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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一个字没说,但是胳膊越收越紧。齐菲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僵死成了一块化石,她忐忑了一阵,终于试探着开口:“棠棠?”
宋棠终于开始发抖,齐菲抚摸着她的脊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宋棠却慢慢的停止颤抖,她离开齐菲怀抱,眼睛红得厉害,但神情却并不激动。她抽出纸巾用力的擦泪,把眼周皮肤擦得更红了。
“棠棠,你别憋着,痛苦得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容易出问题的。”
宋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血脉相连的人之间有着无形的纽带,其中一人离开,纽带被生生扯断,自然痛不欲生。但孙静姝这些年对她不过如此,那条纽带早就在医生指出她装病利用自己的时候,被割断得差不多了。
最后的联系彻底割断,她疼,但没有到剜心刻骨的地步。她不至于崩溃,可是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什么。
个了好一会儿,她哑着嗓子道:“我没事,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齐菲道:“大概五个小时前。”
那时候她正在飞机上。
宋棠道:“怎么这么突然?如果她得了病,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应该告诉我。”
齐菲道:“不是生病。是意外。她摔倒了,头磕在石头上,撞到了关键部位,没救过来。”
宋棠怔了怔:“给她请的新看护是大姐把了关的,我也见过,是个很认真细致的人,怎么没扶住她?”
齐菲咬着牙道:“你还记得孙阿姨千方百计磨着徐茂送她的那套临湖的独栋别墅吗?”
宋棠点了点头。
“孙阿姨自己是付不起高昂的月供的,所以她要尽早把房子卖掉。已经有人定下了房子,但你妈妈很不甘心必须卖房的现实,所以这些天总是要求去湖边散步,在那所房子周围打转。”齐菲深深叹气,“从她住的地方去那栋别墅,要经过赵旭住过的那套房。”
“她遇上赵旭了?”宋棠脸色一变,旋即皱眉,“他不是早就卖了房子出国了吗?”
“买那房子的人,是杨清。徐茂也在那儿。”
宋棠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齐菲抿住嘴,侧开脸,愤懑和犹豫交织在她眼底,让她整张脸显得阴沉沉的。宋棠追问再三,她终于积蓄够了力气,把已经斟酌过无数次的言辞再次修饰了一遍,然后看向宋棠:“棠棠,对不起。你在f市受到了那样的对待,精神绷得太紧,我们怕你崩溃,所以,有些事一直瞒着你,想等你恢复状态了再说。”
杨清和徐茂怎么会出双入对?宋家和齐菲怕她崩溃,牢狱之灾她都挺过来了,能让她失控的事,还有什么?她端详齐菲的神色,心益发的往下沉。
她十指紧紧交握,用力咬了咬牙:“假离婚变成真离婚了,是不是?”
见她如此敏锐,齐菲索性一鼓作气的说完:“棠棠,我们……都被他骗了。你走的那一天就出了事。verdure和宋氏的合作项目因为一些复杂原因终止了,但你大姐发现那些困难都是徐茂有意为之的。他暗地里和别的公司谈妥了,转头把停止的项目重新打包运作,和别人展开合作。”见宋棠眼里一片茫然,她叹了口气,道,“钱全是徐茂赚了,损失却都由宋氏背。”
宋棠声音虚浮,就像被浓雾环绕一般,听起来模糊得有些不真切:“徐茂不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人。”
齐菲冷笑:“如果不是太相信徐茂的人品,你姐姐们会一直没有防备,然后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搞,宋氏股票下行,投资人异动,宋家这些天简直可以说是疲于奔命。”
宋棠喃喃道:“两家联姻,verdure和宋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茂这样做,verdure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为了他自己也不可能……”
齐菲深深吸了口气,严厉的打断她:“徐茂转头就和繁绿达成了协议,新的长期对象有了,危机立刻缓解。杨清的母亲嫁给了德国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海外关系胜过宋家,长远看来,好处不少。”她按住宋棠肩膀,盯着那双依然充满不可置信之色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棠棠,他现在和杨清公开的出双入对,你别再对这种东西抱任何希望了。”
宋棠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凉,她记起临行前孙静姝那些讽刺的话,低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在我出国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难怪宋桢姐妹和齐菲都再三劝她不要看任何新闻,很多事情,早就发生了,只有她一无所知。
“棠棠,那时候你精神状况很不好,我们害怕你……”
宋棠按住她的手,缓缓道:“没事。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那时候知道这些事,我是不是承受得起。那么……”她又停了会儿,等这口气缓过来,才道,“妈妈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和徐茂有关?”
