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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薜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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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瞳来到星眸床前,南给他布的保命结界发出碧蓝色的淡光,就像高空俯瞰下的海面,美丽悠远。小女妖跪坐在结界之前睡着,听见千瞳的脚步声,猛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仰视千瞳:“恩公的弟弟。”

    千瞳一笑:“叫我千瞳就好了。”

    小女妖不解:“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你有一千只眼睛?”

    千瞳挑挑眉:“是啊,我拉开衣服会有一千只眼睛盯着你。”

    小女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显然是给吓到了。

    千瞳问:“为什么不去椅子上坐着,跪在这里睡觉,脚不麻么?”

    小女妖摇摇头:“我怕恩公一时间需要什么照应会来不及。再说,我这样跪着向他尽恩也是情理之中的——你要出发了吗,千瞳?”

    千瞳点点头:“嗯,你要带什么走吗?”

    小女妖从地上爬起来:“我本来就无根无依,没什么好带的。要说真要带,只想把恩公带上。”

    千瞳摸摸小女妖的头,看了昏睡着脸色白胜雪的星眸一眼,透出隐隐的坚毅,带着小女妖出门了。等千瞳和小女妖到了宫门口,发现芷兰早就抱胸站在宫墙之上睥睨着他们,而宫墙下,融桦正抱着镇宫门的石麒麟睡得正香。

    芷兰眉头一皱:“你可真是慢死了。”

    千瞳有些愧疚:“抱歉,去跟哥哥道了别。”

    芷兰眼里有些动容,当初他走之前,也想跟她告别,可是她给他的,只有背影,从懂事以来一直看见的,背影。

    芷兰没说话,从宫墙上跃下,伸脚踢了踢融桦:“大叔,醒了。”

    融桦擦擦口水,从地上爬起:“你们有没有什么坐骑之类的?不然要飞很久啊。”

    芷兰看着融桦:“你是两仪门主,没有坐骑?”

    融桦不理会他,只先腾云而去:“天界哪里需要走那么多路。”芷兰摇摇头,随后跟上,千瞳和小女妖对视一眼,也跟上;只不过女妖法力不够,都是千瞳在带着她,因此飞得慢些,千瞳还问了一句:

    “你有名字吗?”

    小女妖摇摇头:“没有,我想等恩公醒了之后赐我一个。”

    “你想跟着他?”千瞳有些吃惊。

    给无名无姓的人赐名,是主人对仆从才有的权力。星眸为人喜欢广结人脉,谁他都会留一条后路、尽量做个好人,给小女妖那颗增加一百年功力的药丸,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女妖肯跟着来取薜荔种子,已经可以还清了。

    女妖一顿,旋即笑了:“我不会碍手碍脚的,我会变成一个小配饰,挂在恩公身上,既能美观又能当护身符。”

    千瞳默然。他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不过人类十岁女孩大小的小女妖能有什么护哥哥周全的本事,但去留还是要哥哥来决定,毕竟人家为了哥哥来的。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保住哥哥的命。

    一路无话,腾云驾雾飞了不知多久,这才来到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那山脉不远便是一道大裂谷,深不见底,就是神仙想飞去对岸也要费一番功夫,普通凡人便被这道天堑隔绝,到不了西山一脉,西山中的各项神物和各个上古部落也得以保存。

    融桦带他们在小华山处停下:“这里便是了,你们自己去,我在对岸等你们,成功了便来跟我汇合。”言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好似生怕晚一步便要给人抓走一样。

    芷兰和千瞳带着小女妖缓缓下落,只见一座巍峨的山出现在眼前,山上尽是郁翠葱茏,山间烟雾缭绕,白云四溢,草木间有赤鷩鸟间或出现,偶尔鸣啼。山间还有?牛的低吼,伴随着袅袅炊烟,倒像人间仙境,颇有当年上古轩辕部落的遗风。千瞳还未来得及欣赏这美景,手脚突然被束缚住,整个人悬浮、横在半空;芷兰也给一个戴着狰狞的牛面具的巨型汉子飞出十几把短剑叉住衣衫倒在地上,芷兰挣扎了一下,发现那短剑上竟然有咒力,让他动弹不得。小女妖尖叫一声,化为青烟刚想溜走,便给一个同样戴着牛面具的人用一个光彩非凡的玉净瓶收了进去,再没动静。接着,又涌出来几个戴面具的人,高矮胖瘦不一,手上分别拿着一柄芭蕉扇、一个紫金葫芦、一个手里抱着一把做工精巧的剑,还有一个赤手空拳。

    那个赤手空拳的,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高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不自量力擅闯我赛氏小华山?”

