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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咱们不仅要上本参他,还得给他扒下一层皮!那些犯事的,哪个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鲜卑才立府不久,属官亲疏远近明明白白。逮着那些跟他亲近的先杀一杀,再给他写上十大罪状,打他个措手不及!”
朱定北重生之后没有一天不再思索当初到底谁是背后主谋。
那些人埋得太深了,他对洛京人物所知甚少不过两眼抓瞎。可那些马前卒,他可是一个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司马御棋,鲜卑府州牧。
这个王八蛋绝对是皇帝老儿手底下的好前锋,痛打落水狗丝毫没留情。
朱定北冷然低语,对司马御棋他是恨不能处之而后快,可有估计皇威和朱家军畏首畏尾,满心不痛快。顿了顿,他想起一个人来:“对了阿爷,朝安阿伯调到鲜卑没有?阿娘说他笔上功夫最厉害,杀人不见血。由他操刀,给他司马御棋定个株连大罪,不管他干了什么,只管往重里写!”
“这事我记得问你阿爹,你接着说。”
老侯爷对古朝安的军师之才也早有耳闻,回京后却没关注过他的去向,须得问过儿子才知道。
朱定北又顿了顿,道:“这事不能师出无名。”
“您让阿爹派几个得力的斥候混到百姓里好好谋划一下,得要那种让人挑不出错的大事,让咱们有去查官府的理由。阿爷,咱们得小心点,在陛下面前我们朱家绝对不能是那个聪明人。所以那事端必须明明白白指向官府,且天怒人怨,过错清晰明朗。一方面让人都知道之前咱们朱家军平乱是被官府摆了一道,另一方面也让朝廷知道咱们朱家军虽然没心机但也不是好愚弄的。”
老侯爷深觉有理,听得直点头。
见他还殷切地看着自己,朱定北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阿爷,我就想到这么多了。您和阿爹好好商量一下,这是必须得做的干脆又快,赶在司马御棋离开洛京之前才行。”
老侯爷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听下来,哪里能不知道朱定北绝对不是突发奇想,他能说出首尾,想必深思熟虑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侯爷没点破。
他不觉得朱定北心眼多有什么不好,反而倍感欣慰。
若是没有朱定北的“猜测”,朱家军之后将面临怎样的处境,只是想想都让他觉得胆寒。
现在先下手,总比往后吃了大亏还毫无反手之力且投诉无门来得强。
见老侯爷闷不吭声也没动作,朱定北不由道:“阿爷,你还有顾虑?”
“……阿爷只是在想,咱们这么先斩后奏,陛下恐怕得给我们记上一笔。”
这些谋划说是对着司马御棋来得,追根究底,到底是犯了贞元皇帝的大忌。
“阿爷,”朱定北捏了捏拳头,“咱们现在不怕得罪皇帝,他对咱们有什么想法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但百姓一张嘴,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先淹死咱们。真到我们朱家军都没法收场的时候,皇帝老儿是会给咱们朱家军顶缸,还是第一个把咱们推出去谢罪?”
说着朱定北就恨起来:“反正这件事也不可能把真司马御棋怎么样,皇帝选不出第二个顶他位置的人,最后势必会给他安一个不轻不重的罪名让他戴罪立功。既然这样,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点重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把戏,可不是只有那些黑墨水会做!咱们只管听下面的官员刑讯说了什么就报什么,至于那些受刑的狗官会说什么,咱们也可以未卜先知一下,阿爷你说对不对?”
见他皮笑肉不笑阴森森的,老侯爷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也没舍得下重手。
朱定北掀着嘴皮子,笑了笑:“阿爷,其实这件事真干了,利肯定大于弊。”
“错处无非是让皇帝老儿看咱们更不顺眼,反正咱们再顺他的意,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长生……”
“阿爷,我说的可不是丧气话。有些事情咱们有防备和没防备,结果可不一定就像某些人设计的那样。”
朱定北冷笑了声,而后随手拿起杯子喝了口,继续道:“这能看得见的好处咱们来数数。整肃鲜卑府衙,一能让他们办事尽心,二能给咱们朱家军表明立场顺便对以前的罪责洗白,三也能让那些徙民放心大胆地踏进鲜卑。四么,正好给大家提个醒,好让他们知道时过境迁,对待鲜卑百姓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我们都不拿他们当自己人,还能想他们给我们卖命不成?”
