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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骓被困在竹楼中一直不能离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日复一日,每天都在看那个叫清儿的人接待各种嫖-客。
也难怪他不记得对方的脸,有一天下午,清儿甚至连着接了七个客人。
不知师父在外面做了什么,除了第一次,余骓没有再被强行拽回那具身体中去,但是只在旁边看着,他也觉得崩溃绝望。
更何况现在余骓已经知道他是个男人了,很奇怪,怎么会有男人对男人产生这种欲-望,甚至真的去做这些事,他同为男人,将自己代入清儿的立场,余骓立刻恨不得把这些嫖-客碎尸万段。
不知是不是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余骓最近情绪非常难控,他并不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如今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恨这个鬼还是该同情他。
“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不就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你放了我,你想让谁死我帮你杀了他,行吗?!”
余骓知道这里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抓狂,跟在清儿身边念叨个不停。他说完又开始骂老鸨丧心病狂,清儿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身子骨都没长好,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他身体怎么受得了,余骓时常想,再这样下去,清儿也许活不过两年了。
不知道他死了以后自己是不是就能出去。
余骓不能停止说话,一停下来他就觉得绝望反胃,现在甚至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都想吐。
这期间清儿逃跑过一次,被抓回来之后好一顿毒打,还罚他,不给饭吃。但是这种体罚没有让他学乖,后来还有一次,来了个自称是政府官员,警卫队的警察,问老鸨这里的妓-女是不是都成年了,如果未成年,是违法的,要依法取缔,遣返原家。
余骓在旁边看了半天,一不留神清儿就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大叫一声:“别说!!”
然而清儿听不到余骓的声音,他已经站出来,跪在警察面前,仰着头两眼亮晶晶地看向对方,告诉警察自己还没成年。
警察笑着说:“原来你未成年。”
随后便一脚将他踹在一边,几个龟-公一拥而上,把清儿绑了下去。
现场一片寂静,之后的妓-女中再也没出现“未成年”,警察很满意地离开了。
余骓从来没为师父之外的人这么愤怒过,他快要气疯了,他这些天看着清儿每日死气沉沉,挨一日是一日地过,唯独对着那个警察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生机和渴望,转眼就被踩进泥淖里。
余骓知道,这渴望注定要落空的,他比清儿在世上多待很多年,老鸨跟那警察明显是一伙的,官匪一家的事余骓不是第一次见了。清儿被带走调-教,即使不去看余骓也能猜到他会被怎么对待,这间竹楼每天都有死掉的妓-女被抬出去,清儿这次就算是被折磨死了他也不觉得意外。
画面沉寂下来,变作昏黄的色调,原本就不甚清晰的场景变得更加枯萎。很多天过去了,清儿却没再回这个房间。余骓在想清儿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不会再回来。
那他怎么办。
余骓在屋里烦躁地转了两圈,一脚踹在门上——要死也先放了他回去啊!
然而清儿并没有死,过了些时日他被人抬回来了,身上竟也没有多少伤口,想是已经养好。余骓放心之余又很郁闷,他连这人要是死了自己会离开还是永远困在这里都不知道。
清儿的伤好了之后,老鸨又开始逼他接客,他这次仿佛真的学乖了,“工作态度”相当积极,然后有一天,有一个男人来了,余骓立刻警惕起来——这个男人是所有男人中唯一一个五官清晰的人。
他很有可能就是清儿世界中的主角。
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行止彬彬有礼,他好像跟别人不同,与清儿相处时没有过动手动脚,甚至连酒都不喝。清儿一开始以为他是装样子,试探几次后发现他会因为清儿不经意的碰触涨红脸,竟是真的不想与他做那些事。
“那,刘公子,您想要奴家做什么?”
余骓在一旁听着,下意识挑眉——刘公子?
