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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暝见她格外安静,道:“你是哪里人士?几岁到的青州?”
江灵儿为难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反正是九岁到的青州,牙行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很大的大院子里住了几个月,后来我就被王府的人买走了。买我的那个人叫什么禄爷。”
禄爷?没听过,玉暝朝身后看。陈福赶上来道:“灵儿说的应是账房的太监小禄子。”
玉暝随口道:“回去赏他几两银子。”
陈福笑应。
玉暝又问江灵儿:“这附近来过没有?”
江灵儿道:“进城时坐在车里仿佛经过了,但记得不大清楚。”
玉暝想她过去的经历只怕不会很痛快,所以没有多提,拉着她进了一间衣料铺。江灵儿现在不必再穿统一缝制的衣裳了,可以自己挑衣料子送去针线房单做,每年有十件衣服的定例可以用。如果自己没有衣料子,让针线房采买也可以,但银子要另出。
江灵儿调到正院后,徐妈妈从自己箱子里拣了两匹缎子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料是好料,可惜就是徐妈妈年纪大了,衣服大多艳丽,江灵儿年纪还小,穿着总觉得怪。
青州的铺子规模比京城的小多了,也没那么阔气,里头就一间五、六丈见方的铺面,四面架子上放满了贵贱不一的衣料,柜台上也是。一般人买衣服都不会成匹买,都是买一丈两丈,所以铺里设了裁布匠。此时,裁布匠正给客人裁布,布屑在空气里弥漫。
店里客人不多,伙计见一下来了五个人,忙赶上来招呼。江灵儿目前算一等丫头,又是玉暝身边伺候,当然可以穿丝罗绸缎了。玉暝道:“拿些上好的丝绸料子来看看,颜色要嫩些的,不要太艳。”
伙计一听要买好料,喜滋滋从架子上搬了几匹下来堆在柜台上,抖开来让他们挑。
江灵儿正要上前挑,玉暝忽然皱眉捂着口鼻,脸色也变了。陈福见状吓了一跳,忙扶着玉暝出去,江灵儿也跟出来,才听到他背对自己咳了两声。
陈福道:“这布店里尘大味重,主子怕是吃不消,还是老奴陪灵儿丫头挑两匹吧。”
玉暝已经恢复过来,闻言点点头,瞧江灵儿一脸担忧,对她笑道:“我受不了里面的味儿,就让福伯陪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喜欢的尽管买,不用替我省。”
江灵儿不肯进去,陈福过来牵着江灵儿的手道:“别辜负主子的心意。”江灵儿才跟着陈福进了店。
江灵儿才进去,就瞧见里间招呼贵客的屋子里出来三个人。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妇、一个婆子和一个跟班小厮。江灵儿看见那跟班小厮,愣住了,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楚大哥?”
陈福一愣,转头一看,江灵儿叫的那个人是个和玉暝差不多同龄的精瘦少年,那少年听到叫声,转目来看,目光定了一瞬,面色一变,连忙躲避。胖妇根本没注意这边,到柜台上领了包好的布料,就让伙计交给少年。
少年手里大包小包已抱了不少,这几捆衣料压下来,超过了他的脑袋。他拿不稳,最顶上的一匹料子先滑下来,接着牵二连三,手里的东西呼拉拉全落在地上,引来店中所有人的目光。
胖妇面色一厉,婆子上去就给了少年两下耳光:“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捡起来,若是有一些些碰坏,你吃罪得起吗?”
掌柜既瞧着那少年可怜,也怕闹将起来影响店里生意,忙唤伙计过来帮忙一起捡。胖妇道:“张妈,快瞧瞧刚刚买的那个细颈梅瓶磕坏了没?”
叫张妈的婆子答应一声,便从地上拾起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放到柜上,打开一看,瓶子中间已多了一道裂缝。
胖妇勃然大怒,抓起少年就给了一巴掌,轻脆响亮的巴掌声中,少年坚毅地咬着牙齿,但嘴里却渗出血来。
“楚大哥!”江灵儿甩开陈福拉扯,走过去护在少年面前。
少年连忙推开江灵儿道:“我不认识什么楚大哥,你认错人了。”
江灵儿急道:“不,你就是楚大哥!我不会认错的!”
那胖妇哪容他们叙旧情,插着腰冲张妈道:“快给我打!”
张妈作势要打,江灵儿抱过去拽她的胳膊,陈福吓得暗叫:我的祖宗!冲上去护,恰好接住被张妈信手推开的江灵儿。
张妈已经左右开弓,抽起耳光。
“福伯!”江灵儿急叫。
这可是主子面前立功的良机,陈福哪会犹豫,把江灵儿拉到身后,就双目圆睁,怒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气势十足,所有人都停住手朝他看,陈福道:“不过是个瓶子,多少钱我替他赔。”
胖妇打量了陈福一眼,瞧他粗布衣衫,也不像个有身份的,便鄙夷地道:“这是月白瓷,你赔得起嘛!”
