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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在景郡王遇袭的消息传回行宫之前,会有半个月的宁静,可是不过王日,突然有盛京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驰入行宫。
莫寒月诧异,催促峻王去探,得回的消息竟是,渭南大水,整个渭南城一带变成一片泽国,死伤无数,民不聊生,请求朝廷速速赈灾。
是啊,此时正当盛夏,渭南正是多雨的季节,这大水一发,也不知有多少人畜伤亡。
莫寒月轻叹一声,低声道,“只是苦了渭南的百姓!”
不管是天灾还是*,为官为吏的,自然会以权势为自己阻挡灾难,如此一来,灾民更加雪上加霜,处置不妥,就会民乱四起。
峻王见她担忧百姓,不由微微扬眉,说道,“你倒不必担心,皇上已经颁旨,命户部筹措粮草,运往渭南救灾,户部尚书范大人已经先一步赶回盛京!”
“救灾!”莫寒月冷笑,说道,“王爷就不知道,但逢灾年,就是贪官的发财之年吗?任户部调出多少粮草,又有多少是进入百姓之口的?”
峻王微怔,向她深凝片刻,伸手拉她入怀,轻声道,“丫头,本王承认,自幼生长宫廷,不知民间疾苦,可是……你又如何得知?”
“我……”莫寒月微微一怔,咬唇避开他的注视,轻哼道,“王爷别忘了,十一在回卫相府之前……”
“丫头!”峻王截声打断,松手将她放开,冷声道,“事到如今,你对本王还是遮遮掩掩,是本王如此不值你信任,还是……你本就没打算信任本王?”
不是不想信,而是……那份真相,连她自己也时常几疑在梦里,又如何能令他信?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王爷不信,十一又能如何?”起身向他福身一礼,转身就走。
“十一!”峻王跳起,一把将她拖回,苦笑道,“我不过说笑,你又急什么?”心里暗叹。本想借机问出她心底的秘密,却又怕她因此对他疏远,当真是……被这个丫头吃的死死的。
莫寒月抿唇,抬头向他一瞥,轻叹一声,说道,“王爷,有些事,十一并不是要瞒着王爷,只是……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若是……若是王爷非要知道……”微微抿唇,脸儿就已微微泛白,轻声道,“十一和王爷……”
与他的合作,只能到此而止!
“十一!”峻王低喊,将她未出口的话及时截回,连声道,“你不愿说,本王不问就是,也值得你……值得你……”刚才分明感觉到她轻柔声音中的绝决,可是一时又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所能知道的,只是那一刻的心惊。
莫寒月将到嘴的话抿回,抬头向面前男子匆匆一瞧,又垂下头去。
心底暗暗苦笑。
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自诩杀伐决断,不输男儿,可是这话到了口边,为什么还会犹豫?是舍不得伤他,还是……怕当真失去他?
最后一个念头蹦入脑海,整个人顿时怔住。
是吗?她怕失去他吗?
所谓,有得,才会有失!在她心里,他于她,已经是一个“得到”?
见她神色变的柔和,峻王轻轻松一口气,伸手将她留海揉乱,叹道,“本王当真是自作自受,偏偏选中你这个丫头!”
语气里虽然是满满的无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带着丝丝的疼宠。
如莫寒月所料,十余日之后,又一骑快马驰入行宫,向内连声急报,景郡王在松陵关受伏,生死不明!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草原,朝野震动。朝中众臣纷纷上书,请皇帝即刻调兵,剿平流寇,查找景郡王踪迹。
宇文青峰闻报,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片沉肃,皱眉道,“松陵关一带,向来盗匪横行,是时候荡平草寇,还我百姓安宁了!”
一句话,推到草寇身上。
萧枕江出列,向上行礼,说道,“皇上,臣请命前往松陵江,荡平草寇,救援景郡王!”
救援?
皇帝微微扬眉,眸中终于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松陵关到这里,一来一回半个月,等你赶到,恐怕景郡王的尸骨都难找回了!
只是到了此刻,又不能不摆个样子,点头道,“那就有劳侯爷,只是如今不在盛京,没有兵马可以调动,侯爷只能从沿途各府州调集人马!”
萧枕江道,“谢皇上!只是此次不过是荡平草寇,臣的封地甘邑拥兵两万,离松陵关不过百里,臣请旨从甘邑调兵,倒比惊动州府便捷!”
