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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所有的丑陋和肮脏都是在夜幕降临时悄然萌生的,陈秉克的死不仅让所有人都惊恐万分,更多的,则是束手无策,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杀。
楚煜跟何以夏赶到现场时,赵孜楠已经被警方控制,而沈浩初在最初的交涉无果后开始动用沈家的关系,沈家的权势虽然倾覆整个g市,但在陈家小儿子鲜活的人命面前,也显得太过弱小不堪。
何以夏见到沈浩初时,他显然已经焦头烂额,喉结更是滚动得厉害,却在薄唇轻启时,将所有惧怕和惊恐融成热泪,她从未见过这样方寸大乱的沈浩初,一时晃了神,竟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七年的律师生涯让她见过太多类似于这样的惨剧,以为早已无动于衷,但当惨剧发生在自己最好的姐妹身上时才终于感同身受,不管人如何改变,她都不会相信赵孜楠是杀害陈秉克的凶手。
赵孜楠身边站着两个警员,即使在见到何以夏时,仍然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原本清澈澄明的眼神此刻好似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多了几分浑浊,宛若日暮途穷的老人,听沈浩初说,她这种状态在警方到来之际就已经如此,最糟糕的是,她不曾辩解过只言片语。
何以夏闻言,险些一个趔趄,好在楚煜及时将她扶住,这种异常的沉默在警方看来相当于下意识的认罪伏法,她突然发现,现在最大的障碍不在于赵孜楠是否真的杀死了陈秉克,而是她肯不肯还自己一个清白,怕就怕,她为了不让沈浩初受到牵连而傻到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
她稳了稳心绪,开始和带队的警官交涉,“我需要看你们的刑事拘留证。”陈家老爷子的手段在g市是出了名的不堪视听,现如今已经是被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偏偏痛失了独独疼爱的小儿子,再加上这些年来赵家人的下套使绊,赵孜楠在陈家的的日子并不好过,此时逮住了机会,哪肯轻易放过。
警官没说什么,从随身携带的警服的口袋里掏出刑事拘留证,何以夏接过来,认真看了会儿,顿时无话可说,如果没有刑事拘留证,那事情就好办得多,她可以以辩护律师的身份将赵孜楠从警方手里把人要过来,而回g市的路程长达五个小时,不仅可以做好赵孜楠的思想工作,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想到万全的应对之策,但这所有的侥幸都在顷刻间如数破灭。
更何况,警方连刑事拘留证都审批下来了,那就意味着已经掌握了强有力的证据,否则,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的到交大来抓人。
彼时,大板楼后面热闹起来。即使警报声拉得再响再惊心动魄,也阻止不了毕业生表白的决心,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整栋大楼的灯光就已经尽数熄灭,没过多久,又有规律可循的依次渐亮,最后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时,只余下几个由白炽灯光组成的英文字母缩写和数字——zzn520。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捉弄,被表白的那位女主竟然跟赵孜楠名字的英文缩写字母一模一样。
如此惊喜浪漫的举止在这个并不太平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喜气,此时的警车闪爆灯更是在白炽灯的衬托下多了几分色彩,而如今突然出现的温馨场面让赵孜楠不由得眉心一蹙,记忆的闸阀倏然开启,不可磨灭的记忆狂卷而来。
说起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高考结束后,因为赵家老爷子的强行逼迫,赵孜楠不仅与最喜欢的飞行失之交臂,更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浩初分隔南北两地,本以为这段感情就此终结,哪知沈浩初并不以此感到挫败,反倒觉得异地恋更考验两个人的感情,一切安顿妥当后,他从天津跑到交大,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赵孜楠还因此被校方予以警告,可与错失喜欢的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从那以后,沈浩初不仅成为了交大的常客,还为祖国的交通做出了不少贡献,而他对交大的感情,更是不比自己的母校少。
不知过了多久,等赵孜楠回过神时,却发现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落,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忍不住怅然万分,“浩初,你看见他们了吗?”
