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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惟化始宜家,协赞必资乎贤媛,道崇治内助宣…尔贵妃钮祜禄氏,阀阅名宗,柔嘉惠质,宅哀恪慎,勤夙夜而无违,秉性谦冲谨言,动而有则,早持躬于礼法,四德偕臧,夙禀训于诗书,六宫咸誉,慨芳规之遽谢,宜褒美之有加,特以册宝谥曰温僖贵妃。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敏贵妃卒,谥号温僖二字。
簌簌的雪花在风中飞旋,继而落到地上,同满目的素白融为一体,婉容一身素服,跪在四福晋八福晋身后,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可婉容却觉得悲凉,这来哭灵的皇子福晋,嫔妃宫女,朝廷命妇,又有多少是真心的在为姐姐伤心呢。
婉容浑浑噩噩的听着总管太监的唱词,脑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温婉女子的音容笑貌。
她是钮祜禄府上的四格格,只比贵妃娘娘小上几个月的时间,因着年纪相仿,在府上也只有这个姐姐能同她玩在一处,也只有这个姐姐护着她。
她的大姐姐是固伦淑慧长公主之子巴林郡王鄂齐尔的王妃,她的二姐姐是康熙皇帝的孝昭仁皇后,她的三姐姐同样的嫁给了皇室,一入宫就是高位妃嫔。
婉容见过太多的富贵,见过太多的后宫倾轧,她只想要找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家,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这就够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纳兰的词曾经给了她太多的憧憬与奢望,她疯狂的羡慕着纳兰的妻子,羡慕着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她想,她也要找一个像纳兰容若这样的人,所以她找到了李希,金榜题名,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探花郎跨马游街,端的是风光无限。
从那一刻,婉容想,他们就是那所谓的才子佳人吧。
只是她的贵妃姐姐似是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就如同她不知为何她不喜欢纳兰容若一般,可婉容不在乎,她不怕苦,也不怕穷,更不怕受累,她只要李希能同她白首不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终究还是姐姐是对的。
她的亲事,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的,因着李希的门第,她嫁给李家是低嫁,故此,给她的陪嫁就格外的多,在她们这样的家族,姑娘的亲事哪里会由着自己做主呢,高门贵族的姻亲就是这样来的,可她愿意,姐姐就为她抗下所有的压力,让她得偿所愿。
一切美好,在时间的摧残下,只能是支离破碎。
她是贵族小姐,她母亲是厉害的商家女,相处起来何其艰难,她看不惯婆母的粗鲁,婆母瞧不上她的矜贵。
既入了李家,婆母想要磋磨媳妇简直轻而易举。
曾经她天真的觉得婆母一个人拉扯大一儿两女令人敬佩,可如今对她来说,却格外的痛苦。
即便她身后有着强大的娘家支撑,可为了李希,她全都可以容忍,可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的夫妻离心。
她以为,依着钮祜禄家族的支撑,李希官场上平步青云简直不能更容易了,可他却觉得自己的高升是由屈辱换来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她的妻子,而是她屈辱的存在。
他初入官场的新人,月俸又哪里够得上他们一家在京中这样舒舒坦坦的活着呢,所有的来源俱都是自己的嫁妆,她养着他们一家人,可他们却觉得是自己阻了他的前程,自己让他成为裙带之臣,成了他的侮辱。
婉容有时候会想,她这又是何必呢。
可却在这个时候,她有了孩子,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觉的心中格外的柔软,她想,只要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李希或许就不会如此了。
这孩子终究没有留住,因着婆母的撒泼,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这孩子就没了。
这件事情终究成为两人之间不可弥补的伤疤。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在李希弄大了一个良家女的肚子,却偷偷养在外室的时候,婉容终究觉得死心了,她想起当初姐姐劝诫她的话,她想,即便她才华横溢,可在看人上,却终究没有姐姐聪明。
和离。
让李家消失对于钮祜禄府上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即便她母亲只是府上一个不得宠的汉女,那又如何呢?她的姐姐始终坚定不移的支持着她做出的任何决定。
在钮祜禄家族的强势干预下,婉容离开了李家,却也并没有回钮祜禄府上,在只是在庄子里住下了,可谁知道,竟然会留下孩子,她从来没有想到剥夺这个孩子出身的权利,虽然很苦,可婉容却仍旧选择生下来。