封地中都是各王诸侯自行养兵,并不食朝廷俸禄。
皇帝一听,自然乐得省下这份军饷,点头道,“就依侯爷!”心中暗暗冷笑。景郡王已死,不要说两万精兵,就是二十万,怕也救不了他!
萧枕江请下旨意,再不多耽搁,点弟弟萧行山、忠武将军周丰衍之子,周廷、周佑三人为将,带领两府亲兵,赶往松陵关驰援。
大营门外,傅飞雪与萧行山依依惜别,莫寒月跟着峻王与众臣为萧枕江送行。见他与众人辞过礼,峻王亲自为他牵马,说道,“萧侯爷,小皇叔就相托萧侯爷,务必将他救回!”
萧枕江点头,说道,“峻王放心!”侧头向他身边的莫寒月望去一眼。
比朝廷早一日得到消息,松陵关计成,一切都在这小小少女的预料之中,其后的事,是不是她也另有打算?
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少女,单凭一张地形图,就能布下如此奇谋,他的心里虽有疑惑,对这少女也是满满的信服!
莫寒月轻声道,“侯爷见到景郡王,请他直赴南疆,不要回朝!”伴君如伴虎,既然宇文青峰对他已经动手,这朝堂上,就已是杀机重重。
萧枕江略一点头,说道,“多谢峻王!多谢王妃!”转身上马,吆喝一声,疾骑出营,率人向木兰山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这里说话,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峻王担忧景郡王,嘱托萧枕江,而又有谁知道,最要紧的,却是峻王妃那几乎无声的几句低语。
望着大队人马消失的背影,莫寒月不禁微微抿唇,轻声道,“王爷说的果然不错,萧侯爷将帅之才,其中急智,竟不下于谢大哥!”如此一来,甘邑兵马调动,纵然有沿途官府知觉,也只道是萧侯爷奉旨调动!
峻王低笑,说道,“萧侯爷是我大梁名将,自然不是虚有其名!”
是啊,若这萧枕江不是有此帅才,当初老侯爷中伏,两位萧将军阵亡,萧家遭受重创,他以长房长孙的身份袭爵,又如何能在短短两年,撑起萧氏一族的门户?
峻王见她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禁桃花眼微眯,身子向她凑近几分,在她耳畔问道,“本王想知道,丫头为何会对萧侯爷了如指掌?”
莫寒月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旁人都道,卫相府的十一小姐与罗、谢几家的小姐交厚,与这几府的公子也颇有几份交情,相知必深。却没有人知道,在盛京城各大府门之中,莫寒月所知最深的,却是武安侯萧家!只是,旁人不知道,萧家,也不知道罢了!
想到亡弟莫寒风,想到疯狂的萧大小姐萧晨雨,莫寒月心的中,一阵阵揪痛。
重活这一世,她必然要为死者报仇血恨,可是……终究,再也挽回不了什么!
眼前,仿佛又出现当初泽州府的满城的战火……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辅天盖地而来的鲜血……
莫寒月骤然阖眸,强压下心头的一抹锐疼。
送行众臣和各府公子、小姐渐渐散去,莫寒月见傅飞雪还在伸颈眺望,过去携住她手,轻声道,“傅姐姐,回罢!”
傅飞雪心里不舍,又怕她笑话,只得点头,跟着她转身。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叶弄笛紧咬双唇,煞白着一张小脸定定站在原地,怔怔望着萧枕江一行消失的方向。
莫寒月心头一紧,忙上前两步,将她手掌握住,轻声唤道,“叶姐姐!”
叶弄笛目光慢慢转回,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张了张嘴,许久才挣扎出一句,“妹妹,我……我……”话一出口,珠泪已忍不住滚滚而落,却又咬紧双唇强忍。
莫寒月四周望去,见近处已没有旁人,连扶奕也早已离去,握着叶弄笛的手轻轻一紧,低声道,“姐姐放心,景郡王无恙,那封奏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叶弄笛又惊又喜,说道,“妹妹是说……”
莫寒月轻轻点头,冲她微微一笑。
莫寒月之智,这四年来,姐妹无不信服,此时听她一说,叶弄笛顿时破涕为笑,轻声道,“只要他无事,我……我……我宁愿……宁愿他和扶妹妹……”
“姐姐!”莫寒月皱眉阻止,轻声道,“他和谁,总要他快活才是,他并不欢喜扶姐姐!”
