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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天色渐黯,准离于书院之时。雍正帝欲在扇面题上一首诗词,桃红已将笔墨准备齐全,我轻砚微墨,砚池中散发出阵阵芳香。
雍正帝手握湖笔,饱蘸浓墨,在粉妆玉砌的扇面上风舒云卷地挥洒起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凤。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众旁人屏气敛声,静静地看着他提拉顿挫,飒飒有声,待他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放入笔洗中,这才纷纷议论开来。
“哎呦,笔锋细腻飘扬梨花香,只有香玉妹妹才是那鲜艳夺目的芙蓉花!”端柔格格大惊小怪地嚷着。
桃红向前走一步,又默读了一遍散发着墨香的诗句,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端柔,香玉是那迎风而生的芙蓉不错,可吾依然是江南春雨沐浴下的梨花!”
我羞答答地俯在端柔格格的肩上,幸福地微笑着。
却说雍正帝回宫后,终日在书房读书避暑。瞬经月余,天气秋凉,炎威渐退,正在寂寞,心中也着实念思了几天。此时是四月中旬,因有个闰五月,所以节气较迟。
尚见芍药盛开,宫庭外又有丁香、海棠等,红香粉腻,素面冰心,雍正帝独自玩赏了一回。鸟语甛碎,花影横披,不觉有些疲倦,因回忆古人“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二语体物之心。
忽想起我那日待己的光景,又寻思题写的扇子,细细的看了一回粉墙上的大叠扇,因又想道:若纳为贵妃,也要送些东西才好。
隧检出文房古砚一方,好香墨两匣,陶渊明墨兰册页十三方,团扇一柄,即将前日观日出所作二律,用小楷写好,始而欲遣太监送去。
继因长昼闷人,隧起了访大臣的兴致,大为扫兴。只得独自来至齐妃寓所,恰值齐妃从戏园中回来,迎接进内,未免也有几句寒温。
雍正帝随身携带的西贡玉石即将作为所送之物,面赠齐妃,齐妃谢了,细玩一番。又见附上字画端楷,重复谢了又谢。
即同雍正帝到卧室外一间书室内,是齐妃书画之所,颇为幽雅,因问雍正帝道:“今日为何独自一个人来?可曾到过其余妃子之寓?见你心上人么?”
雍正帝笑道:“今日走了好几处,没有见着一个爱妃。朕本为你而来,熹贵妃之寓也未去,不知安贵人可否在殿内?”
齐妃叹口气不言语,雍正帝心疑,便问道:“爱妃因何不快?”
齐妃黯然,祈佑眸中那份伤痛倏然散去,眉头深锁,淡漠地望着雍正帝,道:“我自己倒没有什么不快,我想起你心上的安贵人,你们背地里这本糊涂账,将来怎么算得清楚,白教没相干的眼泪,淌了许多,到底亦不晓得为何。问她,她又不说,猜也猜不出。心里也挺难受,实然你们又不天天见面,何以就害得人这副模样呢,连她亲自的侍婢也不知晓,说她近来有些胃不舒适,无缘无故就酸酸楚楚,待人更不理不睬。从前见人不过冷淡些,却没有心事。自从她在朝中重臣的唯父是不是来看她之后,她就沉默寡言,不爱主动与我们姐妹讲话,总喜欢说菊花,就搭不上这句话,也硬搭不上来。说喜得是外邦愁菊,又要郎世宁画了四副各色的菊花,这也罢了。忽又问起度南紫禁定织来的绸缎,可有那折枝菊没有,其花纹的也淡淡可怜,难道为喜爱菊花专编制特定的式样,如今只要有了菊花样的袍子、袄儿准爱不释手。你说这个心思奇不奇,不是为你是为谁?”
雍正帝听了便觉一阵心酸,止不住流下泪来,要说话,喉间若有物黏住说不出,只呆然忘了神看着齐妃。
齐妃又心酸道:“到底你们是怎样的感情?我是你的知音,为你也费了些心思。因我怀疑自己有些像你,所以安贵人常来对我讲些懵懂话儿。我说你这片心,不知人家知道不知道?又不知人家待你如何甚好,也有这种情分没有?她倒说得好,这是我自己的心肠,管皇上知道不知道?又不管皇上待己怎么样,横竖我自己一人明白就是了。皇上,你心里到底怎样,你不妨对我说说。你当面不好意思的对她说,我替你代说,自然你也有一番思念念她的心肠,何妨说给我听听。”
雍正帝只是不语,齐妃心间泛起浓烈的失落之感,“我们同到她殿内去瞧瞧罢?”雍正帝略一踌躇到:“去也使得。”
于是齐妃即同雍正帝走出门来,不多几步,即到了淑芳斋门口,只有六七辆马车歇着。齐妃怔怔望着雍正帝出神,带了忧愁道:“这光景是里头有客,只怕不便进去,不如回去,先着人进去看看何如?”雍正帝心上略有一分不自在,不晓里面所请是何客,安贵人是否在里面陪客?又想起她寓所里请客,断无不陪之利。毫无主意,只听凭齐妃进退。
齐妃回到自己的殿门前,唤人往安贵人住处打听,不多一刻,来说安贵人卧病在床,请客是她教戏曲的师傅兰昆生,还有紫禁城里几位出名的古琴先生,只是吃吃家常便饭,不多一回就会离去了。
齐妃唇边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态,安慰道:“没事,再请到里面坐着等罢。”
雍正帝心里一片茫然,微微略定,只得重进里面,无精打采的坐下。
齐妃只管笑嘻嘻的问长问短,又问到底待那安贵人如何?
雍正帝被问不过,只得说道:“安贵人之事,其说甚长。”就把往昔途中所见情景,至前几年微服私访紫禁城内戏台中见安贵人一出《宫商羽调》古琴演奏,真是绝世无双,情乐互至,尚未悉其性情抱负。
及到宫中戏园为邀约所戏,雍正帝说出思慕琴言,原为其守身如玉,落落难合,不料其依托今生今世。那时安贵人在屏后听了呜咽欲绝,及同席时又彼此都讲不出什么来,倒像是前生相契,今生重逢,两人心事你知我见,无须用口说的光景。
彼亦不期然而然,我亦无所为而为。总觉心头眼前,不能一刻弃置。什么都不说,尚不知背后如此牵挂。雍正帝为安贵人,知晓底蕴。安贵人为雍正帝,难道又知晓心里所想。且有何感动之处,使她如此?倒不如不见罢,省得见面时更多感触。
雍正帝回忆往日说给齐妃听,一到此处,更神色惨淡,似有悲泣之意。齐妃亦觉得凄楚,便淌下泪来,半晌道:“你们两人前生竟有些瓜葛,不然何至于此?以皇上才貌而论,是人人怜爱的。但似安贵人之冰雪心肠,独为你缠绵婉转。以皇后之百般体贴,亦算温柔梦中一个知己。我看安贵人待你,不如皇后十分之二,难得你如此留恋皇后,这几年来后宫无主,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各有缘,此中系天定,非人情能强,且安贵人属你一个人,毫不移动,此真是多情种子,非皇上不足为安贵人赏识,非安贵人不足为皇上眷恋。”
雍正帝听了,感激安贵人万分,且爱齐妃之聪慧,不枉《芙蓉花神》中定为三世情缘也。
因谈了许多时候,齐妃又请雍正帝随意用了些点心,着人再到安贵人处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