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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小歌心中满怀不解。
初初在虎王洞府蓦然与他相逢,见他憔悴如斯,仿若心死,便没有来觉得难过,好似一定要解他忧愁一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见过一次,为何会那般想法?
即使他曾经传授过一部功法,也是用来交换人参精,拖累了姐弟几人差点被太监总管波及,以此补偿的缘故。
她并没有亏欠对方,也不存在什么大恩大德需要她去报答。
这些日子,为什么会惦记此人?
她顿时呆了。
竟然毫无理由,毫无逻辑!
好似醍醐灌顶,卫小歌想起糜红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心慕你。
那时,她觉得万般的莫名其妙,彼此并不了解,何来倾慕之说。此时才明白,人心如此难琢磨,有时未必真的需要彻底了解对方,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引子,便种下一颗苦涩的种子。
为什么?
为什么......
穆乘风人品高洁,性情彪悍不拘小节,为人堂堂正正而看不到任何阴暗。
正如长贵所说的,本事那么大,明明抬手就能抢了人参精。普通的正常人,即便就算不抢,大约也会占点便宜,随便给点钱打发了也就是了,可是他却偏偏要花大价格去买。
这样的人,她印象中却是从未见过,当然也包括她自己在内。平时教导长贵,不一直希望他能稍微学着穆乘风么?
这些日子以来,担心长贵走错了路,自己一心以身作则,时时记得行为举动。基本上可以挂在墙上当个表率,脑门贴个“君子”的标签。而这些,却是照着穆乘风的身姿而画。
一面之缘,竟从未忘记过此人,一直牢记在心。
呆呆地盯着燃烧的火堆,卫小歌再也没有勇气抬头。
倒霉催的,这下终于想通透了。
她实实在在是暗暗倾慕此人,或许从第一面开始,或许是从那一点点的了解开始。
她倒宁可没想明白,糊里糊涂的最好。
想清楚了也是一样,穆乘风回去燕城当他的公子,自己继续去宝梁国,安心和丁土纠缠做垃圾任务,将几个孩子养大。大家再无瓜葛,彼此相忘于江湖。
只是此番相忘,却是变得艰难了许多。
看了看那坛子酒,卫小歌心中泛起一丝酸涩,趋身提在手中。
见穆乘风似乎有些不解的神态,她笑了笑便仰头喝了一大口。
“好酒!”她哈哈一笑。
不管是薛绍奚买来的酒,还是当下所饮之酒,与前世所记得的烈酒全然不同,要淡得多。不过妖怪不懂得做饭食,这酒似乎酿得极其甘香。
穆乘风莞尔,“此酒为你所备,乃是为了你身上的毒,若是耐不住喝得酩酊大醉,自然便沉沉睡去。”
卫小歌再次大笑,“理会那么许多做甚,这会儿我便想喝个酩酊大醉,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问明日多烦忧。”
穆乘风顿时笑了,上次便听她念了几句丝毫不搭的诗词,不想又听到半句。
“今朝有酒今朝醉,说得好!”
卫小歌晒笑,“不过是我胡乱听来的,我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大半个文盲。”
在乌金国能认识几个字却是不易,但凡平民子弟,尤其是山村中长大之人,哪里有认得字的,穆乘风心想,估摸着卫姑娘有一些让人料想不到的境遇。她不过十四岁稚龄,却是性子爽快,落落大方,与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想来从前得过有识之士教导。
便是自己,足足大了十一岁,不也与她平辈论交。
见卫小歌又仰头喝了几大口酒,穆乘风豪气顿时,一把夺过酒坛子,“妹子可不能全叫你喝了,留些给大哥!”
他说罢呵呵一笑,举头便饮。
你来我往,一坛子酒很快便喝得干干净净。不过卫小歌知道自己酒量欠佳,只是略略意思意思,大部分却是叫穆乘风喝了。
她笑着瞧着眼前的男子,心中黯然,今日与你一醉,便从此相忘。
穆乘风已有些醉意,狂放高歌。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他站在风口,长衫的衣角飞扬,形貌狂放,却是透着无限萧索。
谁共你,醉明月?
今夜,我共你,与明月同醉。卫小歌傻傻笑着,眼角却悄悄滑落一滴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眼泪。
“大哥,若你有些难解之事,何妨对我一言。过些日子,我便要去宝梁国,从此大约也难相见。”
穆乘风醉眼朦胧地回头瞧了瞧卫小歌,“妹子,还是如你这般好,两袖盈风,心无挂碍。我若是死了也罢了,留此残躯不过是徒惹烦忧。”
卫小歌怔怔。
此时此刻,她哪里不晓得,表妹的事只是其一,穆乘风心中恐怕有更加难解之事,以致他斗志全无。来虎啸岭杀妖,分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纯粹是为了送死。
她站起身来,立在穆乘风的身侧,“你若死了,天下人那些为生计忧愁之人,成日里营营逐逐,岂不都得抹脖子。留得有用之身,总能做有用之事。”
穆乘风长叹一声,“大哥是最最无用之人!”
