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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物都可以欺骗大脑。
比如梦境、比如幻术、比如甜言蜜语……比如习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习惯都算不上好。
最危险的一种习惯,就是杀戮。
夏承玄背靠着一棵苍柏,手上的长剑血迹斑斑,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蜿蜒留下一道血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残月红如血。
他的气息很轻,因为在漫长的战斗中,他知道那些幻化出的修士对人的气息极其敏感,一旦缠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且最近很不安定,他摸了摸储物袋里所剩无几的伤药,皱了皱眉。
不知道阮琉蘅在外面如何,自从那次在砺剑石里感受到璇玑花血脉的召唤,他便感觉自己与阮琉蘅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即便他人在芥子空间里,也能感受到阮琉蘅的神识波动,当她遇到性命攸关的危险时,这处由她供给的空间也会变得不稳定——那些灵力幻化出的修士会陷入狂暴状态,攻击力高得可怕。
那次之后,他已不知在砺剑石里杀了多久,一开始他还努力在装丹药的小瓶上记录时间,想着出去见她的日子。但三年后,小瓶刻满了记号,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记录,而他也没有那种迫切出去的渴求了。
他似乎逐渐沦为一个杀戮机器。
凭借本能的挥剑、斩杀、制敌,他所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实力强悍,每每九死一生之后,他都会想起阮琉蘅。
既然他还在砺剑石里“磨剑”,那么她应该还活着。
对于步步经营的夏承玄来说,这个总是把自己陷于必死境地的女人实在蠢得可以,甚至有些无法理解。
可这又能怎样,只要大家都活着,总有能见面的一天。
他笑了笑,一滴露水打在他的头上,夏承玄便灵巧地窜了出去,像一只捕食中的猎豹。
他必须更加小心,因为最近的敌人十分古怪,他们并不狂暴,而是充满了一股邪恶之气。
他们的表情不再是淡漠,而是愈发嗜血。
夏承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只能更小心地对付敌人,习惯性的杀戮让他始终保持警惕——
所以他躲过了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
那陨石的直径足足有三丈,哪怕他反应再慢上一秒,就会被这巨石砸中。
夏承玄并没有跑,反而轻身跃上陨石,用手飞快擦了一下石头表面,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这处空间里,无一处不真实,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自然规律进行着。夜风的凉,露水的清,花儿的香,竹叶的利……
但是这块陨石,却没有任何自然的气息,与空气摩擦后产生的巨大火花燃烧后形成的灰烬,没有任何气味,用手一碰便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紧,抬头看向暗沉的夜空。
陨石所对的正上方天空,似被什么捅破了一个窟窿,露出一层白色灵光的结界。
因为陨石而暴露方位后,夏承玄在竹林中只觉得远处一阵沙沙作响,随后便察觉到附近竹枝上至少停留了一百五十名以上的敌人。
夏承玄再次望了望天空。
然后他开始迅速地奔跑!
夏承玄面对强敌,从未逃跑过,而此时他却毫不犹豫地向前突破而去,当那些幻化出的修士意识到目标已经遁走时,又一颗陨石坠下!
大地再次发出轰鸣,而砺剑石的天空上,又出现一处更大的漏洞。
势不可挡般,陨石更密集地落下,整个空间几欲崩溃,而那些幻化出的修士如同疯魔了一般,开始互相残杀。
夏承玄身影飞快从他们身边掠过,甚至还从一名剑修手上夺走一柄墨绿色的长剑。
而后他看着天空,纵身跃起,跳上一颗还在半空中的陨石,然后脚不停歇,又是向上一纵,再跃上另一颗下坠的陨石。
未到筑基期的他依旧还不会御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接近那濒临崩溃的砺剑石边缘。
心中没有任何迟疑,即便神识感受不到,但依附于阮琉蘅的砺剑石崩溃,那么她本人也一定到了生死关头。
“我放弃!我放弃!你能听到吗?我放弃!”
可没有人回应他,夏承玄一边靠近天空,一边放出一道剑意。
那剑意如凛冬袭来,寒光直上云霄,斩在那白色灵光结界上,却不起一丝波澜。
“与它的主人一样,都是顽固的人啊。”停下无谓呼喊的夏承玄喃喃自语,手掌凝出一团寒气,那是逐渐被他炼化完全的雪山冰种之力,因冰灵根修士最擅结界,在白虎堂听过几次结界课的夏承玄,在这十年中,有意识地将它练成了拥有结界之力的灵物。
与阮琉蘅的紫微真火一样,擅立,也擅破!
