“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
“非也。”重珏往椅子上缩了缩,“只是情这个字有时候实在太厉害。”
俞墨卿瞥他两眼,撑着下巴继续道,“其三,姬大仙达到目的以后,下一步自然是灭口,齐政在此之前有所察觉,所以先将沈南屏打成傻子,送到了这里,自己守住了井口。”
重珏陡然一凛,颤声道,“那人为什么不干脆了解了他,非得满身脸吓人不可?”
俞墨卿淡淡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暮晓笑道,“手段倒真有些狠辣。”
俞墨卿点头,“我对恶鬼都做不来这样的事。”
杀了不算,非得禁锢着,用几百个千奇百怪的滚脸魔折磨着......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见他二人垂头丧气,暮晓突然敲敲书,轻咳两声,“都莫要沮丧了,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俞墨卿抬了抬眼皮,“好消息?”
暮晓点点头,“关于如何出去的好消息。”
重珏大喜,“如何?”
暮晓此人性子虽然温和,却有个大毛病,那就是爱卖关子,俞墨卿与他相识多年,深知其秉性,故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多期待的模样,重珏一着急,绝对会立马上套。
果不其然,暮晓拿出了他当大夫那套架势,慢悠悠地斟了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人界与阴界有无数道口相通,前朝异闻录有志,有一户人家修井,结果修到很深仍不见水,反倒丢了两个修井工匠,那户人家不敢怠慢,急忙忙报了官,县老爷自然不信,便遣了一个小兵腰间缚着绳子下去查探,你们猜结果如何?”
重珏傻不愣登,睁大了眼,“如何?”
“自然是上来了,小兵拴着绳子,上来以后说在下头看到了城镇,商家,底下是由一个叫李将军的人掌管一方,与上头并无不同。”暮晓慢悠悠地说着。
俞墨卿悠哉游哉,“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回到齐家祖坟找根绳子上天?”
重珏比划着,“那得要多长的绳子?”
“要真有这么长的绳子倒好了。”暮晓继续卖关子,“我是想说,能否在无忧城找到一口井,送我们回去。”
俞墨卿将茶碗盖上,打了个呵欠,“这个倒好办。”
竹寮里小鬼小妖正好闲的发霉,的确应该揪出来跑一跑腿儿了。
夜影灯阑,暮晓逼着重珏喝过一碗胆汁似的汤药,道了声安,又缩回了竹寮。
重珏躺在藤椅上盯着她腰间半晌,才忍不住发问,“俞姑娘,竹管这么小,如何装得下百鬼?”
俞墨卿自椅子上起身,准备阖门出去,这下倒是顿住了手,反问道,“朱雀大道漫漫五十里白沙,敢问如何装得下啊?”
重珏撑起脑袋,半依着软枕,眨巴眨巴眼,“何解?”
“一抔白沙,里头有无数个沙砾,这个竹寮就是一条道,里面的妖精怪物则是白沙,你说能不能装得下?”
“原来如此。”重珏点点头,“你方才那三条道理我是听了,现下有些问题还待讨教......”
俞墨卿重新坐回椅子上,“尚书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重珏一愣,端起茶杯笑道,“莫要喊的这么生分,叫我韵集就很好。”
俞墨卿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也笑道,“礼部尚书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我回去和季相说一说,你看如何?”
“咳咳咳。”重珏一口呛到,“别别......”
俞墨卿,打了个哈欠道,“想问什么尽快问吧,我要回去睡了。”
重珏忙道,“我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俞墨卿叹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找不到话了。”
重珏咬咬牙,“此地荒凉如斯,不知底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害怕。”
俞墨卿额角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哭笑不得,“方才说你调戏良家妇女,现在倒好,光天化日耍流氓?”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往外走去,“你爱睡不睡。”
“俞姑娘,封白那样冷冰冰的你不喜欢,本官这样耍流氓地你也不喜欢...。”重珏慢慢挪到门前,伸手按住门楣,轻声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季庭雁还是暮晓?”
语气颇为古怪。
俞墨卿伸手去拉门,门却像施了咒一般纹丝不动。
她冷冷瞥重珏一眼,“重大人,你是脑子烧糊涂了吧?”
重珏挑眉,已无半点病态,“我清醒得很。”
借着身量上比俞墨卿高上不少,他垂头盯着那张总是不冷不淡地脸,笑道,“你只说你字墨卿,却从没说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从此以后,我叫你的名儿如何?”
重大人生的杀伤力十足,他有自信,一般女子撑不过他三招,可俞墨卿偏不是普通女子,她转身逼近一步,笑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割了你的舌头。”
“信。”重珏了然,但他下一秒便不怕死地凑了上去,吻住了那张出言威胁的嘴巴,还不忘作死呢喃,“比起割,我觉得你咬起来更快些。”
如他所愿,俞墨卿五雷轰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照着那条不安分的舌头咬了下去。
重珏捂住嘴巴霎时后退三步,“你真下得了口?!”
俞墨卿嘴角还挂着丝血迹,她挤出一个冷笑,掀门出去,“好自为之吧你。”
门“砰——”地一声带上,把重珏和满屋子烟火气堵在屋内,口中还有丝丝腥甜,她对男女之事向来不是很看重,被重珏亲一下与被珑萧舔一下在她看来无甚区别。
只是方才那一下,倒把她对重珏的怀疑又都勾了上来——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是个草包。
门外雪从米粒成了鸭绒,她叹出一口长气,将竹寮掀开,低声念咒,覆着薄雪的廊上无人,却霎时多出了一排整齐的脚印,脚印两指宽,四个脚趾一个脚心。
“喵——”似乎有人低低喊了一声。
俞墨卿对着那排脚印上的空气道,“去查查城里所有的井,但凡能出去的,回来通报。”
脚印乖顺地往两侧散去,还有调皮的跃到了廊柱上,从一楼的瓦上几个跟斗,喵喵叫着消失在了无忧城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