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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商量了一下去万川的时间,劳累了一天,一家人都有点累了,回到个各自房间睡觉。
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尚文远就着窗外的月光,看着母亲有些忧郁的脸。、
一家的生活重担全压在她身上,就这么劳神费力的,往后还要经历那么多让人崩溃的糟糕事。或者,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她很多次想到一根绳子了结自己一生,不仅仅是无心之语。
“妈妈,我唱个歌给你听。”
“是吗?谁教的?”
“我自个想的。”
“呵呵,我幺儿会唱歌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
梦里也会笑!”
清脆的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飘出了窗外。
小文远唱得格外认真,他这一生,从未对母亲说过一句他心底里那句:我爱你,妈妈!
他只期盼能用歌声,让妈妈那被生活碾压得寸碎的心,能够稍许拼接起来。
感觉到母亲的双臂紧紧的搂着自己,越来越紧,小嘴里流进丝丝苦涩。他知道,那是母亲的泪水。
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尚文远用稚嫩的小手,轻轻抹着母亲奔涌的眼泪。
良久,心绪渐渐平复的晏华,才松开小文远:“儿子,唱得真好,都打那学的啊?”
这个没法说,这歌58年都在海峡对面热火了一阵,但大陆流行,得88年,随着电视机的大面积普及,《妈妈再爱我一次》全国热播的时候才开始铺天盖地的流行起来。至于现在么,还没流传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
胡编一气,总之是哄住了刚刚心情激荡的老妈。
娘俩窝被子里说了好些话,看月色,估摸着应该是凌晨一两点了。晏华终究是白天走了老远的路,身子疲惫,说着话就慢慢轻微的打着鼾。
山村的夜,还很凉,小文远给母亲露在被子外的手拿进被窝里,自己一点都不犯困,就这么躺着,睁大了眼,想着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约中陷入黑甜的梦里。
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晨曦带着晚春的气息,让脑子清醒过来。
母亲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隔着两间房的厨房里,响起大姑和母亲的说话声。应是在做早饭,随带把早上的猪食给做好。
没闻到旱烟的味,爷爷这时候应该也出门把牛圈里的那头黄牛牵出去喝水,然后放山坡上吃草去了。等家里饭做好了,再去叫他。
在床上穿好衣服,单腿下得床来,再蹦跳着在床边上找到夜壶,一只手提了起来,一只手掏出小雀雀,把憋了一晚上的尿给尿了。完了,然后又蹦跳着往厨房里去。
山里孩子,身体皮实得很,就小文远现在这状态,往后过20年,城里的孩子就得吃喝拉撒在床上,父母得全天候伺候着。
“哎哟,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啊,都能自己起床啦?”正在灶前烧火的大姑见小家伙蹦到厨房里,很是惊异。
母亲正在灶上,把已煮好的猪食舀到潲桶里,准备提走喂猪。见着小儿子今天自己都起床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家伙,走过来抱起小文远:“你看看,不知道喊啊,再摔一下,把另一条腿摔坏,你就舒服了。”
嘿嘿笑了两声:“妈,我饿啦。”小文远已经闻到了锅里米饭的香味。
“先洗脸,等你爷爷回来就吃。”晏华把小文远放在厨房的小椅子上,打了一盆热水,拿毛巾搓了两下,拧干了,就给小儿子把脸给洗了。
“小琼,起来了,叫你爹回来吃饭。”晏华一边提着潲桶,准备去喂猪,一边冲小文远二姑的房间里喊,等应声了,就提着桶出去了。
“昨晚我听你唱歌了,你跟谁学的?”大姑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就蹲到小侄儿旁边,轻轻摸了摸侄儿肿胀的小腿,问道。
“我自个学的,大叔屋里那收音机每天都在放呢。”小文远又把糊弄母亲的话来搪塞大姑。
“嘁,骗大姑,我都没听过你昨儿唱的歌。”
“哼,儿歌你当然没听过了,你听的都是大人的歌。”
“那再唱我听听。”
“不唱!”小文远百般推诿,不过,扛不住大姑的水磨,尚文远加起来都快活了40多岁,心智都熟透了,他又做不成真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模样,打滚耍死狗,或者要点好处。最后就又唱了一遍。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歌对女性,尤其是八、九十年代的女性,杀伤力巨大。简单的歌词,配上小文远那稚嫩的乖巧模样,声音又是清脆明亮,把大姑听得眼泪花花的。