他手指含霜,一边纵跃,一边将雪山冰种之力灌满那柄墨绿色的长剑。
一寸寸冰霜附上,手指过处,再不见长剑本来颜色,而是成为一把名副其实的冰剑。这也是因为夏承玄尚无本命剑,才摸索着使用的法门。
冰霜之剑成后,他也跃到几乎可伸手触摸天空的位置。
脚下是杀声阵阵的大地,夏承玄手抚星辰,右手持剑,向着那白色灵光结界挥出冷冽骄狂的一道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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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承玄破开砺剑石的时候,恍惚听到外面有人在说着什么……
失败了……她受不住的……找栖迟……她没那么多时间了……
结界的罡风带着撕裂的疼痛,但是远远比不上心头的这一记重击!
这女人真是足够蠢,她怎么又变成这样?不管有多少人为她保驾护航,有多少人为她牵挂,却总是挣扎在垂死线上,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她推上风尖浪口。
不过,想她死的话,先过爷这一关吧!
他跳出砺剑石,看着眼前的季羽元君、长宁神君和师姐斐红湄,咳出一口血道:
“我来!”
斐红湄狂热地回头看着季羽元君道:“师父有救了!师祖,还可以再试一次斜月三星*!”
季羽元君道:“你的修为,勉强可以算是练气期大圆满,但却太低,如果进入元婴期修士的心魔境……立时便会神识崩溃,甚至有可能魂飞魄散。”
夏承玄看了一眼那魔气暴涨的巨茧,冷声道:“我信她!”
“少主不可!”灵兽袋里窜出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落地后急忙扑到他腿旁边,扯着他靴筒道,“你还有复兴大业不可忘,怎么能置生死于不顾?”
“我又不会死,说点吉利话!”夏承玄把小狐狸丢开。
季羽元君并不理会,只看着夏承玄道:“你若同意,本座便做法。”
还未等夏承玄开口,夏凉便哭唧唧道:“我堂堂青丘狐君,连点尊严都没有了,我才不要告诉你我有破解心魔境的法子,叫你凶我!”
夏承玄把他一把抓过来,实在挤不出柔和的表情,只能好声好气地哄道:“凉君你用了五千年修为后,倒是越发返幼,这女修你难道不知?是我夏承玄的恩人,若是不救她,我欠的因果却要找谁还?误了修炼大业,岂不是与凉君事与愿违?”
夏凉有点哀怨地看着他道:“你在砺剑石十年,我便在灵兽袋里隔绝音信十年,少主无良心,哄我!又是哄我!”
夏承玄心里又急又气又发作不得,他看向斐红湄求救。
斐红湄袅娜走过来,轻轻抱起夏凉,摊平了小狐狸的四肢,在它脖子处一边瘙痒一边道:“原来这就是凉君大人,果然……还请凉君感念我等心中焦虑,救我师父一命罢。”
夏凉原本也是借机撒娇,轻重缓急还是晓得的,何况美人抚弄得的确惬意,一扫他憋闷十年的阴霾,当下便道:“严格说来,那心魔境也是一处结界,只是结界在修士神魂中,才不易以外力破除。但是嘛,少主却可以。”
斐红湄非常合作地把手移到小狐狸柔软的腹皮处,问道:“请问凉君,当用何法破解?”
夏凉的狐狸眼看着夏承玄,一字一句道:“第一重封印,以雪山冰种之力,封锁心魔境。”
夏承玄与夏凉心神相通,一经点拨,立刻便知道如何做,说道:“请季羽老祖助我!”
夏凉正舒服,于是又道:“你若以血再次浇灌璇玑花,入心魔境便能减少阻碍,毕竟我看那璇玑花,如不是被强行压制住……也已快侵入她的心神了,你与璇玑花血脉相融合,而璇玑花又与此女修心神相缠,所以心魔境不能阻你。”
夏承玄长剑一甩,剖开心头取血,滴入黑色巨茧中。
只听得里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然后沉寂下来。夏承玄服下一颗丹药,向季羽元君点了点头。
季羽元君是何等的眼力,将这些都看在眼底,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唏嘘,又有些怜悯地看着夏承玄道:“人间痴儿女,无关风月,只系一心。”
说罢,没等夏承玄反应过来,便伸手凌空一握,将他的神识抽出,以玄妙之法灌入阮琉蘅的心魔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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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玄并没有像斐红湄一样受到神识撕裂之痛。
似乎极漫长的黑暗过后,他便看到满目的紫色火焰,那是他所熟悉的女子的光芒,炙热而带有吸引力,那是十年未曾见的模样,他心中已经溢满的思念,不知道是情?是爱?是亲?是依恋?
还是那可怕的习惯?
他手掌凝出雪山冰种的纯粹冰力,白色的霜雪环绕在身周,小心翼翼地走入那团火焰的世界。
夏承玄孤身一人从砺剑石破结界而出,再入元婴期修士之心魔境,无有畏惧,心中却涌上淡而晦涩的情结。
因为在那哀莫大于心死,充满绝望的世界里,有他珍惜的女人,正一个人孤零零地陷入与自己的战斗。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