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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王府里所有人都开始为了新年祭祖之事忙碌。
江灵儿也被拉去学了一天规矩,以防前院和后院的茶水丫头不够用,要临时抽调。陈福也忙得没时间伴主,每天都在账房坐镇,随时做采买决定。玉暝则把府里的一堆清客叫到书房,写帖子的写帖子,写祭文的写祭文,写大字的写大字。院子里人来人往,把合用的贴子拿出去,该装裱的装裱,该刻成匾联的刻成匾联,然后再拿回来给玉暝过目,没问题了,就存到库房里头待用。
祭祖的祠堂还在打扫,等打扫停当了,该请进去的请进去了,再把这些字联挂进去。
后院里,除了书房、账房,各处杂院也动起来。
膳房这边是拟菜单。祭完了祖,从初一到十五,前院和后院都要摆筵席,等定了菜单,就要去安排买定食材,并请几个大师傅回来掌勺。
清扫处不用说,麻利利地把整个王府打扫一遍先。
浣衣处因为添了好多位主子,不敢怠慢,而且还有各处要用的幔帐等物要洗。
茶水间是招呼客人的主力,这几天主要是训练丫头们全能派上用场,并做好临时调配的打算,先调哪些人用,不够再调哪些人,分几班,由谁负责,都要预先决定。
上夜处的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忙中出乱子。
针线房倒是比前两个月闲下来了,秦月娥叫刘妈妈把闲着的丫头全充进茶水间听用,刘妈妈也不敢有异议。
除着正月的临近,秦月娥也越来越忙。
老王爷的八个旧妃陆陆续续地住进了府里。另外,前世子妃董柔也住进了府中。这些人每天都要占用秦月娥大量的时间,过问她们的起居,还要隔三岔五过去陪坐闲话。那些旧妃,不是抽抽噎噎地和她说洛王爷生前旧事,就是过问府里的大小事情,并指手划脚地多方面对她进行教导,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董柔。
秦月娥嫁进王府时,董柔已经在小月庵静修了,两人并没照过面。秦月娥听雪溪提起过几次,说她当年如何放肆胡言,天天吵闹,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王爷都被气病了,陈福和徐妈妈才作主,把董柔送去了小月庵。
秦月娥去见董柔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切她要是胡闹起来自己的应对之法。可去了以后,董柔竟然表现得温柔娴静,言行得体,倒弄得秦月娥如坐针毡。
她宁愿董柔撒泼胡闹,也不愿意被她弟妹长弟妹短地柔声唤着,还成天拿自己绣的花样在她身上比划,说这个花样多么适合她云云。秦月娥每次都是一身鸡皮疙瘩地从藕香苑出来。
陪了一个月,秦月娥的脸都快笑僵了,但盼正月快点来,过完了好快点送走这几尊菩萨。
结果正月里的排场还是让已经做足准备的王府忙了个四脚朝天。
王爷和王妃早起晚睡迎来送往,就连主子也忙得没空歇,更不用提底下的奴才了。江灵儿从大年三十起,就被抽调到后院,伺候女眷们吃茶。除了八个老洛王的旧妃、前世子妃董柔以外,要照顾的还有府里那几个贵客的妻室子女,以及前来拜年的刺史府、太守府的一干女眷。
这些人又都不是孤家寡人,一来就必定会带一堆婆子丫头,这些人进了王府,也要招呼茶水吃食的。
客人们基本上是辰时三刻左右陆续来到,一直到用了晚膳方散。
前院戏台子天天开演,后院的女眷们的娱乐主要是听书、逛园子、打马吊。也有几个才学好的,聚在一起行个令、猜个谜。江灵儿从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热闹,也没想过倒半个月的茶,能挣二、三两银子的赏钱。
这些女客们出手都是极豪爽的,动不动就赏一、二百文。大家背地里还攀比,哪个女客赏得多,哪个最抠门。总结下来,那八个旧妃赏得少,董柔从来不赏,而外头来的女客个个出手豪阔。
过了正月十五,王府里就像烈火烹油一下子到风平浪静,安静得让人有些不真实。清扫处的人忙着收拾,而秦月娥则忙着把八位旧妃一个个送走。结果董柔那边说想在府里多住几天,秦月娥不便相拒,只好让她在藕香苑里长住下来。
而玉暝那边,听说忙了一场后,马不停蹄地去回拜。他是王爷,别人上府来是叩见,他上别人的门,那就是抬举了。他去的人家,无不觉得脸上有光。而更多的人,又盼着他去。玉暝没有让他们失望,凡是新年里到他府上来过的人,都一一回拜了,只是有的府上待得久些,有的府上略坐坐就出来了。
如果在京城里,王爷和官员是不能来往的,但青州是他的封地,所以没人敢说什么。其他的藩王也都是这么干的。
玉暝利用这段忙乱的时间掩人耳目,又和阎罗、无常悄悄会了一次面,听了一些消息。
等阎罗和无常汇报完,玉暝忽然问:“那个人的差使办得怎么样?”