“嗯!”叶弄笛微窒,又跟着浅笑,点头道,“这等事,姐姐竟然还要妹妹来替姐姐分说,当真是……当真是没用的很!”
一旁傅飞雪见她又哭又笑,伸手在面颊上轻刮,说道,“这会儿说的豁达,等明儿他回来,怕那双眼睛又长在他身上,哪里还记得姐姐妹妹?”
叶弄笛被她取笑,顿时脸儿通红,顿足道,“傅姐姐就会拿妹妹取笑,却不知自个儿方才那样子,怕是连魂儿都跟了去!”
傅飞雪也不禁脸红,却强道,“横竖我不会说将他让给旁人!”
二人相互取笑,终究是少年心性,片刻就将生死离愁冲的烟消云散。
莫寒月好笑摇头,低笑道,“二位姐姐在这里说这等话,也不怕羞?还是回营去罢!”说着向营门呶嘴儿。
被她一说,二人这才省起,这是在大营门口,虽说众臣和公子、小姐们已散,还有许多御林军在近处守卫,顿时都涨红了脸。
刚刚转身入营,还不曾走出多远,隐隐的,就听大营门外一阵马蹄声疾响,跟着有人高声吆喝,“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
由远及近,片刻已到大营门外。
“什么?”姐妹几人同时停步,都是满心震动,回头望来,眼看着一骑快马冲入大营,马上人滚落马鞍,向行宫内奔去。
饶是峻王一向不羁,这一会儿也不禁色变,喃喃道,“这一回,怕是事情不小!”向莫寒月道,“你们先回,本王去瞧瞧!”辞过几人,大步向行宫而去。
户部赈灾的粮饷,未到渭南,就遭逢饥民轰抢,所余十不足一。
朝堂震荡,除了急命户部再调粮食之外,仿佛再无他法。
莫寒月听完印于飞回禀,不由暗吸一口凉气,轻声道,“消息传入渭南,渭南必然会发生民乱,这个时候单单调粮,怕已不能奏效!”
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绕过几圈,突然哑然失笑,轻轻摇头,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如今你已不是当朝皇后,变生民乱,岂不是正好推波助澜,令那贼子江山不稳?”
只是她出身将门,自幼庭训,要以江山社稷为己任,保境安民。此时眼看渭南民乱要起,不要说让她推波助澜,就是袖手旁观,也难做到!
两个念头,在心中反复较量,思忖良久,终于轻轻一叹,摇头道,“罢了罢了!莫寒月,你终究是只有妇人之仁,无法当真狠毒!”心中主意拿定,挥帘出帐,向靖国公府的帐子而来。
罗雨槐听到回禀,忙将她迎进帐来,含笑道,“这外头乱纷纷的,怎么这会儿你倒有闲心过来?”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妹妹有急事,要请罗大哥商议!”
罗雨槐见她说的凝重,心知她素来不是个妄言之人,心中不由一紧,忙道,“妹妹且坐,我命人去请大哥!”引她在外帐坐下,一迭连声唤丫鬟去请罗越。
罗越闻报,片刻即到,入帐先向莫寒月一礼,问道,“十一,又出了何事?”
这些日子,大事小事不断,莫寒月又是来的如此急迫,料想不会是小事。
莫寒月忙起身还礼,来不及起身,说道,“渭南恐怕转眼会变起民乱,请罗大哥进宫,为民请命!”
罗越大吃一惊,失声道,“民乱?何以见得?”
莫寒月摇头,说道,“渭南大水,本是天灾,百姓只盼朝廷救济。而他们苦等这许多日,等来的却是粮食被饥民轰抢,如此一来,民心必乱!”
罗越点头,说道,“皇上已经传旨户部,再调粮食救灾!”
莫寒月摇头,说道,“坏就坏在这里,渭南来此,快马疾驰,最快也要十日,再返回盛京调粮赶往渭南,那岂不是要一个月的路程?饥民待哺,如何等得了?”
罗越皱眉,说道,“都是良善百姓,这一切岂有想不通的道理?”
莫寒月摇头,叹道,“饥民困顿,只念几时有米下肚子,哪里会想这许多?更何况,前边有饥民轰抢粮食的先例,再调粮食,又岂会没有人效仿?”
罗越听的脸上变色,说道,“那依十一的意思……”
莫寒月一字字道,“此次押粮,必要重兵押送,以防饥民轰抢!”