李珂是个乖巧的孩子,是婉容一手养大的,时不时会进宫给姐姐请安,因着他长相同自己格外相似,都是那种很精致的长相,这若是在姑娘身上,定当是美人胚子,可李珂却是个男子,这样的长相着实有些让婉容为难,还是姐姐做主,让宫中的喑达教导儿子习武,婉容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
李珂他性格坚毅而果断,因着习武,骨子里更是有一种武将的爽朗,同他那优柔寡断的父亲一点都不一样。
每每看到李珂,婉容心中都充满了骄傲,这是个足以让她骄傲的儿子。
宁楚克是姐姐唯一的亲生骨肉,是她疼在骨子里的孩子,为了不让宁楚克和亲蒙古,她不让寸步,可姐姐的有些想法婉容仍旧不是很明白,宁楚克被姐姐宠坏了,她说的任何事,姐姐都会想方设法的帮她完成。
婉容眼圈有些模糊,她恍惚的想,宁楚克还没赶回来么……若是过了吉时,怕是连最后一眼也见不上了。
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只见宁楚克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李珂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跌倒在地上。
宁楚克看起来很狼狈,双腿似乎支撑不起她全身的重量一般,直直的跪在地上,眼神看起来让人心碎,可却是一滴泪都没有落下来。
雍亲王和廉亲王两人站起来,一身素福没有剃头,走到宁楚克身边,嘴唇动了动,“去看看额娘吧。”
“她走的时候都在念叨着你。”雍亲王侧过头,开口说道。
宁楚克在四福晋和八福晋的搀扶下进了灵堂,半晌后才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闻着就让人流泪。
婉容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她想,哭出来了就好,姐姐定然不想看到宁楚克为她这般伤心。
李珂跪在自己母亲身边,抿了抿唇,想要扶起有些虚弱的母亲,“娘,去劝劝她吧。”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悲痛,“这一路上她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她根本就不相信娘娘去了。”
婉容只觉得浑身有些脱力,听到儿子的话,点了点头,“先让她哭出来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长时间的赶路让宁楚克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悲痛让她直接晕了过去。
康熙来了后,赶紧让太医查看了一番,婉容看着黄帝,只觉得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身子也不似先前那边强壮了。
宁楚克醒来后,就不吃不喝的跪在温僖贵妃的金棺前,眼神呆滞,谁人也不理,谁的话也不听。
婉容轻轻走到宁楚克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姐姐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说着苦涩的侧过头,“果然让人放心不下。”
宁楚克只是眼神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反应。
婉容轻叹了口气,抱着宁楚克,声音有些哽咽,在宁楚克耳边轻声说道:“姐姐还在看着你呢,你难道让她死后都因为担心你而走的不安心么?”
宁楚克这才看向婉容,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听到她干涩的如同磨砂一般的声音:“是真的么?”
婉容点了点头,看向灵堂,却没有说话。
宁楚克吧嗒吧嗒的掉泪,“我对不起额娘。”
“既然知道对不起姐姐,就知道该怎么做吧。”婉容站起身,略微摇晃了一下,才不觉得那般晕眩,看了宁楚克一眼,径自走了。
永寿宫。
康熙同宁楚克相对无言,大殿内静悄悄的,整个后宫,温僖贵妃的离世似乎并没有改变很多,仍旧的勾心斗角,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继续真正的怀念这个人。
宁楚克看着康熙,轻声说道:“皇阿玛,我想去景陵,额娘一个人在那里,太孤单了。”
康熙皱了皱眉,半晌后才道:“让老八陪你去吧。”
宁楚克没有反驳,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一直不成亲,让皇阿玛和额娘为难了。”
康熙抬起头看向宁楚克,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话。
宁楚克苦笑一声,才道:“一定很为难。”说着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为额娘守孝三年,待三年后,皇阿玛就下旨赐婚吧。”
康熙看了宁楚克一眼,道:“你额娘走前,只有一个请求。”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宁楚格又道:“她请求朕,别逼着你。”
宁楚克听了这话,最终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