“什么?”沈浩初愣了几秒,惊讶于她终于肯开口说话。
赵孜楠忽然变得迟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指了指,“表白的男孩子和表白的女孩子。”不等他答,又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们的样子,总是想到我和陈秉克生活的那七年。”
沈浩初眉心蹙拢,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被表白的女孩子砸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所以,男孩子的表白并没有成功,深沉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汹涌翻腾,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更想拥抱她,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可赵孜楠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浩初被她不着痕迹的拒绝刺痛了许久,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竟有些意味不明,“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她并未说话,只站在那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但眼泪仍然落得厉害。
瞧见她眼底沉积的悲恸,沈浩初竟没了替他擦拭泪意的勇气,他举起的手,最终轻轻放下。其实,在赵孜楠开口的瞬间他就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或许是心底还存在着隐约的期许,再度开口时,就已经变成了近乎哽咽的哀求。
“楠楠,你不能这样。”当隐约的怒意从心底泛起时,沈浩初竟有些手足无措,或许是从她的眼泪中窥见了几分于心不忍的眷恋,才忍不住怅然轻嘲她对这段感情如此绝望。
赵孜楠努力抑制住声音里太过明显的颤抖,迎上他的视线,才惊觉他因薄怒而愈显明亮的眼睛,轻轻咳了一声,企图掩饰住所有复杂情绪,“浩初,我想......我不能跟你走了。”
而沈浩初还未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回过神来,赵孜楠就已经俯身钻进警车,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胸口的酸胀,下意识的捂住,才发现痛得连呼吸都快要没了。他知道,赵孜楠这样做,是不想连累他,但他却因她独自承揽所有痛苦而羞恼不堪,他一个男人,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除了羞恼交加外,竟不知作何反应。
何以夏眼睁睁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而来不及阻止,直到警报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才惊觉回神,她走到沈浩初跟前,“我来做楠楠的辩护律师,她不会有事的,但前提是你得振作起来,沈家的关系能动多少就动多少,咱们现在就回g市,我怕陈家从中作梗,晚一秒,我都觉着不踏实。”
半响,沈浩初才低低“嗯”了一声。
楚煜掐断电话,仔细斟酌番,把打听的消息尽数说了,“我刚联系过了,他们说,警方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赵孜楠,明天一早,刑侦科会再去现场勘查,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以夏和我跟他们进去,你就安心等消息。”
沈浩初恍惚着跟他道了谢后,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说什么,他表情呆滞,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和无助,何以夏看在眼里,心揪成一团,那些苍白无力的劝慰,在命运无情的捉弄下竟变得无比可笑。
三个人去红珠山提了车,沈浩初跟何以夏的精神状态都不大好,楚煜便主动揽了当司机的累活儿,他没敢多耽搁,车子点了火,从红珠山拐出来后就直奔g市,抵达的时候天方才蒙蒙亮。
后半夜的浅眠并未让沈浩初恢复些精神,他依旧颓然不堪,眼窝也比之前陷得更深了,他跟他们道别后,回到沈家,希望他父亲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恩情对能赵孜楠有所帮助。
楚煜跟何以夏则待在陈秉克住所附近等刑侦科的人。
他开了一夜的车,眼窝的淤青再明显不过,但却有和往日不尽相同的清俊落拓,何以夏连心尖上都在发颤,微哑的声音在环境逼仄的车厢里漾开,“阿煜,谢谢你。”
楚煜明显没从她突如其来的道谢中反应过来,过了几秒,唇瓣微张,“你跟我道什么谢?他们也都是我的朋友。”他对沈浩初的情谊相对何以夏的纯粹来讲,更多的则是感激,尤其是那年在机场,沈浩初的责骂和拳头才让他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或许是这么多年的虔诚和祈祷,以至于他跟何以夏之间才有挽回的丝丝可能。
他发自肺腑的坦诚在何以夏想来别有一番深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楚煜终于肯相信她跟沈浩初之间除了纯粹的友情外,再无其他。
她勾了勾唇角,“你先休息会儿,他们来了我叫你。”
楚煜闻言,轻轻笑了声,但却难掩困倦之色,“我不累,反倒是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话音未落,便伸出手去捋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何以夏心头回暖,笑着摇头,但他近日来连续不断的拙劣试探却让她有所戒备,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她无可救药的抑郁症。
楚煜眯着眼,笑了几秒,在她额头上落下个轻吻,他声音里都含着笑,“早安吻。”
她蓦地红了脸。
楚煜没过多纠缠,很快松开,“我去给你买点早餐。”说罢,便径直下了车,走进条小巷子。
车里安静下来,何以夏忽然觉得困倦难挡,索性闭了眼,却不小心睡着了,但因心底藏着事,很快从光影交错的梦里醒过来,视线恰好落在刚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楚煜身上,他手里提着现磨豆浆,夏天的早晨,薄雾尚未褪尽,他从一片晨光暮霭中走来,好似带着崭新的希望。
沈浩初跟赵孜楠的事情让她有所顿悟,这个世上的飞来横祸永远都是突如其来的。何以夏的人生并不完整,爱情和亲情,都曾与她背道而驰,可七年后的归来,她终于察觉到,她活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蜉蝣一般,无根。她刚归国时,总以为流着相同血脉的亲情比毫无羁绊的爱情要好挽回得多,所以,她才觉得爱情和亲情,必须要抓住一个,但十四年后的归家并未让她重拾父母的相信。
而现在,渴望已久的爱情就摆在何以夏面前,她还有什么理由将楚煜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呢。
楚煜坐回车里,递给她一杯现磨豆浆,“先填填肚子。”刑侦科那一套程序,没大半个上午,根本就完不了,更何况,她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
近日来,何以夏的食欲确实不太好,总觉得口里发干发苦,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虽然这种症状以前也有过,但并没有持续这么长时间,她顿了几秒,接过现磨豆浆,强忍着喝了几口,怕他起疑,连忙转移了话题。
她问:“待会进去的时候,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楚煜眉心一蹙,事到如今,何以夏对她自己的抑郁症始终绝口不提,这多少让他感到些挫败。
“不用太刻意,跟着我就好。”今天去陈秉克家进行现场勘查的专家都是从他父亲楚景致手下培养出来的,除了有非常丰富的侦查经验,还能毫无顾忌的相信,以赵孜楠的品性,她就算再鬼迷心窍的想跟沈浩初远走高飞,也绝不会用一条鲜活的生命做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