齐菲像是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五官微微扭曲:“听看护说,孙阿姨遇上那对狗男女之后,不忿气骂了两句,杨清顶了回去。杨清说话风格你也知道,不带脏字却噎得死人,比直接骂人还狠。孙阿姨气坏了,不依不饶的,徐茂根本不理她,叫上杨清就上车。孙阿姨气不过,上前扯着人不让走。”她嘴唇抿了又抿,才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徐茂把她推开,然后……孙阿姨没站稳,跌了,头正好磕在石头上,就……”
宋棠耳中嗡嗡乱响,许久,她开口,嗓子哑得不成话,脸是僵的,嘴角却抽个不停,像哭,又像笑:“就是说,妈妈死在徐茂手上?”
齐菲见她眼神都开始涣散,连忙扶住她肩膀:“棠棠,你放心,他一个过失杀人跑不了。你大姐让我带话给你,你放心,他该付出什么代价,一分一毫都少不了。这个仇,铁定帮你报了。”
宋棠伸手去拿矿泉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瓶子抓到手里。喝了两口,她一下子呛住,身子伏在膝盖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决堤似的跟着涌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肩膀颤抖个不停,泪水转眼就把裤子浸湿了一大片。
好容易才止住泪,她慢慢的坐直,胡乱的擦着眼睛道:“我……我去看看妈妈。不管怎样,总得送她最后一程。”
齐菲替她系好安全带:“法医正在鉴定取证,之后还要请入殓师整理遗容,你现在去不大合适。回去先休息下,调整下情绪吧,接下来的事情有很多,你得打起精神。”
宋棠点头。
“棠棠,你这段时间先在宋家住吧。住你自己的房子,我怕你想起徐茂,影响心情。我那里环境不大好,万一有狗仔混进来堵你就麻烦了。”
宋棠又点了点头。
齐菲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本想着把她同一切不愉快隔绝开,让她把状态调整好,可以坚强的面对这扯淡的现实。但是生活似乎卯足了劲和她作对,爱人的背叛已经足够伤人,又添上孙静姝的死,还有永远也绕不过去的杀母之仇,几座大山压上去,她调整得再好,能不能承受住,也是个未知数。
宋棠虽然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整个人都懵了,但看见在门口迎接她的这个难得见上一面的哥哥时,也不由得一愣,强打精神上前道:“哥哥身体不好,用不着出来接我。门口有风,别感冒了。”
宋楠温和的微笑:“我看到车开进花园了才出来的。再说我养了这么久,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他轻轻的抚了抚宋棠额头,“进来休息吧,现在最容易生病的人是你。”
这一日堵车严重,从机场到宋家,齐菲足足开了两个钟头的车。宋棠已经比刚才平静了不少,一边随着宋楠走进客厅,一边问:“秦阿姨和大姐二姐都不在家?”
