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浥尘子抬起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领着一班人走了过来。
领头的汉子有一米八左右,这在身材普遍偏低的川中汉子里算是少见的了。他长得又黑又壮,眉毛粗,眼睛大。尤其那双眼睛,眼珠子鼓凸,黑白分明,不怒自带三分杀气。
浥尘子觉得这个汉子要是再手拿一柄丈八蛇矛枪,站在街头,那么哇呀呀的一声吼,那就是活脱脱的张飞再世。
那汉子长得粗犷,却穿了一件花格子的短袖衬衣,一条及膝的大脚短裤,一副墨镜挂在胸前。一副典型的模仿港台剧里黑帮大佬的模样。不过这汉子的气势确实有几分黑帮大佬的架子。
汉子后面跟了三个男人,个个都比他矮了几分,形象也没有他那么的威猛。这几个人都弄得花里胡哨的,有的还染了头发,弄一个八十年代流行的爆炸式。
这群汉子中间居然还有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有些妖艳的女人,穿了一条露胳膊露腿的超短连衣裙。烫着大波浪头,画着眼影,涂着口红,一副很俗气的模仿港台明星的样子。这样的打扮在当时可谓是非常前卫,非常时髦的,一般正经人家的女人是不会这样打扮的。
然而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人们的思想意识处于剧烈的变化中。一开始,对于那些港台的东西都认为是西方的,资产阶级的,是腐蚀人思想和灵魂的东西。后来就认为那是最时髦的,是代表了最新流行风向的。于是乎,不管高矮胖瘦,不论美丑,都一味地模仿。
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里面格外地招人,忍不住让浥尘子多看了两眼。
那女人却是非常豪放,一双桃花眼四处放电,也不管背后人们的议论纷纷。看到浥尘子在看她,她就大胆的,直勾勾的瞪着浥尘子。看得浥尘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吃他面前的井水豆花。
那女人名叫花艳红,在这庆阳火车站一带可是很有些名气的。她作风豪放,大胆开放,很多有些头脸的人物都做过她的裙下之臣。
常年清修的浥尘子虽然穿着打扮很普通,可是他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出尘脱俗的气质。加之常年习武,又正当少年,浑身都透露出一种青春洋溢的气息,眉目间也散发着一股清新阳刚的气质。
在男人堆里打滚了那么多年的花艳红,第一眼就对这个淳朴的少年动了心。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年郎,那风度气质实在是迷人。
“黑三爷,快点里面请,你们几位来了那是我的荣幸,一定好好的招呼你。”店老板谄媚的笑着迎了上来。
“花艳红,你个臭逼婆娘,眼睛往那里看呢?有黑三爷在,你他妈还到处勾引男人,怕黑三爷弄不死你个烂婆娘。”领头的黑大汉黑三爷看花艳红眼睛乱飘,心里就有了醋意,伸手到花艳红的裙子底下恨恨地掐了一把。
花艳红咧了咧嘴却不敢叫出声,眼神却有些幽怨地落在了浥尘子脸上。
浥尘子也捕捉到了花艳红眼睛里的委屈幽怨。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让他想起了汪雅芝。汪雅芝的眼神那么的清纯,容得下云影天光,如同碧波荡漾的天池水。花艳红的眼神却是这样的幽怨哀婉,像是落入了狼群里的小绵羊,激发起浥尘子那种想要保护她的强烈欲望。
“哟呵,看上这个半大小子了。这家伙可能毛都没长全,你可不要害了人家良家少年。”黑三爷顺着花艳红的眼神看见了坐在街边的浥尘子。
这样一个农家少年,虽然长得健壮,不过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这花艳红这个臭婆娘,也是老牛想要肯嫩草了。
“小子,你从哪里来啊?我看你也有几分力气,要不跟着我黑三爷混,老子管饱让你吃香喝辣的,还会有女人玩。”黑三爷路过浥尘子身边,忽然大声地对他说。
没有防备的浥尘子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刚好夹了一块豆花,扑通一下掉进了碗里,溅得满桌都是汤汁。
跟着师傅云游了那么久,浥尘子已经懂得隐忍,也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看这黑三爷说话做事的风格,就知道他是这一带有些实力的地痞。浥尘子只是路过庆阳,不想多生事端,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
“哈哈,花艳红,这就是个还没有脱胎毛的嫩鸭子,亏你妈的还对人家飘眼神。还是老子这只老鸭子够味,老子管饱一会儿让你死去活来。”黑三爷哈哈地笑着,走进了饭店。
花艳红临进门还回头瞅浥尘子,浥尘子却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眼神。
浥尘子匆匆忙忙地吃完了剩下的饭菜,找老板结了帐。
“黑三爷,还是你有门路,这一次从南方过来的那一批彩电可是让你赚翻了。他妈的那些人都排着队来买呢。”
“那是,老子的东西可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价钱还比国营商店的便宜。这改革开放啊就是给老子们开了一个发财的方便之门,你们几个龟儿子跟着老子混,不要两年,每个人整一辆摩托车,弄一个全套家电。”
“是,有三爷你带着,兄弟些那是响应了邓爷爷的号召,在致富路上大步向前啊。”
“来,大家敬三爷一个。”
“敬三爷一个!”
屋里的一张大桌子上,黑三爷一伙已经整得一团乌烟瘴气。
花艳红有些落寞地坐在这一群男人中间,索然无味地吃着那些菜肴。
“花艳红,陪老子喝一个。你个臭婆娘,摆你妈个死人脸,诚心惹老子不高兴是不是?”黑三爷粗鲁地扭过花艳红的脸,端起一杯啤酒灌进她的嘴里。
花艳红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这些粗俗的男人,只知道在她身上发泄欲望,有谁真正的心疼她,关爱她。她只是他们的玩物,也许等到年老色衰,她都不如他们扔在床边的一双臭袜子,一只旧鞋子。
花艳红抬起头,结完账,往外走的浥尘子的目光正好看过来。那目光里有那么一种怜惜,心疼。
花艳红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样的眼神曾经是那么的让她熟悉,留恋,那么的让她不顾一切。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这样的眼神了。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初次见面,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的少年身上,又看到了这样让她心动不已的眼神。
一愣神间,那少年已经飘然而去,只留一个雄伟的背影在街的转角。就像曾经熟悉的眼神,如今只能够在梦里,在记忆里搜寻。
“看你妈个屁,人家都不鸟你。你个臭婆娘,怎么就对这个半大小子了这么上心。癞客马(川中俗语癞蛤蟆),去把那个娃娃抓过来,老子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黑三爷对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