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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谢斓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学那南唐有名的小周后,手提金缕鞋,罗袜步香阶。
起因自然不是她情愿的。
辉夜殿那个清晨过后,第一天还没有什么异样,谢斓夜里睡得还算踏实。但是第二日天早起的时候她发现不太对劲,她昨夜似乎是梳着发髻入睡的,怎么醒来的时候头发却散了满枕?
她以为是记错了,没有特别在意。但是当天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嗅到一阵陌生的香气。她忽然警觉了起来。想起从前看过的坊间话本,里面有写过“蒙汗药”这样东西,还有致人神志不清的秘香等等。
谢斓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咬住舌尖,闭气凝神,等了一会,果然听见房门处传来细微的响动,还有极轻的脚步声。
她浑身一僵,想了想,干脆一咬牙,猛的翻身坐了起来,大声说道:“谁在那里!”
下一刻,她的嘴唇被人轻柔的掩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害怕,是朕。”
谢斓惊异的抬头看着他,皇帝翘着唇角,凤目中泛着丝丝柔情,正在低头瞧她。
是皇帝!
四目相对,谢斓猛的推开他的手,用被子裹住身体,警惕的道:“这个时候,陛下怎会在此?”
皇帝无奈的看着一脸防备的谢斓,温声言语道:“卿卿勿恼,朕可是吓坏你了?”
说着又朝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抱她。
谢斓正色道:“陛下,臣女虽不才,却也不会做出苟且之事,陛下若真的看重臣女,那就请回吧。”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他解释道:“朕并非有轻薄之意,只是相思难耐,白日又不得空,只能趁夜色前来。”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谁让卿卿不许朕外传的。”
明明已经两情相悦,明明已经清新相许,为什么还是不能光明正大和她见面呢?
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很委屈。
谢斓有些尴尬,哪怕换一个人也不会让皇帝这样委曲求全吧?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让他误会了。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陛下……现在你我之间的事尚未明朗,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谢斓此言一出,皇帝“腾”的一下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谢斓小心肝一颤,暗道:“糟糕,此刻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万一我将他惹怒,他会不会杀我灭口呀?”
“卿卿莫不是悔了?”
也许是方才憋气有些久了,谢斓只觉得周围的气氛略有些凝窒。
她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
“卿卿想要的,朕一定会给。”
他语气坚定,声音沉稳。谢斓听得出来,这是一个来自帝王的承诺。
“卿卿可是还有其他顾虑?”皇帝伸手抚了抚她的乌发。谢斓的长发从小便开始保养,乌黑莹润,光滑如丝缎,看着十分柔顺,其实韧性十足。
皇帝的手在她的头颈处停住,修长的手指在她幼嫩的颈处缓缓抚弄着。她脖颈修长,肌肤滑腻如脂,真如玉骨冰肌一般。他忽然咬牙切齿的说道:“朕有时候恨不得将心肝挖出来给你看,好让你不再三心二意!”
谢斓的心跳得很厉害,他都知道了,他都看出来了不成?
“陛下是君,臣女怎敢欺君。”
与其赌咒发愿,不如承认她胆小,不敢挑战皇权。但是有皇权处,必有掣肘。皇帝也未必能够随心所欲。
为了将他哄走,谢斓便胡乱答应他如果想要见她,就派人悄悄的给她送信,万不可深夜闯她的闺房。皇帝想了想,勉强答应下来。
这回换成了谢斓赶到辉夜殿去见皇帝。
等她赶到时,皇帝正在灯下作画。见她进来,便笑着冲她招手,说道:“到朕这边来。”
谢斓走近,见临窗长案上铺着澄心堂纸,纸上绘着一名女子的侧面小像。
“看看可像不像?”
谢斓见那女子穿一身异族服饰,长发编成许多发辫,头系五彩发巾,正是那日改装后的自己。
“陛下妙笔丹青。”谢斓笑了笑,画得确实很像。
“卿卿过来写一张字吧。”皇帝将她圈在身前,在笔架上另取了一支狼毫塞到她手中,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便要下笔。
谢斓对这个肉麻的称呼有点头疼,小声说道:“陛下还是只唤臣女的闺名吧。”
“阿斓,我们一起写吧。”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谢斓敏感的打了个颤,手被握着落在澄心堂纸上,一笔一画,果决有力。
永结同心。
他带着她写得是“永结同心”。
端详了片刻,皇帝笑道:“我看着这几个字我们写得不错,今后这里就该做'同心殿'好了,这几个字就做成匾额,悬在殿外!”
