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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千雪的唇边衔着好看的弧度,声音清越无波的开口。竟似是梵音一般,将卫菡萏猛然从晃神中拉了回来。
卫菡萏脸上不自觉的现出懊恼的神色,深为自己方才的愣神而尴尬。
绿竹瞧着卫菡萏小里小气的模样,不觉带着一丝哂笑,却仍旧语气恭敬的提醒她道:“小主,娘娘问您话呢!”
卫菡萏低低的“哦”了一声,回身瞧了瞧屋子里站着的人,默默的未立刻言语。
云千雪笑了一笑,似是觉出了她心中的忧虑,曼声道:“暖阁里的,都是我最信任的宫人,卫小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卫菡萏有些赧然,垂头,小声娇怯怯的道了一句“是”,扬手便从袖笼里拿出一块儿牌子,那牌子,正是昨日她在雪中捡到的关雎宫的腰牌。
云千雪也不用宫人呈上来,而是抬手亲自接了。她对于这个维护了霍延泓的小小宫嫔,虽说第一眼便是喜欢不起来,却很是感激。故而,神情也温和了许多,平易近人的说道:“这不是关雎宫的腰牌,怎么在卫小主的手中?”
卫菡萏看着她婉然的笑意,是如沐春风,不敢马虎,立即回道:“嫔妾昨日从长乐宫离开,在路上遇见了关雎宫的宫女拉着娘娘宫中乳母窃窃私语。这腰牌,就是那关雎宫的宫女掉下来的。”
云千雪自然知道卫菡萏说的是朱嬷嬷一事,她却是只做出糊涂模样,婉转的“唔”了一声,随意的问道:“既是那宫女的腰牌,卫小主怎么送来长乐宫了?”
这话虽然说的极尽平和,可她骨子里带着的高傲贵气,是浑然天成。那种威严,让人不得不臣服。便如卫菡萏,原本她心里的打算,是希望说些机灵的话,盼着得云千雪的喜欢。可如今见云千雪这般不冷不淡,从容而清淡。倒是叫她满肚子里想到的表忠心的话全没了,无限尴尬垂头,一五一十的说道:“嫔妾听那宫女与长乐宫中的朱嬷嬷说,说是请朱嬷嬷把她主子送来的布老虎,摆在清平公主的床边儿。”
卫菡萏话落,抬眼打量着云千雪的神情。见她既不惶急,也不恼怒。仿佛没听见一般,坦然自若。仍旧笑如春风,只得体的向她道了谢。
“如此,当真要谢谢卫小主的提醒了!”云千雪打量着卫菡萏略显局促的怯懦模样,正好撞上了她无意间投过来的探究目光。云千雪心里似是被什么触动,隐隐觉着这瞧着楚楚怜人的卫菡萏,似乎并非眼瞧着这样简单。她做此想,当即温润一笑,道:“我这就去让人查一查,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妥,还请卫小主替本宫在皇上面前做个见证,毕竟口说无凭。”
卫菡萏立时点头,应下。
云千雪抬眸,很快的睇了李香薷一眼。李香薷是多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当即便晓得云千雪的意思,眯目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立刻出了暖阁,去自己的屋子里取昨晚上拆开的布老虎。
绿竹也晓得云千雪有打算,见李香薷与她是心照不宣,忍不住跟着李香薷出了门。
自李香薷向绿竹保证过终身不嫁,又自动自觉的处处回避孙烈以后。绿竹与李香薷的关系便是一跃千里。虽说李香薷对绿竹总是淡淡的,但绿竹因着自己从前做下的糊涂事,对李香薷便多了三分的愧疚与亲切。
“香薷,瞧你方才与娘娘的眼色,必定是知道娘娘打算的。我迟钝了一些,你与我说说吧!”绿竹跟着李香薷进了屋子,看她将那包着布老虎的小包取了出来,笑眯眯的说道。
李香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慢幽幽的开口:“娘娘的意思,不过是想将此事借着卫嫔的口说出来。这番打算,自是想留存实力,不让她们轻易的瞧出娘娘的通透。如此,才能让她们掉以轻心。一旦轻敌,才更容易露出马脚!”
李香薷话落,再不与绿竹多说什么,回了暖阁,仍旧像昨日一般回禀给云千雪。又说已经问过朱嬷嬷,朱嬷嬷都认下,说是并没有将那布老虎摆在公主的床边儿。
“既是如此,便告诉朱嬷嬷一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云千雪神情很是冷肃,却仍旧瞧不出多大的怒气。只冷然一笑,向卫菡萏谢道:“若不是卫小主,只怕本宫的颜欢,要被人算计了!”