“重兵押送?”罗越喃喃低语,轻轻点头,说道,“你是要我请命出兵?”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此事交给旁人,不要说安抚灾民,不中饱私囊已是好官,就为渭南百姓,罗大哥辛苦一趟!”
罗越细思一回,终于点头,说道,“我即刻进宫去见皇上!”说完向她一礼,转身就向外走。
莫寒月连忙追出来,唤道,“罗大哥!”见他回头,说道,“此事急迫,皇上圣旨颁下,十一想来无瑕为罗大哥送行,有一件事,请罗大哥留意!”
罗越扬眉,说道,“十一妹妹请讲!”
莫寒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道,“前次赈粮被抢,必有隐情,罗大哥去后,不防暗中查访!”
罗越一惊,失声道,“你是说,有人侵吞赈粮?”话一出口,脸色已经微变,咬牙道,“若果然如此,任他是谁,罗越必然为民除害!”
莫寒月点头,说道,“罗大哥记着,这些话是罗大哥自个儿想到,切切不可提到十一!”
罗越向她凝视一瞬,突然展颜一笑,说道,“十一要送罗大哥功劳,罗大哥又岂会不知?”又向她将手一拱,转身大步而去。
是啊,罗越此时请旨,即刻赶回京城点兵,再押送粮食赶往渭南,恐怕也已乱民四起,奏报传出。
他抢在此时赶到,只要善加安抚百姓,赈济粮草,就能将一场大祸消于无形,这一功,皇帝必定要记在他的头上!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外,莫寒月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赈粮被劫,二次赈灾,宇文青峰必然会派重兵押送,本不必旁人献策。只是罗越此时请命,一则可以显示他一片爱民之心,二则此事交到罗越手中,才会让她放心。
罗雨槐听到二人对答,也不禁脸上变色,将莫寒月手掌抓住,轻声道,“十一,若是当真变起民乱,那大哥……大哥……”
莫寒月回眸一笑,轻声道,“姐姐放心,罗大哥智勇双全,必能平复民乱!”一些寻常百姓,又岂能与沙场上那些悍勇的敌将相比?
罗雨槐点头,稍稍放心。仍牵着她手回帐内坐下,含笑问道,“这样一场大功,妹妹为何不送给峻王,却想起大哥?”
莫寒月微微抿唇,摇头道,“峻王素来不羁,突然关心黎民百姓,岂不是奇怪的很?”
带兵押粮,就要授以兵权,如果是峻王突然领旨,以宇文青峰的性子,岂不多疑?
罗雨槐了然,轻叹一声,说道,“妹妹之智,当真是无人能及,姐姐惭愧的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性子纯良,岂是十一可比?”心中暗暗泛苦。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做回上一世,光明磊落,挥洒随意的莫寒月。可是,报仇容易昭雪难,如今她必要步步算计,时时用心,才能不枉费再活这一世!
罗雨槐又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见她不语,想到峻王的尴尬处境,也不再说,转而说些闲话,轻叹一声,说道,“本来想,这一次我们姐妹都一同伴驾,可以好好儿聚聚,哪知谢姐姐不能随意出宫也倒罢了,扶姐姐……”
说到扶奕,又不禁叹气,说道,“昨儿我去瞧叶姐姐,她虽强颜欢笑,可是我瞧着,竟似瘦了整整一圈。”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也难为她!”苦恋景郡王四年无果也倒罢了,偏偏是被最好的姐妹背叛。
罗雨槐点头,默然一瞬,突然像想到什么,在莫寒月手背轻推,说道,“我们去找扶姐姐,让她劝劝叶姐姐可好?”
听她提到扶奕,莫寒月不自觉拢起眉峰,轻声道,“叶姐姐本就是因为……因为扶姐姐,才心中郁结,如今又如何去劝?”
罗雨槐道,“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那日景郡王离去之时,已将话说的明白,扶姐姐也该死心。叶姐姐与她素来交厚,难不成为了一个男子,就此绝了姐妹之情?”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只怕扶……扶姐姐不是这么想罢!”
如果,她当真顾念姐妹之情,又怎么会有峻王帐中一幕?
如果,姐妹几人知道她那一夜的作为,还能不能将她当成姐妹?