大姑其实对母亲的记忆,有点远了。因为小文远的奶奶,已经去世快有20年了。
其实,尚文远还有个小姑,只不过大集体那会,家里娃太多,实在养不活了,尚新泰就把小女儿过继到一个无后的表亲家里。就在一个村子里,平常两家还常来往。
农村生孩子,都挺简单粗暴。甚至尚文远长大后,还听母亲唠叨城市里的女孩子娇气,说像她们那个时候,村里有一个大肚子,临产了还在生产队里摘玉米,阵痛一来,那大姐蹲下来就把娃给生下了,脐带都是用镰刀割的,孩子落地后,也活得好好的,母亲说起这事,还顺带说那孩子有出息,在沿海一个城市房子都买几套,把二老都接过去享福去了。
尚文远奶奶在生下小姑后,没几个月,一个可能是生产的时候,被感染了,另一个可能就是那时候正闹运动,家里条件实在恶劣,营养跟不上,扔下不足一岁的小女儿,就撒手西去。
尚文远大姑和二姑,对母亲时候清晰的记忆的。母亲的温柔、慈爱、安宁,都是大姑、二姑最珍贵的记忆。大姑、二姑平常聊天,说起奶奶,也经常说,小姑最像奶奶,模样像,性格也像。
自晏华嫁到尚家,大姑、二姑实际上就是晏华实质上的母亲。掺杂着对嫂子和对母亲的记忆,大姑听到小文远的歌,自是绷不住眼泪,抱着小文远就哭起来。
在小文远唱歌的时候,二姑也起床了,听着心里也是难受,跟着大姐,也是一通哭。
两姐妹这么一哭,把尚文远心里的那些,关于未来两个姑姑的生活记忆一下勾了出来,也不唱了,小嘴瘪了瘪,不过好在控制力还在,没出声来,但泪花框在眼眶里,没流出来。
刚从猪圈喂完猪的晏华回厨房一看,姑侄仨抱成一团,两个小姑子都哭出声来。
“怎么了,都是?大早上的,你们两个抱着小远子哭啥哟?”晏华刚没听见小儿子唱歌,就很诧异。
大姑看嫂子回来了,放开小侄子,擦了擦脸上,回头对晏华说:“被小远一个歌给唱哭了。”
可能是觉得这么大人了,还被一个小孩子逗哭,有点不好意思,就假模假式的拍打小文远:“都是你这小坏蛋,学的什么歌嘛。”
晏华就明白了,这时候,也不好取笑两个小姑子,加上心底里,觉得儿子的这个歌,委实唱到了人心里,尽管她从未从其他任何地方听过这歌。
“小琼,去叫你爹回来吃饭了。”晏华对二姑子说道。
所以说,这个世上,90%的家庭矛盾,都是因为钱财闹的。
尚文远还记得,等三个姑姑相继出嫁后,因为各自家庭的境遇不同,收入也都不一样,正是这种差距,几家在日常往来间,自然而然的有了对比,然后各自有了小算盘,毕竟各家都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种矛盾就渐渐出来了。不是姑子埋怨嫂子个性强,就是嫂子埋怨姑子贪小便宜。
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但在农村,这种日积月累的矛盾,越积越重。及至尚文远搬出老家,几家感情愈发寡淡,一年半载的,才会通一次电话,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
大姑嫁了个军人,但因为大姑父年轻那会不太会为人处事,在部队里面连战友都没混到几个。退伍时,又刚好遇上那一年全军大裁员,军区合并,他所在的部队编制都给撤销了,他们这一批兵,除了转成自愿兵或者提干的,其他的都发配回原籍,也没安置工作什么的。
二姑嫁了一个本村老实巴交的篾匠,自是没有什么大的收入,加上年轻的时候,干活太猛,把腰给整坏了,然后就是干不得重活。家里的顶梁柱成这样了,日子自然越过越紧吧。尚文远的表弟,年纪轻轻的不太学好,和父母外出打工,学啥啥不成,在尚文远没重生之前,也一直没混出个名堂。老家的房子塌了后,一家人连个家都没有了。
尚文远大姑的一子一女,就全靠小儿子争气,职业学校毕业后,因为为人诚恳,工作也踏实,人也聪明,很快就进了一家大公司,待遇什么的都还不错,家里日子自然是过得比尚文远二姑和幺姑家要强一点。
尚文远幺姑父在本村的一家陶瓷厂工作,勉强算是个工人。但土陶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破产了事。尽管没了生计,但好在幺姑父父母健全,且非常勤俭,他家衣食倒是无忧。就是一双儿女,高中毕业后得了甲亢,工作也没什么着落。幺姑父两口子经常为这事急得跳脚,但都是自己子女,怎么都得操心。两口子50多岁了,还离乡背井,在一家藤椅工艺厂拼命苦干。
阿堵物,确实如这文雅兮兮的别名。这就是给人添堵的玩意,缺之不可,但世间多数事端,尽是源于此物。
至少在当下贫穷的日子里,尚文远发现自己母亲和两个姑姑,一家人感情是极好的。于姑姑来说,自己母亲也相当于她们俩的母亲。于自己母亲来讲,两个小姑子,她也是当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来抚养。
每念及于此,尚文远去万川的心思愈发急迫起来,他想就着医脚的当口,顺便给自己打打广告,把自己推销出去,也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铺路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