    千瞳十分无语:“小华山什么时候变成赛氏的了?明明是赛氏嫌功劳太低所以强占小华山、想讲条件,结果被直接忽略了。”

    “放屁!”拿玉净瓶的是个个子瘦高的女人,听了千瞳这大实话,一手托净瓶,一手捏成铁拳,照着千瞳脸上就是一下,打得千瞳左脸当即肿得老高。

    拿晃金绳束缚住千瞳的人摇摇头。这两个家伙就不能不闹?

    扛着芭蕉扇的女子声音纤柔,衣衫虽然宽大,仍旧不能绷住两坨雪白,仿佛一个不经意就能从衣服里掉出来似的。女子虽然看着温柔,在几个人里却十分有话语权:“先把他们带过去交给巫祝大人和族长大人吧。”

    千瞳被人拉着走,就像自己是片风筝;而芷兰更惨,被人用剑插着抗在后背,姿势十分怪异,一路上芷兰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千瞳进了小华山,才觉得这座山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蛮荒,从小华山一进去是森罗密布的结界,结界过后,又是长长的、布满机关的石板路,看着隐匿在荆棘中那些淬毒的箭头,千瞳就不禁胆寒。过了石板路,是一条河那么宽的壕沟,壕沟对面是一座城堡,城堡绵延不绝,坚硬的石墙用混着糯米和咒语的土夯实,易守难攻。吊桥缓缓放下,一行人进入堡垒,一下子从与世隔绝的山林之静进入到了繁华的市井之中,叫卖声、小孩的哭闹声、牲畜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建筑都是经过规划的,以山的最高点为城中心,修建金字塔和神庙,供奉着赛氏部落的先灵神,城中的建筑也是井井有条,狭长而深的排水沟贯穿整个城,水渠也遍布每家每户,城中四处都是朱砂画就的赤鷩鸟和?牛的亚麻布旗帜——宣告着这个部落的图腾。

    面具人一伙一直把千瞳和芷兰送到神庙,这才把他们丢在地上。神庙的地上满是香灰和彩纸片,整个神庙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两个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一个戴着狰狞的牛面具,一个则没有,尽管人到中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跟他身上那一身严肃黝黑的祭司袍一点也不匹配。

    戴面具的男人声如洪钟:“这就是闯入者?”

    抱着玉净瓶的女孩抢先说:“我瓶子里还有一个。”

    面具男似乎有些无语:“你们几个孩子跑来干什么?”

    千瞳道:“来寻薜荔种子。”

    先前赤手空拳的男子又嚷嚷起来:“胡说,薜荔种子有什么用?你们一定是觊觎赛氏的宝藏!”

    拉着晃金绳的人又摇摇头。或许人家本来不知道有宝藏,被你这么一吼,全知道了。

    戴面具的魁梧男人也觉得他有点蠢和失礼,大吼一声制止了他:“让卿!”

    让卿霎时噤声,默默摘下面具,露出白净帅气的面庞,眼中逡巡着畏缩。

    拉着晃金绳的人又摇摇头。每次都是这样,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是要从这里过,命里犯贱呐——

    千瞳有些急:“我真的是为了薜荔种子而来。我哥哥被妖王伤了心脉,必须要薜荔种子才能救活。”

    祭司笑了:“嗯,这我知道,妖王去攻打修罗界,结果不仅战败还丢了一只前爪,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泥潭里呆着保命呢。”

    戴面具的魁梧男人沉吟片刻,默默走回去,坐在由牛骨做成的座位上:“放。”