莫寒月忍不住轻叹。
而,她却不知道,那一夜,扶奕不但设计峻王,还有她对叶弄笛的那一番话,彻底将叶弄笛的心击入低谷。
罗雨槐对她心中的烦乱浑然不觉,轻声道,“如今且不说景郡王前往南疆不知几时才回,纵然他回来,我们多年姐妹,难不成……难不成……”低声轻喃,想到扶奕所作所为,却已经说不下去,轻轻一叹住口。
是啊,自己与她们相识不过四年,对扶奕已诸多顾念,更不要说她们自幼的情份,要就此断绝,又岂能忍得下心?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如今景郡王刚走,扶姐姐那里……且由着她罢!想来相隔日久,见不到那人,心也就淡了。叶姐姐那里……”
叶弄笛对景郡王用情至深,自然不是扶奕可比,只是如今的情形,又不能放任她消沉下去。
罗雨槐也道,“从景郡王去后,叶姐姐成日闷闷的,连下棋都提不起兴致。”
莫寒月叹道,“下棋最花心思,她如何能当真静得下心?”微微沉吟,向外一望,挑唇道,“今日时辰尚早,不如唤上傅姐姐和灵儿妹妹,与叶姐姐一同去骑马!”
有姐妹们一处玩乐,或者可以令她心中郁结稍解。
“好啊!”罗雨槐点头,又迟疑道,“不唤扶姐姐吗?”
莫寒月垂眸略思,说道,“我们命丫鬟去请傅姐姐、灵儿和扶姐姐,叶姐姐那里我二人亲自去拖她出来!”
至于扶奕来或不来,那就要看她自个儿了。
罗雨槐不禁笑起,说道,“有你在,死人也说的跳起来,更不论叶姐姐!”
莫寒月好笑,说道,“听到姐姐此话,寿材辅的老板,见到十一岂不是恨的磨牙?”二人说笑几句,各自换过衣裳,向御史府的营帐来。
叶弄笛听小丫鬟禀入,起身迎出来,勉强笑道,“今儿两位妹妹怎么同来?”向二人身上一扫,问道,“两位妹妹这是要去骑马?”
罗雨槐抿唇,笑道,“这几日营里乱糟糟的,我们也不曾好好儿玩乐,趁今日得闲,姐姐快去换过衣裳,我们去草原上骑马!”
叶弄笛果然没什么心绪,苦笑道,“我懒怠动弹,两位妹妹去罢!”
罗雨槐不依,说道,“我已命丫鬟去请傅姐姐、扶姐姐和灵儿妹妹,岂能独独少了姐姐,快些去罢!”
叶弄笛听到扶奕的名字,不由微微咬唇,默然垂下头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要在这草原上呆足三个月,如今还没有过一半,各府的营帐离这般近,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不成二位姐姐是再不出门的?再说,纵然日后回京,难不成就断了这处来往?”
是啊,自小儿的姐妹,难不成就为了一个男子,就此割舍?
叶弄笛轻叹一声,终于点头,说道,“二位妹妹稍等!”唤丫鬟来,换上骑马装,与二人出帐,向营外来。
这一会儿,傅飞雪和孙灵儿已在大营外等候,看到三人前来,都含笑迎上,孙灵儿向后一张,不见扶奕的身影,也不多问,只是抿唇笑道,“还是叶姐姐有脸,竟然劳罗姐姐和十一妹妹亲自去请,我们得信儿,巴巴的自个儿赶来!”
傅飞雪性直,扬眉问道,“不曾请过扶妹妹?”
莫寒月淡笑,说道,“也一同差人去请,不知为何还不曾来。”
正说着,就见去请扶奕的丫鬟匆匆向这里来,给众人见过礼,向罗雨槐禀道,“扶大小姐说她身子不爽利,就不来了,愿几位小姐玩的开心些!”
罗雨槐皱眉,说道,“扶姐姐越发别扭,要不然,我亲自去唤她一回?”转身要往营里去。
莫寒月一把将她拉住,叹道,“她不愿来,我们强请反倒伤她脸面,罢了吧!”
叶弄笛咬唇,苦笑道,“想来是我在这里,她不愿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素来对扶姐姐亲厚,她哪里有避着姐姐的道理?”