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取了字去制作匾额。自此后,辉夜殿便要改名做同心殿。
“这也太轻率了吧。”
谢斓觉得因为一句话就把一座宫殿的名字给改了,之后还要记录在各大录册上,动静不小。本来帝王的一个决策就会产生无数影响,因此才要更加谨慎些才是。
皇帝吻了吻她的耳垂,轻声笑道:“阿斓的谏言,朕记在心上。今后会多加注意。”
谢斓被他摸也摸过,亲也亲过,但这个轻如被蝶翼触碰一般的吻却依旧令她心跳不已。
“我们再来写一张,写些什么好呢?”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竟是这首南唐李后主写给心爱小周后的诗作。
谢斓没想到他会选这首香艳至极的菩萨蛮,瞬间霞染双颊。皇帝却喜滋滋的将诗词又读了一遍,读完后,轻瞥了谢斓一眼。见她的玉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如沁血的美玉,不由心荡神摇,低头用唇去凑她的樱唇。
谢斓推拒不得,只能任由他舌尖探入,勾缠不绝。
他久久不肯放开,她被吻得喘息困难,实在受不住了,就去咬他的舌尖。皇帝将她放开,轻轻挑眉道:“原来阿斓喜欢这种,朕晓得了。”
谢斓羞愤不已,双目含嗔的望着他。她本就目如秋水,即便气恼时亦波光闪烁,此刻那眸光几欲流出,更为她的如画容颜添了几分妩媚妍丽。
皇帝年轻气盛,哪禁得住佳人如此凝睇,又俯身欲吻。谢斓忙捂住他的唇,说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应该安歇了。”
这豆腐怎的还吃起来没完了!
皇帝轻轻拉下她的柔荑,坚持不懈的朝她的唇探去。“最后一次。”
谢斓只得闭了眼,让他如了意。
等她拎着绣鞋,顶着漫天星斗,悄声慢步的踏出辉夜殿时,忍不住摸了摸已经完全麻木的嘴唇,心里愤愤然。
什么最后一次,她再也不相信他的最后一次了!
夜色尚未深邃,庾丽华笑着将林太妃送出了房门。
上次林太妃在太后面前说要为新桥长公主的前任驸马卫泓保媒,将谢斓许给他。庾太后当时没接话,林太妃就想着让庾丽华帮着劝说一番。
待目送她远离后,庾丽华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也就林太妃能想得出来,谢家会同意让谢斓嫁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吗?不怕谢家跟她拼命呀!
更何况还有皇帝在。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庾丽华已经确认,皇帝确实对谢斓有心,而且可能还非止一日。只是皇帝身边服侍的都是人精,她很难收买,所以具体的还没打探出来。
当年谢斓常入宫陪伴尚在人世的太皇太后,恐怕那时候两个人就有事。现在没了琅琊王这个绊脚石,皇帝向她下手也属寻常。
为了接近皇帝,庾丽华可没少花心思。但连太后想查皇帝的过往都难。她就决定从谢斓身上下手,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月霜从后罩房处小跑着过来,附在庾丽华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庾丽华诡异一笑,道:“和我想得差不多。那日紫云观的火至少有七成可能是人为的,否则宫里不会紧接着就死人。”
观里烧死了几个道士,宫里没了一个内侍,时间太过接近,她绝对不相信这是巧合。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咱们的陛下太快袒露心思,想必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月霜问:“姑娘觉得是谁放的火?”
庾丽华沉吟了片刻,见月霜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遂微微一笑,说道:“此时下定论还早,咱们现在只顾眼前吧。”
她琢磨了一会手中现有的牌,轻声道:“卫泓定然是不中用的臭棋,但还有一招好棋等着呢。”
她庾丽华既然要动手,那就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丝毫蛛丝马迹。
“走着瞧吧。”她庾丽华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不能到手的!
她吩咐月霜:“你去来联系上次我见的那个人,就说我说的,可以动手了。”
“是。”月霜应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房下阴影之中。
庾丽华仰头遥望天边玉轮,今晚月光清朗如水,又有几人能睡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