    晃金绳和短剑同时抽走,千瞳和芷兰坠落在地,发出闷哼,小女妖也从玉净瓶里被倒出来,一身粘液地摔落,发出半泣半嚎的声音。

    拖着玉净瓶的高瘦女子“啧啧”两声:“还好出来得早,不然就这修为,早就化为浓水转世投胎去了。”

    小女妖双手合十,莞尔:“还好没死,还能见恩公。”

    戴面具的魁梧男人把面具摘了下来,其她人也如法炮制,千瞳这才发现那魁梧男子竟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长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人,他一双犀利的鹰一般的眼睛一眼便让人觉得疼痛从骨子里散出来。而抓他们的几个人,也男男女女、形态各异。

    魁梧男子介绍道:“我是赛氏族长,名字你们就不配知道了,反正我当了这么多年族长,名字我自己都忘记了,你们便尊称我为族长罢!抱紫金葫芦和小羾剑的,是左右护法;拿晃金绳绑你的是让卿的姐姐,他俩是我现在的弟子;抱玉净瓶的和抓你朋友的是我弟弟、也是赛氏一族祭司一生仅收的两个弟子,至于她——”魁梧的男子向抱着芭蕉扇的温婉女子伸出手,温婉女子赫然一笑,款款而去,将纤纤玉手放入他的手中、十指交缠,挺翘的臀部轻置于族长的腿上,分明就是老夫少妻。

    族长道:“你们要薜荔种子容易,要多少,我能给多少,但是,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要是不说实话,不仅薜荔种子拿不到,还会送命。”

    族长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赤鷩鸟,径直落在让卿的姐姐怀里。

    祭司一笑:“慕寒,它们还是听你的。”

    慕寒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宛如一座冰雕,只是语气上透着尊敬:“因为晚辈是专门负责它们的,祭司大人。”

    赤鷩鸟对着千瞳他们凶神恶煞地鸣叫,不时吐出零碎的火焰,慕寒一直用手梳理着赤鷩鸟几乎炸起的羽毛,这才没让千瞳他们马上化为烤肉。

    小女妖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千瞳把她揽进怀里,道:“族长大人,您问吧。”

    族长问:“你们身上那股三昧真火的味道是怎么回事?除了融家人,谁还使得出三昧真火?说,是融桦那个王八蛋送你们来的,还是融赤?”

    千瞳看了芷兰一眼,芷兰摇摇头。答应过融桦不说是他送的,不能在这里翻盘啊。

    千瞳为了难,说了对不起融桦,日后倒霉;不说,眼下就性命不保,哥哥也跟着完蛋。

    族长夫人见千瞳为难的模样,又看见赤鷩鸟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他们的神态,出口道:“如果是融赤,他们至于支支吾吾吗?一定是融桦叫他们不要说。”

    “哼!”族长怒哼,鹰一般明亮凶恶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这个该死行瘟的神,看我怎么收拾他!左右护法!”

    “在!”左右护法上前听命。

    族长下令:“把融桦那个混账给我抓来,跟这三个小混账关在一起!”

    千瞳慌了:“族长大人,您说过要给我薜荔种子的。”

    族长冷笑一声,并不说话。族长夫人皱皱眉。祭司使了个颜色,抱着玉净瓶的女子出来,一边在他们身边踱步,一边得意洋洋地说:“族长给你薜荔种子的前提,是你说实话,而你并没有说,所以,你还在奢望什么?跟着你的火神,一起去死吧!”

    芷兰不悦:“擅自诛杀神灵,是会遭天谴的。”

    托着玉净瓶的女子哈哈大笑:“如果赛氏怕的话,当年还会跟所谓的天尊作对吗?”

    芷兰竟无言以对,只能用眼神瞪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毫不在意。

    “押下去!”托着玉净瓶的女子一声娇喝,不知从哪涌出无数的戴着狰狞的牛面具的卫兵,手里拿着画着符咒的黄纸,贴在千瞳、芷兰和小女妖身上,他们仨顿时动弹不得,硬生生被押了下去,丢进了黝黑的地下水牢。符咒一碰到水便失去了效力,使得他们没有在不见底的水牢中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