心底明白,扶奕不来,断断不是为了叶弄笛,而是不敢面对自己。只是这些话,又无法向姐妹们说起,只用话绕过,与众姐妹上马,向草原上驰去。
虽说草原上看起来还是一片宁静,行宫中也仍然笙歌处处,可是有识之人,仍然在流动的空气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一连十余日无雨,那一日,天气少有的酷热,仿佛连草原上的风,也裹着一团火气。
莫寒月歇午觉起来,只觉背后已被汗水浸透,正要唤丫鬟传水沐浴,就见峻王掀帘进来。
看到她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桃花眼不禁淡出一抹笑意,说道,“怎么歇到这会儿才起,仔细走了觉,夜里又睡不安稳。”
莫寒月挑眉,轻叹一声,说道,“这天气,不歇觉难不成还出去跑?”取外裳披上,向他打量几眼,见他倒一身清爽,不禁扬眉,说道,“王爷这是从哪里来?”
峻王含笑,漫不经心的答道,“皇上留我下棋。”桃花眼在她身上微转,见她中衣衣领微敞,露出颈下一段细瓷般的肌肤还不自觉,不禁低笑。
莫寒月听他笑声虽低,却说不出的欢畅,微微扬眉,问道,“王爷又瞄上哪家的小姐,如此开心?”
“哪家的小姐,又如何能与峻王妃相比?”峻王顺口笑答,在她身畔坐下,顺手取过扇子为她打扇,轻声道,“方才在宫里,见到几个侍卫拿人!”
“哦?”莫寒月一顿,问道,“何人?”
桃花眼中,淡出一抹兴奋,峻王一个字一个字道,“八皇叔身边的一个护卫!”
“怡亲王?”莫寒月微觉意外。
如果说,非要在四位亲王中找一位没有野心,安于现状的王爷,那只能是老八怡亲王宇文青榉!而现在,竟然是查到他的护卫?
宇文峻轻轻点头,又淡笑一声,说道,“本王倒是没有料到,那幕后之人,竟然连八皇叔身边儿的人也买通,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莫寒月扬眉,说道,“你是说,真正的幕后主使不是八王爷?”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自然不是!”
莫寒月凝眉思索,点头道,“若论朝中势力,自然是承亲王最强,而洛亲王不显山不露水……怕也颇有实力,相比之下,羽亲王与怡亲王就要弱一些。可是不管哪一方,又如何敌得过朝廷的势力,怡亲王再蠢,也不会在行宫里动手,落人把柄。”
虽然说,盛京城中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可是终究还要归附于朝廷或皇亲国戚。
几位亲王若论出身,都相差无几,可是要论势力,自然就要说有几大世家依附。就如当年的宇文青峰,若不是外有莫氏,内有卫家相助,断断难以登上皇位。
宇文峻听她细细剖析,先是含笑点头,听到最后,不禁低笑出声,说道,“丫头有所不知,七皇叔和八皇叔表面上势成水火,其实暗中颇有些来往。”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说道,“你是说,羽亲王和怡亲王勾结?怎么会?”
七王羽亲王宇文青柏和八王怡亲王宇文青榉,二人的生母生前就是死敌,二人也自幼不和,要说旁人也倒罢了,说这二人相互勾结,当真是难信!
宇文峻轻轻摇头,叹一口气,说道,“丫头,你忘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他二人若不联手,又岂能与旁人抗衡?”
此言倒也有理!
莫寒月抿唇,虽觉他说的有理,却终究太过震惊,始终无法相信。
宇文峻见她神色惊疑,淡淡一笑,说道,“当初,他二人的母妃会成为死敌,无非是为了在皇爷爷面前争宠。如今皇爷爷仙逝,他二人的母妃也已亡故,他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解的仇恨?”
是啊,二人之所以不和,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的母妃争宠,换言之,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在先皇面前争宠。如今时移事易,物是人非,他们原来所争,已没有一点意义,又为何不能私下和解?
莫寒月轻轻点头,不由轻吁一口气,说道,“如此一来,朝中四位亲王,两位联手,与另外两位,顿成三足鼎立之势,该当谁也不敢轻动才是!”
是啊,只要有一方动,触动之下,必然被另外两方趁虚而入。
宇文峻点头,轻声笑道,“是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谁若先动,谁就会先乱,被另外两方有机可趁!四位皇叔之中,怡亲王看似温和无害,却最工于心计,断断不会在此时派出什么刺客!”
莫寒月抿唇,略思片刻,突然低笑一声,说道,“王爷忘了,朝中虽然可以鼎足而三,可是在那之上,还有一位皇上!”
“皇上?”宇文峻微微扬眉,说道,“丫头,你该不会说,那刺客其实是皇上派出的吧?”