宋楠苦笑,宋桢和宋槿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宋夫人出面去处理孙静姝的事,他这个长期在郊区别墅静养的病秧子不得不回到家里镇场子。
宋棠听说宋夫人亲自处理孙静姝的事,原本苍白的脸登时涨红了,讷讷道:“这……真是难为秦阿姨了。我……”
宋楠道:“公司事务太劳神,大姐二姐都脱不开身。我长期卧病,就像活在玻璃盒子里,和外界打交道的本事还不如你,只能请妈妈出面了。你也别想太多,徐茂背信弃义,让他付出代价,关乎宋家尊严,妈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奔走。”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不谨慎,掉进别人挖的坑里,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连累了你们,连你也不得不强撑着……”
宋楠打断她:“那些人在暗处策划了不知道多久,你再谨慎,暗箭也是躲不过的。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如果我有个正常的身体,爸爸早早的培养我,即使他突然去世,公司也不会群龙无首,不得不走上联姻这一条路。”他有些累了,歉然一笑,“本来应该好好陪你说会儿话,但今天处理了一些家事,精神有些不够了。你才坐长途飞机,又遇上了这样的事,也需要好好休息。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陪你过去吧。”
她听从宋楠的建议,吃了一颗安眠药,逼着自己入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她醒了过来,但药物残留的副作用让她觉得有些晕,便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漱完毕,一打开房门,正好看见了宋桢。
宋桢收回准备敲门的手,道:“睡得怎样?现在觉得好些没有?先去吃早饭吧。”
宋棠咬了咬嘴唇,问:“妈妈……”
宋桢把手放在她肩头,带着她向前走:“你得先吃饭,多吃点。”
两个长女吃过早饭,像往日一样急急赶向公司。宋棠也心急火燎的,但宋夫人让她静下来好好的细嚼慢咽,出于尊重和感念,她再食不甘味,也老老实实的坐着,把她那份早餐解决得干干净净。
宋夫人让佣人撤去碗碟,温和的看着她:“孙女士出事的具体过程,和我们昨天得知的信息有不小的偏差。徐茂的确推开了你妈妈,但是他出手是有分寸的,只是掰开了她的手,然后自己往后退。”
宋棠愣了:“那……妈妈怎么会站不稳。”
宋夫人表情有些复杂:“看护伸手去扶她,但她还想去抓徐茂,发脾气推开看护。推人的时候,力气也会返回去作用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自己也往后退了退,不巧踩在了青苔上,滑倒了……”
宋棠很久都说不出话。
宋夫人道:“看护吓坏了,语无伦次的,所以没把话说清楚,我们就以为是徐茂推人造成了孙女士的死亡。他不承认,但态度不激烈,警察来了,也就跟着走了,老老实实的做笔录。”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杨清很快拿了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过来——别墅内部还有外面的街道路灯都有监控,三个角度的录像,做不了假。”
宋棠怔怔的看着前方,徐茂不是凶手,这让她轻松了一些,但孙静姝的死因实在是荒唐,她总觉得不真实,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一团混沌。
宋夫人拉着她站起来:“去化个妆,不管什么时候,在外面都要精精神神的,这口硬气,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收拾好了就去殡仪馆吧。”
孙静姝没什么朋友,宋棠也没兴趣再去应付外人好奇的目光。丧事静静的办了,只有齐菲,宋桢宋槿,还有合作过多次的博物馆的馆长和几位专家到场吊唁。
到了火化的那一日,她把手中的捧花轻轻的放在孙静姝的手边。
化妆师的技巧很高超,孙静姝看上去就和睡着了一样,平和安宁,不见丝毫刻薄或者自怜自伤的神态,容颜比她生前美了许多,依稀可见年轻时那令人惊愕的美貌。
宋棠轻轻的抿了抿嘴,看向工作人员:“好了。”
孙静姝的遗体被放上了滑车,在乐曲声中滑向尽头,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宋棠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通知,在一片茫然中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捡拾骨灰。
她沉默的跟过去,拣选骨灰,装进盒里,又把孙静姝生前最珍视的一串钻石项链给放了进去。若有来生,但愿这位心比天高的美人能顺顺利利的投生大富大贵之家,并且一生顺遂,不要被现实和想象的落差反反复复的折磨,然后折磨身边最亲近的人。
宋棠坐车去了公墓,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墓穴里。盖土,落碑,献花,礼仪完成,她慢慢的下山,忽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在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孙静姝很美,可是很爱哭,也经常生病。她经常呆在画室里,雪白画布在她的笔下渐渐的变得色彩缤纷。小小的女孩儿看得入迷,还没有陷入偏执状态的母亲便摸摸她的头,说:“棠棠,你也要画画吗?”