阎罗道:“很不错。王爷挑的这个人有手段更有胆魄,北边的局面慢慢被他打开了,先前老王爷经营下一直进不去的一些场子如今也有些起色,我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赢利了。”
玉暝道:“你们帮我盯着点,二月是香料生意的高峰,如果他能把那宗大的给我吃下来,就带他来青州见我。”
阎罗应了。
玉暝对无常道:“我府里的小全子你知不知道?”
无常道:“知道,过去曾在王爷跟前做过跟班的,后来出了事,福公公没给他事做,一直冷在内侍大院里做点杂活。他是干净的,王爷可以放心。”
玉暝要的就是这句话。冷着他,是他特意嘱咐陈福的。小全子过去是府里的红人,现在一下子成了杂役太监,落井下石的人不少。等好好打磨打磨,再过两年,就可以起用了。
玉暝回到府里,歇了一天,就到书房来恢复上课。
吴之远满口君臣之理,玉暝想的却是他现在又长了一岁,等再过两年,也许再过一年,京里的两位就该开始防着他了。
玉暝想,现在各样事情都已经理出个头绪了,只差袁轶,这人难道还非得自己亲自登门不可?这次新年,府里的清客们全来祭拜了,只有袁轶,半面未露。玉暝很生气,也很无奈。
“王爷!”
“王爷!”
吴之远叫了他两声,玉暝才回过神来。
吴之远道:“王爷想是这段日子累了,不如今日就到这里。”
玉暝起身让陈福送他出去,自己把江灵儿拉到炕前,道:“刚刚老师说的那几句,你听懂了吗?”刚刚吴之远讲的是献公黜太子的故事,最后引出“孝、敬、忠、贞,君父之所安也。弃安而图,远于孝矣,吾其止也”的话。
江灵儿茫然地摇头。
玉暝道:“这个故事是说,有个皇帝的宠妃生了一个儿子,皇帝很喜欢这个儿子,所以想要立这个儿子为太子,而把原来的太子废掉。有个大臣就去问太子,皇上要废了你,你准备怎么办呢?”
江灵儿好奇地看着玉暝。
玉暝道:“如果你是这个太子,你会怎么办?”
江灵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玉暝以为她会问“当太子有什么好”,或是根本不明白,江灵儿却马上斩钉截铁答道:“我要抢回来!”
玉暝双目一亮,道:“你不怕皇上生气?”
江灵儿抱住玉暝道:“不怕,如果有人要把你抢走,我也会抢回来。”
玉暝一呆,原来江灵儿是映射到自己身上了,不过也算是个比较贴切的映射。只是,这小丫头难道还想独占他?玉暝觉得江灵儿虽然只有十来岁,不过并不是完全不懂事,便擒着她的下巴道:“王妃永远是王妃,你明白吗?”
江灵儿把头埋到他怀里道:“明白。我就要现在这样就行了,我不和她抢。”
哦,越来越懂事了。
江灵儿道:“王爷,要是有人要把我抢走,你会怎么办?”
玉暝少见的目光一厉,道:“那当然是抢回来!”
江灵儿眉开眼笑。
玉暝问:“这段日子你在后院累不累?做了些什么事?伺候了什么人?”
江灵儿把后院这边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玉暝一听她得了二两多银子的赏钱,便道:“那一定要赌了!今天赌得大一些,一局一百文。”玉暝深明一理:小丫头手里不能留现钱!
江灵儿很配合地把得到的赏钱麻利利地输给了他。
都过了年了,小丫头的运气还没好转。看着江灵儿哭丧着的小脸,玉暝好笑地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