莫寒月抿唇,凝眉思索,说道,“既然怡亲王不会轻举妄动,羽亲王与他一党,自然也不会妄动!而洛亲王、承亲王又与他们互相牵制,想来也不会轻动。如此一来,也只有皇上,他若看破四王三足鼎立的局势,趁此机会找出漏洞,令他们不得不动,才能各个击破!”
是啊,只要鼎立的平衡打破,有一方受到打压,另外两方必然争夺势力,那时三方混战,得渔人之利的,就是皇帝宇文青峰!
宇文峻听的暗暗心惊,却微微摇头,说道,“七王、八王暗中勾结,朝中鲜有人知,皇上是不是知道,还在两可!”
宇文青峰会知道吗?
莫寒月扬眉,心中默想片刻,轻轻摇头,说道,“他也未必不知!”
宇文青峰此人,虽说心胸狭窄,却也心思细密,再加上他对皇权看的极重,又岂会对朝中的势力不查个仔细?
是啊,如果宇文青峰当真察觉这三方势力之间的暗涌,设法推波助澜,令三方斗个鱼死网破,他再坐收渔人之利,也不是没有可能。
宇文峻点头,轻叹道,“是与不是,那就要看下一步,皇上是追查到底,还是顺势降罪八皇叔!”
继续追查,那么幕后主使就是另有其人,顺势降罪怡亲王,那行宫行刺一幕,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莫寒月轻轻点头,转话问道,“有没有消息说,萧侯爷几时回兵?”
峻王“嗤”的一声轻笑,桃花眼带出一抹笑意,向她斜睨,说道,“有你那番话,自然要等小皇叔安然回到南疆的消息传来,他才会回兵罢!”
莫寒月抿唇轻笑,低叹一声,说道,“如此一来,景郡王远离这是非之地,也好!”
心底暗暗冷笑。宇文青峰将景郡王羁留盛京三年,伺机将他除去,还要不落人口实。如今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纵虎归山,其间震怒,可想而知。
宇文峻听她为景郡王设想,只是“嗯”的一声,也不再说。没骨头一样的靠在榻上,斜斜上望,隐约见她留海后的眸子凝出一抹深思,不由心中柔情满溢,低叹一声,轻声道,“丫头,这些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你又何必太过劳神?”
本该是肆意玩闹享乐的年纪,她却成日殚精竭虑,劳心劳神。
听出他语气中的呵疼,莫寒月心中微动,回头就见他桃花眼中,满是关切,手中扇子轻摇,微风徐徐,带来丝丝凉意,顿时令她心中一暖,轻声道,“模竖无事,不过说说罢了,我们又管不了许多!”
“嗯!”峻王低应,一手将她拽入怀中,轻声道,“近几日发生的事,不管是谁的主使,终究是朝中有人动手,日后纵回盛京,怕也不太平!”
莫寒月整个身子被他搂住,只觉热的难受,想要推开他起身,一时倒有些不舍,闻言身子稍离,轻声道,“我虽是一品王妃,横竖你这峻王无权无势,难不成还有人打上我的主意?”
峻王低笑一声,又微微摇头,说道,“本王旁人倒不怕,只是你们那位卫相爷,为人心机颇深,你还要多加防备。”
是啊,别的人纵然盘谋什么,总还有迹可循,反而是自己心头那头号大敌,许多事,却令她琢磨不透。
莫寒月心中念头百转,却轻声道,“如今我有一品王妃的身份,他要动我,总还要掂量掂量,倒是王爷……”想朝中局势若变,他纵不做什么,怕也立时被卷入其中,不由心中暗忧,抬头向他望去。
峻王身子半躺半倚,只觉怀中小小身躯娇软,似若无骨,而她的一头乌发,正正披在他的胸前,乌黑透亮,带着诱人的光泽。
峻王心中微动,哪里还听得到她说些什么,不觉垂头,向那黑亮的发丝轻嗅。
哪知刚刚垂头,恰逢她抬头望来,只觉唇间温软,一擦而过,顿时如电击雷劈一般,僵住不动。
刚才是……
莫寒月整个人也怔住,张大眸,注视着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感觉到唇间的酥麻,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刚才,那一下,是碰到了他的唇?
一念及此,整张脸顿时滚滚的烧了起来,莫寒月顿时羞窘不堪,忙撑身要从他怀里挣脱,手忙脚乱下,却一手撑住他的小腹。
感觉到掌下的异样,心中越发羞窘不堪,慌忙收手,整个人又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