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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砚是被一股浓浓的香味弄醒的,她纠结地睁开了眼皮,对着陌生的床顶眨了眨眼。这是一张很简朴的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花纹雕琢。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灰色的,虽然显得有些破旧,但是看起来还算干净。
她想起床看清楚这地方,才微微抬了下肩膀,就感受到浑身上下涌上来的酸疼,让她呻.吟一声重新把脑袋跌回枕头里。
也许是那一声呻.吟惊动了本就在屋里的人,只听见有人迅速走到了床边,拉开了灰扑扑的床幔。
“呀,施主你醒了。”掀开床幔的是个身穿道袍的女道士,看起来不过跟墨卿砚差不多大的年龄,看着墨卿砚睁大的眼睛,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你是谁?”墨卿砚开口问道,然而一出声就感觉到嗓子里渴得厉害,只能赶紧又说,“水。”
“啊,您要喝水?这里刚刚煲了鸡汤,施主可要食用?”
原来那在梦中都让她馋得流口水的香味竟是鸡汤。她点了点头,随后那个小道士就欢天喜地地盛汤去了。
趁着这个功夫,墨卿砚将整个屋子都打量了一遍。这是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屋子,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甚至连梳妆台都不曾有一个,这样的房间,看起来倒有点像是一般寺庙和道观里专门为寄宿的客人准备的客房。
“施主请。”小道士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送到了墨卿砚嘴边,还贴心地帮她起身。
只要一动,墨卿砚就忍不住叫出了声,实在是这身子受的伤太多,太拼命的时候顾不着,眼下一股脑儿全部涌上来,就算她忍耐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然而当她看到从被窝里伸出来的双手后,那些疼痛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她的双手,都被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布紧紧包着,凑近点还能闻到刺鼻的药味。只是从被窝里伸出来这一个动作,就让她觉得锥心地疼。一时间,之前的记忆又全部被唤醒,她想起自己为了抵抗近乎致命的一击,不惜废了自己的一双手。
看到墨卿砚眼里的黯然,小道士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安慰她说:“无尘师叔已经在想办法帮你诊治了,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无尘道长?这么说,这里果然是个道观。无尘道长是京城附近赫赫有名的北元道观的长老,虽然不是观主,却比无为观主更加为人知晓,只因为他一身医术精妙无比,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技。无尘道号长生子,倒是跟他一身医术相匹配。
然后墨卿砚却是想着,就算是无尘道长,这双手大约也是好不了了,只是她没有拒绝小道士的好意,而是以一个微笑请求小道士帮她端起碗来,如今的她,竟是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喝完一碗汤,又被人喂着吃了一碗清淡的菜粥,她的精神总算是有所恢复。
“小师傅怎么称呼?”墨卿砚问。
“云净。”声音有点低,显然是不好意思。
墨卿砚听了嘴角露出微笑:“是个不错的名字。”
被一个长得比她漂亮明艳的姑娘夸了,云净的脸更加红了,她两手交握,快速说道:“我去把无尘师叔叫来。”
等不及墨卿砚说什么,云净就慌慌张张跑了出去,留下墨卿砚目瞪口呆,这竟然是个一句夸赞都受不得的纯情人儿。
她重新躺了回去,无神地看着床顶,叹了口气。
“怎么了?”耳边忽然有个醇厚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墨卿砚被突然冒出来的苏君慎吓了一跳。
“早就想进来了,一直等着云净出去呢。”
“直接敲门就行了,至于这么多事?”墨卿砚可不相信一向嬉皮笑脸的苏君慎会以女子房间要回避为由突然就守礼了起来,否则这会儿他还会站在这里吗?
