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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应宗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妹妹可是听说,我今次斩杀了三人?”
萧羽彦点了点头。
“这三人之中,确实有一人是误杀的。”谢应宗背着手默默走到了一旁,沉吟着没有说下去。萧羽彦一颗心却提了起来,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
她一直相信,谢应宗是个行事进退有矩的人。父皇身前也称赞过他,说是可当股肱之臣,将来堪为国之栋梁。所以萧羽彦才放心让他去赈灾,就是觉得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此刻,云洛正在不远处守着门,不让其他人靠近。萧羽彦听到谢应宗的声音仿佛从渺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江淮以北大旱,谢应宗奉君命前往赈灾。但到了当地才发现,上下官员沆瀣一气。对他这个钦差大臣根本是阳奉阴违,一来便要拉他去宴饮。
但谢应宗并不领情,直接去了府尹的衙门,讨要了今年的账目。只是当地官员早就做好了准备,给了谢应宗一本假账。看起来官府确实是开仓放粮了,本不该还有那么多的难民。
只是如他一路所见,几乎是遍地饿殍。他这一路马车过去,简直是民不聊生。仿佛一步步在走向人间地狱。
他抵达的前几日,调查的事情一筹莫展。官员们除了给他送礼,就是给他塞美姬。谢应宗自然不肯要。但是想要的真的账目也得不到。
直到第七日,江淮以北的灾民忽然发生了暴动。当地的官员派兵镇压,但是群情激奋之下,根本无力抵挡。而镇压的官兵们也是恨透了这些硕鼠,对于这场暴动消极抵抗。
即便是此时,他们仍旧不肯将吃下去的钱粮吐出来。可是又想要镇压灾民。于是就想到了谢应宗,便推举他前往和灾民谈判。
谢应宗孤身一人,与带领暴动的义军统领谈了三天三夜。终于弄清楚中饱私囊的三名官员。谢应宗没有多想,为了平定民心。在灾民围攻府衙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揪出了三名官员,立时斩杀。
那一刻,无论是灾民还是当地的官员,无不被震慑。谢应宗勒令官员们交出侵吞的拨款和钱粮。让当地的粮官清点账目之后,分发给了灾民。
灾情暂且缓解之后,带头造反的义军首领在城门口自刎。而他所求,也只不过是官府不要计较灾民们的暴动。一切罪行由他一人承担。
依照韩云牧推行的律法,造反是要株连的。但当官兵们千万捉拿他的父母亲朋时,才发现早已经杳无踪迹。据说是逃到了齐国。
“这么说来,你所得到的消息,都是这个死无对证的人给你的?”萧羽彦负手踱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一块木板。这牢房里的许多的东西都脱落了。
“是。当是情况紧急,我又询问了一些灾民。所言也大差不离,便没来得及仔细求证。而且兵临城下,如若不在此处镇压,战火很可能蔓延开来。”
萧羽彦抬了抬手:“我知道,你也是形势所迫。只是,江淮以北是安平侯的封地。此次大旱,还是他上表求援。安平侯什么都没做吗?”
“安平侯据说是为天灾祈福问卜去了。”
“他倒是逃得干净。”
这安平侯也是萧羽彦的皇叔,是祖父的幼子。自小受尽了宠溺,养成了不学无术的性子。倒也是与世无争,后来被封到了江淮以北这块富庶的土地。
虽然先帝加强了地方上的控制,但各地的王侯依旧有着不小的权势。萧羽彦这次派谢应宗前去,也是考虑到探探这位皇叔对她的态度。他倒好,烂摊子一甩,直接借口祭祀祈福躲了起来。
“我此来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萧羽彦压低了声音,“宋晏去了何处?”
提及此人,谢应宗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宋大人似乎查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他说还不是时候。让我先扛过这一阵子。等时机成熟,便会洗脱我的冤屈。他还让我带了一句话给陛下。”
“什么?”
“衣锦还乡,旧梦依稀。曾记饮酒江都,伊人舞翩跹,眸若星子。”
萧羽彦皱了皱眉眉头,宋晏这句话真是没头没脑。谁会想知道他和什么姑娘的陈年旧事?
但谢应宗知道的关于宋晏的消息也是有限。此刻又不能久留,萧羽彦便宽慰了他几句,留下了她带来的民间小食。这才离去。
远处,韩云牧站在天牢的过道处。平日里见了人来,便要嚎上几句冤枉的穷凶之徒,见了韩云牧都大气不敢出。
韩云牧并非经常来此处,但大司马的威名人人都知。何况他这凶煞的气场,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眉头紧皱。这天牢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不多时,一名狱卒从里面走了出来。腰间的钥匙晃得叮当响。天牢光线昏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狱卒的身后紧跟着云洛。
她捏着鼻子一面走一面道:“不行了,我要出去透口气!”
