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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有人召集几个同年入伍的战友聚会,通知王长年参加,王长年正在家待得着急,加上最近肚子里又缺少油水,就高兴地答应了。
王长年退休时,尽管新任局长一再说要保证老局长用车,王长年还是不打算以后再向局里要车,退休了,一般没有什么急事,办什么事情早一会晚一会都没有关系,免得耽误了人家的公事。再说现在不准公车私用,自己张了口,不是让别人为难吗!
王长年出了大营门,站在路边扬起手,对着车流做了一个要打的的手势。
一辆出租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到鼓楼要多少钱?”王长年看到出租车司机摇下了车窗玻璃,弯下腰问。
“先上车再说!”司机示意他打开前边的车门。
王长年上车以后,心里想,让我先上车再说,北京的路线我又不是不熟悉,瞎转圈多要钱我可是不干。
“老师傅是做什么工作的,第一次坐出租车吧?”司机手里把握着方向盘,瞟了一眼王长年,问他。
“我是个退休老头,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坐出租车?”王长年疑惑地反问司机。
司机没有回答,一丝冷笑牵动了他的嘴角。
司机的态度使王长年感到不快,心里话:“退休老头怎么了?退休老头和在职干部口袋里的钱一样,都是人民币!”
下车时,司机递给王长年一个打印出来的小条说:“把这个拿好了,一共二十四块钱。”
王长年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纸币,大方地对司机说:“这是三十块钱,别找了。”
司机喊住正要下车的王长年说:“别这样,老同志领点退休金不容易,这是找给你的六块钱。”
崔兰萍昨天从儿子家里回来取换洗衣服,听王长年讲了这件事,笑着对他讲:“你也是坐公家的车坐惯了,出租车都是按行驶里程最后收钱,哪有没开车就问价的。”
“照你这么说是我问的不对了。”王长年挠挠头,余气未消地说,“既便是问错一句话,他也不应该对我那种态度呀!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以后不再坐出租车,司机态度好坏是一回事,我一看见车上那个铁栅栏,就有一种被关进笼子里的感觉。”
下班号吹过好一阵子,刘一程才回到家里。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疲倦地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心里头开始埋怨卓玉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开着汽车到处跑,今天去保定,明天到石家庄,家都不顾了,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电话铃响了,刘一程拿起电话,卓玉英尖利的声音推动一股气流冲击着他的耳膜:“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你的手机又不开机,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呢!”
“不回家我会到哪里去?能像你一样,天天不落窝,如同一个丢蛋的母鸡。”刘一程的一肚子怨气正没处发泄,所以出口没好话。
“你今天怎么啦,吃枪药了!”卓玉英像是一挺机关枪,先来了个点射,接着就是连发,“孩子不在家,我们两个人各干各的事业,你想让我窝在家里当家庭妇女,天天给你做吃的做喝的?要是那样也可以,姑娘在国外学习,一年几十万块钱的费用你负责?”
刘一程财少气短,这才意识自己的怨气发泄的不是时候,随即用缓和一点的口气说:“对不起,办公室里遇到一点不愉快的事,心里不高兴,你什么时间回来?”
“我现在刚从保定赶到天津,来这里谈一笔生意,后天才能回去。你遇事想开一点,少管那么多闲事,万病由气得,一个人总是生闷气,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刘一程心不在焉地哼哼了两声,又对卓玉英说了些注意安全的话,就放下了电话,他没有心思做饭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
今天下午,金副部长亲自带着新任副局长,一个姓宋的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到局里来报到,在介绍他的情况时,部长用了一大堆“文字水平高,协调能力强,与时俱进,开拓进取”之类的颂词。至于分工,金副部长说部党委明确了,让他协助刘一程抓全面工作。
金副部长和宋副局长走后,刘一程听到了局里其他同志的议论,也感觉到了他们的不满。
下班前,刘一程来到金副部长办公室,他并不隐晦自己的观点:“宋副局长到局里任职,大家有些反映,我认为上边这样安排,对林副局长和几个老助理员的积极性都是个挫伤。”
金副部长是刘一程多年的领导,他了解并且不会责怪老部下的直率,给刘一程倒了一杯水,笑容满面地说:“我很理解你,但是上边的有关领导明确提出,要把宋副局长作为领导干部的苗子来培养,不管是你或是我,都要领会首长意图,并要围绕首长的意图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
“群众应该领会首长的意图,首长也应该尊重群众的意见,每次的群众评议都是走过场?再说今天你对宋副局长的评价也有水分。”
“没有水分那苗子能活吗!”金副部长不合时宜地给老部下讲了一句笑话。“群众的意见只能作为选拔使用干部的参考,不然还要干部部门干什么?还开党委会干什么?”
刘一程没有笑,脸上依然是连阴天:“我和局里的同志对宋副局长的情况都了解一些,他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并没有用在工作上。”
刘一程讲到这里停顿一下,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他听到有人说宋副局长拉关系很专业,如果给拉关系的人定技术等级,他一定是高级职称。还有的人甚至把他做过的有些事情演义了,说他这个人特别会讲话:“首长,您老多了——我说的是您老练多了”、“首长,您讲的都是‘屁’话——我指的是精辟的话”、“首长,您讲的都是‘废’话——说的是肺腑之话”;还有人说他特别会跑关系:“春节刚过去六个月,我来给首长拜个晚年”、“再有六个月就过春节了,我来给首长拜个早年。”
金副部长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说,“我在机关工作多年,最发愁的事,不是工作忙,不是任务重,而是有些关系不好处理。有时你要想办成一件事,首先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甚至有时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办一些违心的事,高兴的时候不能笑,难过的时候不能哭,这最让人难受。我们在一起共事多年,互相都了解,你有什么话可以给我说,我向谁说去?”
“人要是顾虑多了,很多话是不好说。谁也不是圣人,谁也不是没有缺点,有了缺点错误为什么就不能说?别人说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不要了。”刘一程依然忿忿不平。
“任何人都有缺点,但是顶头上司除外,只要他还领导着你,他就始终是个完人,他的话就是指示,你就必须执行。当然,如果连乌纱帽都不顾及了,那就没有不能说的话,没有不能办的事,关键是这顶帽子我们现在还想要,还要戴着它去做工作。
金副部长说这段话的时候,一副无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