宋如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一直很怕这个傲慢又严厉的男人,怯怯的不敢打招呼,陈阿姨赶紧过来抱走她:“爸爸妈妈要说悄悄话,棠棠去外面玩。”
她去了花园,藏在画室窗户外的一丛金银花之后,透过缝隙偷看里面的场景。她看见孙静姝背过身,然后被宋如龙掰着肩膀强行转过来,孙静姝推开他的手,紧接着宋如龙高高扬起胳膊,重重扇了下去。
她惊恐的尖叫声在孙静姝倒地时响起,宋如龙猛然扭头,大步向窗户走来。她慌慌张张后退,却踩滑了,摔了一跤。
很疼,疼得她意识模糊起来,再次清醒时,她在公交车上,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却一个词也没记住。她要去干什么?她合上本子看着车窗外,瞧见湖边林荫道时她忽然记起,她要去宋家找宋如龙,问问这个月的生活费为什么还没到账。
能住在本市最美的大湖边的人,非富即贵,给佣人也配了车,根本不需要公共交通。从终点站到宋家大宅,足足要走半个钟头。盛夏酷热,蝉叫得她耳朵也跟着嗡嗡的鸣响,到达那扇高高的黑色大门时,她已经喝光了一整瓶的纯净水。
但是宋如龙却冷笑着说:“最近手头紧,你再等等吧。说来也怪,我给你们母女的钱不少,怎么你没攒下钱?至于每个月一到日子就来催?”说完就把她赶走了。
然后她又迷糊起来,身上忽然一沉,她睁眼一看,徐茂的胳膊搭在她胸前,头抵着她肩膀,闭着眼睛睡得很香。被子滑到了他腰间,她看见了一道刚愈合的疤,不知他又去哪儿和人打了架。
再一转眼,徐茂从痞里痞气的少年变成了衣冠楚楚的徐总,他搂着她上车,叫小赵递一双软拖鞋过来,说:“把高跟鞋换下来吧。”
李东明,李萱,赵旭,君姐,小赵小王,魏冉,江宇,邱炳昌,她见过的人一一出现,最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听说人临死前,这一生发生的事情都会在脑海里重新出现,她想起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是不是她要死了?
但是身体为什么那么沉重?不是应该飘起来吗?她晕晕乎乎的胡思乱想着,额头忽然一热,她一个激灵,僵硬的手指终于能动了。
她听到宋夫人的声音:“宋棠?”
宋棠缓缓的睁开眼皮,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目光终于聚焦。她看见宋夫人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块毛巾,不远处站着一个佣人,手上端着一个正在袅袅冒着热气的小水盆。
“秦阿姨。”她撑着床单想坐起来,但浑身乏力,佣人赶紧放下盆子,过来和宋夫人一起把她扶起来,在她腰后垫了枕头。
“我怎么了?”昏睡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她不由得摸了摸头。从公墓到这里的过程,她一无所知,难道摔倒的时候也磕了头,脑震荡昏迷了?
宋夫人温和的看着她:“你没受什么伤,就是摔倒的时候擦了下膝盖,有点破皮。你就是太累了,这两天你安静得不像话,情绪压抑过了头,到极限了。以后别这样,该哭就哭,流眼泪不代表不坚强。”
宋棠怔怔的说:“我没有克制,我就是没情绪,哭不出来。”
宋夫人叹了口气:“这是太伤心了。你睡觉的时候哭得厉害,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宋棠眼睛的确酸痛难受。她抬手揉了揉,却被宋夫人塞了一条热毛巾:“别揉,敷一下吧,这么肿,别弄伤了。如果想哭,别憋着,发泄出来才好得快。”
宋棠捂着眼睛,眼前一片湿热,也不知是毛巾的热,还是眼泪的热。
父母,夫妻,子女,是牵绊最深的人。她没有孩子,而其他三人,不管是善待她,还是冷遇她,算计她,都从她身边离开了。
她就像站在空落落的戈壁,前后左右除了荒芜,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听见宋夫人温柔的声音:“再休息会儿,就去吃点东西吧。你睡了整整一天,必须补充点能量。厨房熬了鸽子粥,补元气的。”
宋棠缓缓的拿开毛巾,勉强挤出笑容:“谢谢,真是麻烦您了。让长辈照顾,实在过意不去。”
宋夫人凝视着她:“宋棠,你别这么客气,在这里,用不着战战兢兢的。阿桢和阿槿是你姐姐,阿楠是你哥哥,你自在点。”
宋棠怔了怔。
宋夫人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没交往,大家不了解。现在处了这么久,他们都挺喜欢你的。别听外面那些心理阴暗的揣测,一开始宋家和你确实是因为利益才重新走到一起的,但是这些日子你仔细的想一想,阿桢他们对你,只是公事公办的客气吗?”