苏君慎有些无奈地说道:“道观规定,男客不得进女客的客房。”
这是放哪都有的规矩,苏君慎就算再怎么无赖,也不能在云净跟前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只能等她前脚一离开后脚自己就闪了进来。
“那边怎么样了?”墨卿砚问起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已经都收拾了。”苏君慎从容道。他的部下倒也没有真的一个不留地杀掉,任谁都知道那是气话,后头有蒋家人提议留几个活口,正好给了他们台阶下,留了少数几个人的一口气,这其中就包括段成。
“那个段成,是南黔人不假,但是是被驱逐出去的。”苏君慎说。
“还有这等事?”墨卿砚奇道。
苏君慎便把他从属下那里听来的话解释了一遍:“南黔是个国家不假,但是却是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谁的部落最大,谁就是南黔的老大。”这个国家虽然建立在密林里的,倒是跟草原上的几个国家差不多,以部落为基。
“南黔,大体分东西两派,而东回部落曾经就是东边那派最大的部落。”苏君慎说,“大概十年前,东西打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西边胜了,得了整个南黔。”
若是从前,东西两方一方胜了,另一方好歹还有生存的空间,然而这一次,当了南黔老大的段修武没有给段成一点后路,几乎是赶尽杀绝的姿态将他逼走。对于一个立志要横扫版图的部落首领来说,东回部落实在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铁血杀光东派大多数部落后,那些支撑不住的部落终于是投了降,全部归于他的帐下。如今的南黔,倒真是凝聚一团了。
被赶走的段成极其狼狈,陈国、吕国这些国家都留下过他的足迹,而他的身边从一开始出走时的上百人到最后也只剩下几十个人了。仅靠这些人,那是一辈子也别想杀回去了,落魄潦倒的段成在消沉了一阵子以后终于是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境地,只是他固执地不肯脱下代表身份的南黔服饰。
做人贩,这本不在他的计划内,只是一次无心的接触,让他开始对这买卖火热了起来,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也变得有模有样了。
“过了年,回京述职的官员要离开,安排了职位的新科进士、同进士们也要到岗赴任,这时候正是买卖最红火的时候。”
“为什么?”墨卿砚问。
苏君慎犹豫了一下,才说:“她们通常都是以姬妾丫鬟的身份被买走,跟着这些官员,一路上能有多少人有胆子拦路查看?”
“买卖姬妾……”墨卿砚说不出话来,那些姑娘们就这样离开故土,被送到官员的身边,当成玩物一样对待。
“太惨了。”墨卿砚说。她知道姬妾这个说法还是保守的了,大多数人,恐怕真的就只是个玩物而已,连个名分地位都不会给。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苏君慎叹着气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
“我大姐他们,有没有追着你们要人?”墨卿砚又问。她住到这里来养伤了,家里人肯定会着急。
“同他们说了你在这里,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看望你了。”
“那就好。”她也担心元娘会因为担心她的下落就满京城地寻找。
“好了,不去管别人了,我们来说说我俩的事如何?”苏君慎突然话一转。
“什么事?”
“之前你在我怀里……”苏君慎故意顿了顿,果不其然看见这个小姑娘羞红了脸。
“我,我要睡了。”墨卿砚转过头去不看他。
“你都睡了快两天两夜了,还睡?”
“我说要睡就是要睡。”无论苏君慎怎么在后头摇她,这丫头都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了。这时候要商量的,能是好事吗?
苏君慎无奈了,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睡。”说着,就掀了被子想要进来。
这下,墨卿砚不能再装了,慌张地回过身来,讲的话都是颤的:“你,臭流氓,你干什么?快出去!”
“别动!”苏君慎突然一把抱住了她,“乖,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斜躺在床沿上,一只手把墨卿砚半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却轻轻握着那两只被白纱布包裹着的手。他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心疼,双眼久久不肯离开那刺眼的白色。
“别看了。”墨卿砚不忍心看到那懊悔自责的表情,“不是什么大事。”
“我应该早来一步的。”苏君慎小心翼翼地把两只手捧到自己跟前,嘴唇贴了上去,轻轻一吻。感受到墨卿砚的挣扎,他也没有再纠缠,生怕会弄痛了她。只要他快一步,真的只要一步,她就不会受这样的罪了,这真的比一刀砍了他还难过。
“你……”看到那个人前骄傲无比的苏大少竟然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墨卿砚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今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伤了。”苏君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