“大哥系出名门,人人称羡,何出此言?”
“名门?哈哈!”穆乘风笑中带着无限悲伤。
果然是因为家中之事,卫小歌心想,难道是爹妈的事?
“大哥从未说起你家人,我一无名村女,向来是不懂那些大家族的事。不过若是有些难解之处,虽不一定能出个主意,不过能让大哥一吐心事,也未尝不可。”
穆乘风摇摇头,却是一言不发。
卫小歌心想,他瞧着似乎醉了,心中却还清醒。有些人喝多了,便是祖宗十八代的事都抖得干干净净,立刻变成话痨,穆乘风却是不同,一张嘴到现在什么都没说。
多少人都喜欢将心事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真男子才将心事深深埋在心中,一个人承担。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想,纯粹是心中倾慕此人,无论他做什么,都觉得比旁人要好罢了。她心想,既然穆乘风不愿意说,那么就陪着他便是,左右不过就是这么数天。
到时大家各奔天涯,谁又是谁的谁?
卫小歌默默站在穆乘风的身边,再也不说话。
静默了良久,穆乘风忽然转身,“妹子,此处风大,你久病未愈,还是去石壁后歇息。”
“大哥,你何尝不是久病未愈。其实,这天下间,恐怕最难医的便是心病。你这般,真是仇者快,亲者痛,我便是想医你的心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脱口而出的一番话,却是让卫小歌感到并不合适,下意识忙往后退了几步。
所谓亲者痛,她竟然是却是以“亲者”自居,实在是逾越了。
穆乘风愣了愣。
转身看着眼前的眼前的女子,迷蒙之中,仿佛又瞧见表妹。
烈风吹开她所披氅衣,露出窄腰襦裙,仿佛要要在狂风中折断似的。他不由自主伸手将大氅两端合上,舍出另外一只手,牵着眼前的女子,便往石壁火堆而去。
口中轻声说道:“风大。”
穆乘风的手,总是显得微凉,却是干爽沉稳。卫小歌只觉得自己的手不断颤抖,想松开却是舍不得,心中百般纠结。恨不得掉头立刻奔下山去,再也不要见到这人。
“风是很大......”她喃喃说道。
“嗯,你身子向来不好,自小便不肯好好吃饭,自从姑母去世便一直卧病在床,这般下去,表哥哪里能放心。你要吃什么,我去为你寻。”
卫小歌早隐隐有感,这人估计犯傻了,果不其然,又认错人。
难道她与那位表妹长得非常相似?
她垂着头不答话,揣着明白装糊涂。
穆乘风此刻朦朦胧胧地,却觉得快活得很,仿佛什么都忘记了,只觉得一颗心好似在云端。
表妹平日最为守礼,这次并没甩开他的手。
小时候去姑母家做客,幼时的玉灵最爱缠着他。可是再去探望表妹已经十几岁了,只要略略走得近了些,表妹便羞涩得很,虽不至于急急避开,却总是以礼相待。便是碰到她的衣袖,也会粉面含嗔。
两两安坐,穆乘风痴痴执手相望,带着些傻傻的笑说道:“我......心中很是欢喜。”
卫小歌垂着头,脸涨得通红。心想我心却不怎么欢喜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蠢蛋。
连心上人都能一再弄错!
“姑母生前,曾说要将表妹你许配给我,只是两家不曾下定。此番还得央请大媒与姑父商议一番。我知晓这般私定终身不妥,定然不要表妹你难为。”
“嗯......”卫小歌如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反正这家伙现在糊里糊涂的,她心中实在好奇这位表妹到底是怎样一名女子,叫穆乘风惦记到这个地步。
轻轻的一声“嗯”,穆乘风却仿佛如听到天籁一般,他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若得表妹相伴,便是帝王也不用做了。祖父如今是国主,那位置我却一点都不稀罕,与其劳累奔波,不若常伴清风明月。”
听到这话,卫小歌却是惊呆了。
进山几个月,外面竟然变天了,她只当穆乘风是燕城的大族子弟,似乎祖父是个大官员。转个眼,那位老人家竟然是乌金国的国主,变化太大,接受无能。
据她所知,乌金国一共有九个郡,郡守权势极大,各自拥有自己的私兵。本以为燕城是个很大城,后来才听说其实也叫做燕郡。那么穆乘风的祖父,曾经应该是郡守了。
这位穆郡守大人,已经登上国主之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