“我……我是慕名而来,想向清儿小姐讨教棋艺,还、还请清儿小姐不吝赐教。”
清儿脸上有一瞬间露出恍惚的表情——若不是这人提起,他自己都忘了最初老鸨给他安的噱头是“擅棋”了。
青楼中很多这种噱头,什么擅长琴棋书画的美人,什么大家闺秀……全都是为了吸引客人。
余骓从被强迫附身一次之后,就能与清儿共享记忆,所以清楚他的经历。
清儿擅长下棋,还曾做过一段时间花魁,只不过后来越来越多人知道他是男子……这些人都不再找他下棋了,更不装着进退有度的样子,扒开所有的伪装,露出那副恶心嘴脸来——是啊,他们想睡的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想与之恋爱,发展一段虚假的恋情的也是那些“千金小姐”,现实中没有那种人,他们便来青楼中过把虚假的瘾。而他一个被老鸨错当女孩买进来的男子,怎么可能满足这些人的欲念。
后来消息传开,清儿彻底不能做花魁了,他的处境变得很尴尬,老鸨也不放过他,让他接一些兴趣猎奇的客人,清儿彻底沦落成最底层的那种妓,为老鸨出卖身体。
愣神只是一瞬间,随后清儿便看着他笑道:“刘公子,妈妈没同你说过么,我并不是什么小姐呀。”
那男人的脸慢慢涨红:“我、我我知道,我只是听说清儿小……公子的棋艺高超,想与您手谈一局。”
清儿有些惊讶,却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如此……既然刘公子不嫌弃,清儿恭敬不如从命。”
清儿从床底下取出一副棋盘,还有早已蒙尘的黑白棋子。
余骓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就真的坐在桌前下棋到日落西山,姓刘的那位公子输多赢少,几次赢棋还是清儿怕他面上不好看,故意相让。他却一点都不恼,反倒对清儿越发佩服,将他引为知己。
清儿从进了这竹楼以来第一次尝到被人尊重的滋味,刘公子走时还开心地与他约定,明天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清儿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真是个棋痴……”
第二天还要约战的话清儿却未放在心上,这楼里进门便要花很多钱,更别说酒水之类,怎会有人特地为了找他下棋而来。
但是第二日他竟然真又来了,还带了一副新的棋盘,说要送给清儿,黑白棋子颗颗珠圆玉润,入手滑腻,如同暖玉一般。
“这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黄梨木刻的……”
刘公子羞涩地挠挠头,仿佛在为自己拿不出更名贵的围棋感到不好意思,他说完也觉得自己显得很逊,送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好像有点随意打发清儿的意味,便连忙补充道:“不过刻棋子的人说梨木最适合做把件,因为光滑,放在手里玩也极好,不会刺到手指。你……可不要嫌弃我。”
清儿低着头,纤细白嫩的手指捻起一颗棋子,捏着那棋子揉搓好几下,触感果真滑润细腻,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上面。
他轻声说:“怎么会,我特别喜欢……比以往收到的任何礼物都喜欢……”
余骓见此情此景,心里也生出几分明白,倒是颇为同情这鬼,只是他还没同情完,身体一震,又被吸过去了。清儿背对他站在窗前,余骓看着那个不断放大的后脑勺,忍不住骂娘。
好死不死同情他干嘛,一个鬼不好好去投胎,倒是在外祸害别人。
余骓对于进这具身体非常抵触,那种恶心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得被恶心死。眼看着就要被吸过去,余骓一把勾住床柱,死死抱了上去,然后就不松手了。这鬼也是挺厉害的,他被吸得腿脚都飘了起来。
余骓有点后悔当初没跟灵兆学习一下怎么对付鬼,要是人还好说,他至少能拼死一搏,这种没实体的玄幻之力,余骓实在不擅长,如今他除了蹬腿儿什么都做不了。
余骓抱着柱子在空中飘的当口,突然觉得周身一阵气流摇动,一股更强大的吸力攻击了他,余骓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向屋顶。
余骓登时大惊,抓着柱子死不放手,这时耳朵里突然传来玉归年的声音——
“随心,回来。”
余骓惊喜地抬起头,朝着天花板大声喊道:“师父?”
“不要反抗我……”
余骓听话地松开手,他身体猛然腾空,一阵旋风卷起他,周身景象旋转扭曲,最后留在视野里的,便是那两坛黑白棋子。
余骓一睁开眼,就看见玉归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师……呕——!!”
师父二字还没叫出口,余骓顿时觉得嗓子眼儿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一下歪倒在边上吐出口黄水。
他吐完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师父抱着,一瞬间有种想自杀谢罪的冲动——他居然看着师父的脸吐了!!!余骓想抽自己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