月白瓷虽然算是珍贵了,可王府里的库房这样的月白瓷就像垃圾一样堆得山高,以陈福的眼界,还不会看在眼里。他道:“月白瓷以云州官窑出品为最佳,你这件最多是不知哪地的私窑出的,二百两已算抬举,拿去!”
陈福随手抖了一张银票出来扔给那个张妈。
张妈忙捧给胖妇,胖妇一瞧,果是一张大通银庄的银票,这么大的票面她都没有见过,顿时喜得满脸堆笑,道:“既如此,就算了。我们走!”
陈福道:“慢着,这孩子我也买了。”
胖妇一听,并不生气,拿出贪婪本性,狮子大开口道:“这小子我用着顺,没一百两不卖。”
少年怒瞪胖妇。他的卖身银,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两。可他的卖身契是死当,按规矩,随便胖妇漫天要价也是可以的。少年心头刚起的一丝希翼熄灭了,谁会花一百两银子买他?
可陈福马上丢出一张银票,少年惊呆了,看看陈福,再看看江灵儿。江灵儿已跑上前去,把张妈的手掰开,看着少年脸上的伤道:“楚大哥,你要不要紧?”
少年的脸肿得像猪头,眼角、鼻孔、嘴里全是血,但还是挤出一个笑,道:“灵儿,真是你。”
江灵儿眼里流下泪,抱住他点点头。
哎哟,这小祖宗!王爷可在外头看着呢!陈福忙把两人拉开,对江灵儿道:“得了,这衣料也不用买了,赶紧先找个医馆给他看看。看这打的,不像话!”
陈福拉了两个小的出来,玉暝在外头早瞧见里面的光景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陈福一看要坏,也不吱声,免得弄一声臊。江灵儿拉着少年到玉暝面前,说道:“楚大哥,这是我家少爷。少爷,这是我家以前的邻居大哥楚玉堂。”
玉暝和楚玉堂对瞪半晌,谁也没吱声。玉暝是不想理他,而楚玉堂则是看出玉暝对自己怀有敌意,所以也不肯低头。
比王爷高半个头!
名字犯王爷的名讳!
在王爷跟前挺腰子!
一见面就踩了王爷的三条底线!陈福心里直摇头。这小子是作死的节奏啊!
玉暝瞧江灵儿和楚玉堂的手还拉在一起,脸色更难看了,还是李龙仗义,瞧主子和楚玉堂僵持着,气氛不大对,便上来拉过楚玉堂,细看他脸上道:“这打得有些严重了,是得去医馆上点药,要不热毒散不出去,后面几天就难熬了。”
江灵儿对楚玉堂道:“这是李大哥,是少爷的亲随。”
楚玉堂这回拱手叫了一声“李大哥”。
李龙吓得不敢回礼,他哪敢越过王爷先受楚玉堂的礼?他偷偷一瞧,果然发现玉暝目射寒光,连忙退后。楚玉堂愣了一下,目光也冷下来。两个少年又开始对瞪。
江灵儿起初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兴奋中,现在终于看出来两人不对付了,连忙放开楚玉堂挨到玉暝身边道:“少爷,求你找个医馆给他看看吧。”
玉暝仍然没有好脸色,抬步就走。江灵儿看他真生气了,吐吐舌,招呼楚玉堂跟上,却不再牵他的手。
“哪里有医馆?”玉暝问。
陈福连忙道:“兴安街有一家,这里过去半刻钟。”
“带路!”
“是!”王爷又变成冷面王爷了,陈福忙陪着小心赶几步跑到前头领路。
在兴安街的回春医馆,楚玉堂脸上被贴了好几块膏药放出来,样子滑稽,可谁见了也不敢笑。王爷脸色像是雷雨前的天空,谁敢在这个时候发笑?把他笑毛了怎么办?
江灵儿也很识趣,没上去问“疼不疼”之类的傻话,而是凑在玉暝身边道:“少爷,我们早点去吃中饭吧,我早饭吃得少,肚子饿了。”
你吃得少?吃了三碗粥还少?玉暝更生气了,冷冷道:“谁教你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小丫头终于把王爷惹毛了!陈福垂着头不吱声。
而李龙穆笙则为江灵儿捏一把汗。这争宠的事,他们也不懂呀!感觉难度挺高!
结果江灵儿的肚子在关键时刻相当争气,竟在此时“咕”了一声。天哪,这真是个好肚子啊!陈福想哭,李龙和穆笙则惊赞不已。玉暝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可口气还不肯缓和,冷冷道:“我看你吃了三碗,怎么还饿?”
江灵儿摸着自己相当争气的肚皮道:“今天的粥稀,我刚刚在李大哥家出了个恭,所以……”
要死了呀,怎么能用这种事玷污王爷圣听?陈福赶紧干咳一声阻止江灵儿再说下去。
玉暝道:“那就去吃中饭,福伯带路。”
陈福哭丧着脸把众人往外带,又问玉暝:“少爷想去哪儿用?”
玉暝还在生气,不快道:“附近随便找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