“回去。”韩云牧冰冷地拒绝了她。
云洛叫嚷了起来:“可是这里气味实在难闻,再待下去,人家......人家就要晕倒了!”
韩云牧本不想和她多费唇舌,却没想到云洛竟和他胡搅蛮缠了起来。他费了半天的力气终于将她拿下,转头想要那狱卒带路。可一回头,早已经不见了狱卒的身影。
韩云牧心下一沉,捉住了云洛的手腕快步走向了谢应宗的监牢。谢应宗的牢门紧锁着,似乎一切如常。只是萧羽彦却不见了身影!
而黎国王都的月色之下,一名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理了理衣衫。回头将脱下的衣服挂在了树梢上。萧羽彦得意地扬起了唇。韩云牧还想困住她,简直是不自量力!
方才她得知宋晏带给她的话,起初是没想明白。但是念了两遍,忽然明白了前半句。衣锦还乡,旧梦依稀。说的不就是锦乡侯么?
也就是说,锦乡侯依旧是想要夺取帝位。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谢应宗下手?他和此次的赈灾究竟有什么关系?
萧羽彦在王都的民间也有些相熟的朋友。此前所去的金楼,原本就是打算去找那个人的。只是因为锦乡侯而耽误了。今次她孤身一人,还得再去探探。
她薄纱负面,来到了金楼。金楼是王都一处很大的集散地,八方来客都会来此休息。所以各色人等都有。萧羽彦这般打扮倒也不算太出格。
她低着头走了进去,避免被朝中什么大臣遇到。她驾轻就熟地绕到了后院之中,一路尽量不引人注目。刚走了没几步,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萧羽彦心下一咯噔,僵在原地。那人大步上前,绕到了她身前:“哟,这不是那天被萧世子买走的姑娘么?”荣娘抱着胳膊,审慎地看着她。
“大娘怕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荣娘两只手指指着自己眼睛,“老娘这双眼,那是真金红炉火淬炼过的。过目不忘。你不就是那个女扮男装混进后台的小妖精么。”
萧羽彦挑眉看着她:“大娘既然知道,心中应该了然。既然我与你毫无干系,萧世子那些个金叶子本也不该是你的。大娘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荣娘冷笑:“你当我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么?”
“这金楼可是酒楼,还不容许客人来么?”萧羽彦说罢转身欲走。
荣娘一声断喝,便要命身后的打手捉住萧羽彦。谁料萧羽彦一个闪身夺过,拔出了那把金错刀。原本萧羽彦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这些喽啰她还不至于害怕,但是她功夫并不好,一会儿还得靠跑。
她摆开了架势,正要和这群壮汉恶战。那荣娘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叫着:“主上万安!”
萧羽彦疑惑地看着荣娘:“主.......主上?”
荣娘俯身战战兢兢道:“姑娘恕罪,是贱婢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千万不要和我这粗鄙妇人计较。”
萧羽彦不明白为什么她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她沉吟了片刻,忽然瞥见自己手中的金错刀。心中有了计较。她收起了刀,负手道:“无妨,是你们主上派我来办事的。此前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说着轻轻扶起了荣娘。
“姑娘带着主上的信物前来,可是又要事要办?荣娘能帮上忙的,一定赴汤蹈火。”
“也不必赴汤蹈火,带我去见荀夫子。”
荣娘顿了顿,瞧了眼萧羽彦,压低了声音道:“未请教姑娘在门中是何身份?”
看来这还是个门派。萧羽彦早就听闻,近来民间有不少能人异士结成门派,分散在五国。其中最大的便是墨门。只因墨门之中都是贫寒百姓,三教九流,人数众多。
“主上命我前来自然是有事要办。你可知僭越?”
话一出口,荣娘果然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将萧羽彦送到后院竹林掩映的幽静之所。
此前萧羽彦也来过几次,但都是与荀至珩约好的。两人会去不同的地方一边饮酒一边议事。她出银两,他办事。很有默契。
今日是她头一次上门找荀至珩。此人明明确确是墨门中人,原本追随墨门巨子。后来墨门更迭,换了一位巨子,他便孤身一人来到了黎国王都。
萧羽彦握紧了手中的金错刀。穆顷白和这墨门有什么关系?
她伸出手,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了慵懒的男声:“进来,我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