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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何予恪那秋风扫落叶般的冷肃态度,加之四周荒凉的原野景致,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屠杰催趱军马疾行,终于赶到了何予恪身边,与他并驾齐驱着。何予恪单手执辔,身形端正,明知道我们赶上来了,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视线落在别处。
我侧过身子与他打招呼:“何大人,你刚才拖延时间那一招实在是太秒了!”
我这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见他嘴角微微抽搐,突然扬起马鞭,“驾”地一声又策马往前狂奔而去,一下子与我们拉开好几丈距离。
“哎!”我叹了口气,看着那一骑绝尘而去,我们这两人一马的组合实在是无力追赶了。
屠杰看到何予恪这副面瘫德行,也不奇怪,反而开导我道:“公主,你莫见怪,我哥他是急了。”
“急什么?”
屠杰也抽动马鞭,神色严正道:“你不知道啊,嫂子和犬戎狗贼允弥在山腰大战时双双跌落山头,至今下落不明。我们刚打算去搜寻嫂子的下落就收到洵城沦陷的消息。你贵为公主,我们自然是先去救你了。如今嫂子生死未卜,我哥他心情不好失了方寸,还请公主多多包涵了。”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屠杰说的嫂子就是慕容云遥。没想到,那厢边又发生了这种事情,还真是多重压力扛上身啊。我问道:“慕容将军怎么会掉下山头的?”
“允弥那狗贼,本是布了陷阱要活捉嫂子的,说来也奇怪,赵会琛那厮竟使计毒瞎了狗贼,使得狗贼狂性大发,冲突之间便一齐跌落了山头。也亏得犬戎群龙无首我们才能顺利攻下铁山岭。探看过那山头的坡势,这样掉下去也并非全无生还希望,就怕嫂子糟了狗贼毒手。”
“那还真的得赶紧去搜救,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多。”
“可不是呢,底下的人都在找着呢,这不还没消息吗,真个儿急死人了。”屠杰的声音透着焦急,马儿也奔得越发得劲,不一会便穿梭进了山岭里头,沿着崎岖山路,在黑土上践踏出无数个坑洼。
又奔腾了有一段路,转过一个突兀的山头,地势才平缓下来。在一大片空地上,有木棚搭起的营帐成片出现在视线里,臻朝的守将毕恭毕敬地站在辕门入口处。
屠杰放我从马上下来,把马牵进了马厩里,马棚的马匹不少是西域的品种,正安逸地打着响鼻。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幽暗,我巡视了一圈,这里确实是一个要塞关卡,再往前地势愈发险峻,有不少路是从山壁凿出的栈道。
屠杰回头看到我惊叹的眼神,宽慰道:“公主,你得有点心理准备,这荒山野岭的条件不好,不比城里头安逸。”
我说:“不碍事的,我都把城给丢了,还能嫌这里条件不好吗?”
“嗐,你个娇弱女子,还真把守城当成自个儿的事啦?往后我再给夺回来就是了。”屠杰大言不惭说的轻松,好像夺回一座城也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
“行,知道你本事大!”我一边回他话,目光还在四下搜寻着,瞥见一道人影,视线一下子定格在那个俊挺身姿上。
何予恪站在一处污灰的营帐前,正听一名将士在汇报什么,眉头一直深锁着,目光深沉忧郁,那眉宇间的愁绪无端看得我难受,很想伸手去抚平。
他似有所感应一般,突然抬头向我这边瞥来,我心下一跳,下意识地对他挤出一个傻兮兮的微笑,却发现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我的肩头,只跟屠杰打了个眼色。
身后的小伙应了一声,对我道:“公主,你先自行方便。”然后就跑向何予恪,两个人凑做一堆说事去了。
被无视了。我无限哀怨地看向他们那个方向,感到十分的挫败与沮丧。
山头的炊烟袅袅升起,伙头兵正在忙碌炊事,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馒头窝窝头,菜汤都出锅了。
屠杰领我进了中军大帐和他们一起用餐,由于条件艰困,我们吃的也跟底下的士兵差不了多少,唯一多出的肉食便是马肉。
我看到何予恪神色专注目不斜视地啃着手里的馒头,又很没脾性地腆着脸,凑上前去询问:“慕容将军还没有消息吗?”
虽然,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但谁让我有错在先呢。好歹我以前也是做过销售的,什么样的瘪没吃过,脸皮什么的自然也要比一般人厚点。没事,死皮赖脸什么的那都不叫事,咱只要把事办成了,把目的达到了,那种成就感自然会把所有受过的委屈全数浇灭。
“还没有,我们决定明天一早去山下附近的几个村子转转。”
可惜答我话的自然不是何予恪,而是屠杰,他也算是不明就里地帮我解了尴尬了。
何予恪只仓促地啃了几下馒头,喝了两口菜汤,就起身对屠杰道:“我吃完了。”然后步履生风走出门去。
真是让人难堪。这不只是把我自动忽略,还有唯恐避之不及的趋势啊。
屠杰也终于发现了气氛的怪异,狐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心虚装傻道:“什么怎么了?”
“奇怪,我哥他刚听到你出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着急,怎么现在反而不闻不问的。”
“我都好好地回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又岔开话题道:“小柔她还好吗?”
“她啊,听说我要领兵来边塞,非要跟来,被我呵斥了一顿。女人真是麻烦!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一直跟妇道人家纠缠不休。”屠杰一脸不屑的样子,还有点小得意。
这小伙的得瑟劲让我心下不悦,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辜负我妹。”
屠杰忙不迭应和着:“哪敢哪敢!”
这不心里有事,对马肉这种非常规食用肉种又实在难以接受,于是也就啃了没几口粗粮就算完事。招呼着屠杰慢慢吃,自己忙不迭地走出营帐去。
此时天色昏黄,霞光在远天绵延成瑰丽的丝带。何予恪正站在马棚前听军需官清点物资。霞光印染在他俊朗的眉目上,他认真的样子,拧着一股执著的劲,很动人。我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涩。
等军需官一退下,他也转身要走,我作死飞奔上前,恬不知耻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回头,并不是预想中那么厌恶的眼神,而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眼底一片死寂,朱唇轻启,冷冷道:“放手!”
他要是有什么怒气朝我发来都没问题,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反而让人害怕,这是从心底深处的排斥。
我忐忑地问道:“那个,我晚上睡哪儿啊?”换个实用的话题会不会让气氛好转一点?
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放手!”
真是个难搞的客户,看来我得下一剂猛料了:“你要是不给我安排,那我晚上就跟你睡一个营帐哈。”
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赖到底线了,说这种话也只是以唇相激,且看他如何反应。
但见他眉头一皱,我就知道达到了反效果。他狠狠撂下一句“不知羞耻!”便一用力把我甩开。
我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石头磕碰到被狗咬过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听到我的痛呼,只踟蹰了一瞬,终是没有回头。
我的心里泛起了些许委屈,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少了一个关心我的人了?
此时疼痛加身,心底的委屈涌了上来,我的语气也变得疏离起来::“何予恪,谢谢你来救我,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连累你,对此我向你道歉。你身为一个监军大人,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忍吗?”
他并没有理睬我,还在往前走去,我就趁他还听得见,把话说说清楚好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是对彭诩说的那些话吗?我告诉你我们两个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即便没有他,我跟你就有可能了吗?你们两个都不是良人!我都要不起!”
何予恪突然停住,肩头微微抖动着,突然一拳头狠狠砸在了马棚上,惊得战马一阵嘶鸣。他加快了步伐,一下子消失在眼前,只在横栏上留下溅射状的血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