宋棠沉默许久:“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所以你放宽心,就算你不联姻了,他们也是你的姐姐,你的哥哥。你不是没有家的可怜孩子,宋家的门,一直为你开着的。”宋夫人理了理她睡得凌乱的头发,“你很早就开始承担家庭的责任,很不容易。我也从来没有排斥你的意思,这都是你爸爸造下的孽,你没有错。在我面前你不要有什么愧疚的心思,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亲戚也可以。”
宋棠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以前爸爸刁难我,克扣我生活费,你出面劝过他好几次。”
宋夫人眼圈也微微的发红:“你都还记得……我只是觉得,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
宋棠听齐菲和宋桢的话,去看过几次心理医生,慢慢的调整了心情。没了孙静姝和徐茂,她也没了负担,又摆脱了外界的视线,清清静静,心无旁骛,养好身体,重新开始设计她的新作品。
生活被创作填满,日子过得很快,这一天她终于把做好的东西抛光完毕,仔细的在盒子里装好,给宋槿打电话:“你要的金陵十二猫已经完工了。是我给你送过来,还是你自己来拿呢?”
宋槿欢呼一声,道:“做好了?快拿来吧,我在家里等你。我也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
宋棠问:“有什么事吗?”
宋槿道:“是大好事。你好好打扮下,穿得漂亮点,但不用太正式。黎源介绍我认识了日本插花大师坂田先生,今天要一起吃晚饭,他的夫人可是日本那边的莳绘大师,坂田惠子,你不可能不知道。”
宋棠惊讶道:“坂田惠子?”她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我没被事先邀请,贸然加入,会不会显得很无礼?”
“你放心,我早就和黎源说过了,坂田先生和夫人都知道。赶紧来啊。”
宋棠立刻去化妆,挑了一套象牙色的连衣裙,配上简单的珍珠首饰,不张扬,却衬得人肌肤如玉,气色上佳。开车的时候她一直琢磨着,总觉得坂田先生听起来怪耳熟的。
到达宋家的时候,宋槿正好打扮完毕,拉着她坐下,说:“等黎源来接我们。先让我看看你做的东西。”
她揭开盒子,立刻笑容满面,把小猫玩偶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打量。
这是一套白橡木做胎体的摆件,被雕刻成了十二只拟人态的小猫,每只猫对应金陵十二钗中的一位美人。小猫被刷上漆,描绘出古典侍女的表情和动作,萌态横生。
宋槿摩挲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每一只都多角度的拍了照,说:“等会儿想法子让坂田夫人看照片。你要把握好机会,听说坂田夫人对你蛮感兴趣的。”
宋棠愣了:“我默默无闻的,她怎么会有兴趣?”
宋槿笑了:“你书呆子的本性一点没改。你就一直没刷刷微博什么的?”
宋棠摇头:“不想看。”
徐茂和杨清下周订婚,社交媒体上是铺天盖地的八卦。宋槿了然,叹了口气:“那我和你说说吧。你做的漆器不都在朋友圈发过图吗?照片流出去了,转发很多,不仅国内,国外的推特和ins上都有好多人关注。某宝上都有好多模仿品了,被做成了钥匙链什么的,我看销量还可以。”她捏了捏宋棠因为惊愕而呆滞的脸,“你现在算是一位小网红了。”
宋棠还有些回不过神:“有这么夸张?”
宋槿手机响了,她接起说了句马上来,然后把宋棠从沙发上拉起来:“不管怎样,坂田夫人看过你的作品了。好好把握。你出过事,国内的路子不是那么好走,那就往外发展,气死那些混蛋。”
宋槿的这位追求者把饭局安排在一个私密的会所里。这里的前身是晚清的一座私人园林,雕梁画栋的格局还在,后期又有大手仔细修缮,保留了全部的雅韵遗风。整个会所被包了下来,没有外人嘈杂,黎源为了得到h市第一美人的芳心,着实下了血本。
宋棠看见了那位坂田先生,终于明白心里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和徐茂订婚之后,宋家对她进行了强化的社交训练。陈夫人办的那场插花会,请的嘉宾评委就是坂田先生。
他还记得她,略一颔首:“宋三小姐,好久不见。”
和不苟言笑的丈夫不同,坂田夫人温柔爱笑,随和许多。她是个善于倾听和攀谈的人,中文娴熟,不一会儿就和宋棠聊起漆器,十分投机。宋槿又特意戴了宋棠做的彩绘嵌贝母的吊坠,包上也用了漆器挂饰,还找机会给坂田夫人看了那套金陵十二猫的照片,加深坂田夫人的印象。
这场饭局之后,坂田夫人又约过宋棠几次,临行之前,她给宋棠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我打算收几个学生。你愿意来日本发展吗?”