卫菡萏惶恐的垂头,恭谨道:“嫔妾原本怕是误会了好人,前前后后,想了整整一夜。却还是惴惴,这才来回禀给娘娘。如今能帮着娘娘,让公主免于谋算,嫔妾也能心安了。”
云千雪并未言语,只将卫菡萏留下,又让人送上茗茶点心来。两人此刻静默对坐,又是无言、又是陌生,让卫菡萏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不过云千雪倒是从容自若,很怡然的样子,让乳母将颜欢抱来,如往常一般,逗弄了一会儿。颜欢便又困了,她仍旧让乳母抱回去睡下。
卫菡萏想着总不能这样一直默默的坐着,忍不住与云千雪道:“嫔妾进门的时候,瞧见正殿明间上悬着匾额,嫔妾不认得字,不晓得写的是什么。”
那匾额是云千雪返回和长乐宫后,霍延泓亲自写了,教人挂上去的。她不晓得卫菡萏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神情一滞,眉目间漾过一缕温柔之色,缓声道:“是琴瑟和鸣,最寻常的题字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卫菡萏再不识字,也晓得琴瑟和鸣的意思。那是说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她骤然听见这个词,不由得一愣。原来,皇帝心里还有这一层意思。她如此想着,便不自觉的羡慕起云千雪来。羡慕起霍延泓对她的爱宠,更羡慕她可以这样不以为意的提起琴瑟和鸣。
这四个字,不晓得为多少后妃所期盼。
两人默默无言的坐了半晌,却并没有等到霍延泓下朝到来,而是尹航亲自传了口信过来道:“陛下让奴才告诉娘娘,晌午只怕过不来了。请娘娘好好用膳,下午不要总抱着公主,自己也要多眠一眠才好!”
云千雪笑吟吟应了,问道:“皇上从昨儿个晚上便在议事,听说南书房三更才灭的灯,昨夜是在哪儿睡下的?”
尹航也是一脸的心疼,无奈回道:“就在南书房歇了,奴才劝也没用。陛下如今只听娘娘的话呢!”
云千雪不自在的含着笑,随口问他,“朝堂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
尹航面容发僵,神情霎时闪躲起来。似乎很怕云千雪知道似的,顾左右而言他,“嗨,朝堂上的事儿,哪分大小。左右都是差不多的,不是这里出了点儿幺蛾子,便是那里不对。娘娘且安心着吧!奴才回过话,陛下跟前儿,还等着奴才过去伺候呢!”尹航说着,逃似的出了合欢殿。
云千雪早看出了不妥,这会儿也不急着言语,而是与卫菡萏道:“皇上在南书房议事没个时候,卫嫔便先回去。今天的事儿,暂且别往外面去说。晚一些,或者明日,我在叫人去请你过来。”
卫菡萏忙起身乖觉的应下,向云千雪告了退。
送走了卫菡萏,云千雪这才满心疑问的让小回子想方设法的去打听,昨日与今日前朝生了什么事儿。她觉着霍延泓对什么都是胸有成竹,万无一失的样子,若是无事,何必让尹航瞒着自己。方才尹航逃也似的跑了,只怕必定是大事。
不多时,小回子便忧心忡忡的回了合欢殿。向云千雪请过安,急道:“奴才听说,今日定安郡公杨道远联合太原郡侯、淮阳县公、关中候、中书令、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大理寺少卿等数名重臣上书。说娘娘您是……”小回子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云千雪心里咯噔一声想,极快的便知道,这又是有人来拿着她的身份说话了。端的是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腹背受敌啊!
小回子颤颤道:“说您就是已死的永安郡主,又说,端敏皇后欺君犯上,蓄意欺瞒先帝,让永安郡主诈死而逃避太子选妃。请皇上彻查!”
云千雪微微咬牙,“这安定郡公杨道远,是襄城长公主的公爹。太原郡侯是敦妃的母家、淮阳县公是舒昭仪的母家、关中侯是嘉妃的母家、大理寺少卿是宣城长公主的驸马。中书令、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是顾家门生。我刚刚复位,前朝后宫,便是不遗余力的要围剿我了。”
小回子哭丧着一张脸,又道:“这几位大人手里还有证明娘娘并非是柳大人外甥女的证据,奴才听说,今日上朝,都快变成庭审了。诸位大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端敏皇后身边的宫人,说是端敏皇后驾薨后被放出宫的!”
绿竹倒是有些不大在意,道:“从前不也有冒充端敏皇后身边的宫人来污蔑娘娘,又如何?娘娘不还是安全的过去了?没有便是没有的事儿!”
云千雪稍稍一想,近乎于惊觉这些朝臣的用意。她沉着一张脸,缓慢的吐言道:“不,不管是有没有的事儿。只怕这满朝文武,如今是要将它坐实呢!”
绿竹并未瞧出这事件的严重性,她只晓得,云千雪如今隆宠在身,谁又能撼动得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