宋家听说此事,非常的高兴,请了几位关系特别紧密的亲友,特地办了个小party给她庆祝。黎源对宋槿痴迷不已,想方设法的讨好,见宋槿关心宋棠,也赶紧来卖好,说道:“三小姐其实在日本的社交论坛已经有一群粉丝了。”
宋槿果然好奇的追问:“怎么回事?”
“三小姐的漆器不是很受欢迎吗?很多人就好奇,做出这么可爱的东西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道谁打听出三小姐的身份,放了些照片上去,瞬间迷倒了好多人。”
宋棠不由得摸了摸脸:“我?迷人?”
宋槿白了她一眼:“你长得很漂亮好吧,就是太呆了,优势都没发挥出来。”
黎源已经把那个发了照片的instagram的条目给找了出来。
宋棠不爱出风头,流到外面的照片不多,八卦媒体拍照,大多数时候也只拍到她跟在徐茂身边,匆匆而过的身影。
媒体一向不厚待她,不会特意选好角度拍她。从那些照片里找出她的美照,不知道费了那人多少功夫。就算特意找了照片,也只能看出她相貌秀丽,但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年代里,这些照片里的她,不至于让人印象太深刻。
宋棠扫了一眼屏幕就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这也能吸粉?只能说岛国宅男太多了。
宋桢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宋棠,这张可真不错。”
她愣了下,扭头看了看,怔住。
照片里的她只被拍了上半身。她戴着手套,一手托着木料,一手拿着刻刀,目光专注,仿佛手里的东西就是她的整个世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眉宇间一片淡金色的光辉流转,温柔的意味似乎要溢出相片。
“什么时候拍的?”宋槿瞧着她身后的背景,“那是什么地方?”
“博物馆。那时候我正在帮他们复制一套明中期的梳妆盒。”
“哦。看来是博物馆的人拍的。哎,人家拍照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看你那副认真劲,一点也不像摆拍。”
“嗯,他拍了照给我看了,我才知道的。”宋棠放下手里的香槟杯,道,“好像喝多了,我去洗个脸,醒醒神。”
她半天不回来,宋桢打了她的电话,听到接通的声音,舒了口气:“你怎么了?去了这么久。”
宋棠声音有点哑:“啊?对不起,我有点晕,真喝多了。”
“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能,现在好多了。”
“你去睡觉吧,喝醉了就别强撑着。你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宋桢打趣道,“我记得你没喝多少。都说酒入愁肠,不饮自醉,你被名师收入旗下,这样的大喜事,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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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很快给了坂田夫人答复,订好了机票,然后与朋友和关系不错的同行们道别。转眼到了出发的那一日,她带着行李箱去了机场,办好手续,过了安检,等待飞往京都的航班。
广播提示航班要推迟一个钟头起飞,她便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拿了本杂志打发时间。
这座新修的航站楼专供国际航班使用,空间很大,但客流量远不如国内航班,因此看上去有些空旷。这家咖啡厅有几十个座位,但除了她,只有一家四口人坐着。没过一会儿,那家人也走了,偌大房间里只有她,还有在吧台后百无聊赖玩手机的店员。
她低下头,看着记在随身的便笺本上的地址。一个是宋如龙早年在京都置下、用以度假的住处,一个是坂田的住址。两所房子恰好离得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
正想着今后求学的生活,店员的问好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饮料?”
“大杯的美式咖啡。”
听到这声音,宋棠不由得身子一震。
“我要摩卡。谢谢。”一个甜美的女声也响了起来。宋棠脊背都绷紧了。
“我想去那边的免税店看看。”
“嗯。”男人踱到椅子边坐下,隔了十几秒,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才响起,越来越远。
宋棠缓缓的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男人。果然,是徐茂。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也看见了她,似乎怔了下,然后迅速的移开视线,神情淡漠,仿佛根本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