老侯爷叹了口气,目光坚定。
他沉思半晌,一时间祖孙无话。末了,还是朱三在门外提醒:“元帅,小少爷睡觉的时辰过了。”他才蓦地回过神来,朝朱定北看去。
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竟然歪着脑袋趴在小几上睡着了,他闻了闻,一摇就知道酒壶空了。
老侯爷摇头失笑。
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心里想着:朱家的孩子不会喝酒可不行啊。
朱定北这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中天了,水生忙给他递水:“少爷已经是巳时末了,您别急,侯爷已经给您在国子学告了假,您今天就别去了。”
朱定北宿醉后口干舌燥,灌了半壶水,才没好气道:“你看爷是那么好学的人吗?”
“嘿嘿,”长生脸红,“少爷你还是去放放水吧,我去和老夫人说一声。还有,您今天是在主屋吃还是就在咱们院子里。”
“废话真多,上主屋去。”
朱定北陪两个长辈吃了饭,祖孙两个又扎堆到前院书房,也不知说了什么,直到老夫人派人来催吃晚膳才出了书房的门。
“咦。”
进了主屋见老夫人身边还有一人,朱定北奇道:“阿衡怎么来了,不会是算着饭点来我家蹭吃蹭喝吧?”
“臭小子混说什么呢!”
不等他话音落下,老夫人骂了一句,忍俊不禁道:“瞧瞧人家阿衡多想着你,看你没去学堂还专门来探望。你不领情反倒拿话酸人家,我可没教你这样啊。”
朱定北嘻嘻而笑,凑到两人身边坐下,“水生都去过说我是喝了酒睡过头了,他还偏来,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祖母,您可别被他骗了。”
宁衡只管看着他,听他说一句就笑一声,半点不计较他话中好歹。
老夫人被逗得直笑,饭后又做主留了宁衡,吩咐几声也不劳他们陪这把老骨头,早早打发他们回了小院。
不等回院子里,宁衡便问他:“怎么喝酒了?”
“还不是我阿爷馋我的,不小心就喝多了。”说着他就一笑,对宁衡挤挤眼睛,道:“我这会儿酒劲可还没过去啊,今个儿你给小爷离远点,嘿嘿。”
他还记着去岁醉酒和宁衡同眠,睡梦中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想到就乐呵。
宁衡不给他面子,不笑反而皱着眉头:“你还在服药,禁酒禁茶禁荤腥辛辣。别人管不住你,你自己记着点,可知道?”
朱定北最不爱他这败兴模样,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有没有记在心里那就说不准了。
宁衡无奈,嘀咕道:“就得让人盯着才行。”
“诶诶,别上赶着挑事啊。你走快点,今天学里有没有什么高兴事,说来给我听听。”
朱定北催着他快走,没走几步,宁衡伸手抓了他的手,大步向前。
“没别的事,不过我听贾十一说,马超课上看了你的位置几回神情挺不乐意的。可能想着打你主意趁巧你告假,让他计划泡汤了。”
“哈哈,这就是头等乐事啦。”
朱定北笑,“等小爷明个儿去会会他,看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宁衡看他乐在其中,也跟着笑了。
第二日两人乘着宁衡的车架走的,到了学堂又让楼安宁等人好生一顿笑话。
水生是个细心的孩子,陪着管家来告假的时候还特意和少爷几位知交说明一二,免得让他们瞎担心。没成想,送了好大一个乐子给这些惯爱取笑人的损友。
下午是诗书课,老夫子是个刻板的老学究,曾是一届传胪。真才实学拔尖,只是这性子不知变通,在翰林院修了几年古诗词,被国子学请来讲诗书。
往日里这个时候,朱定北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老夫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谁也没奢望将这位将门虎子培养成状元之才。
可没想到老夫子今天却打破这个默契,接二连三地点到他!
他答不上来老夫子不批评也不罚站,而是连连摇头,末了,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份书单,苦口婆心道:“胸无点墨何以立身处世?这些书你仔细看,下旬休沐前来院里寻我,老夫好好考校考校。”
朱定北傻眼了。
“哎呀,朱小侯爷昨日病还没好全吗?怎地脸色这般难看?”
这满脸关切之色的可不正是马超。
“卑鄙小人!”秦奚大叫,“你有种放马过来,背后耍阴招你算什么好汉?!”
马超嗤笑一声,拉了拉袖角,怡怡然道:“粗俗,本少爷不与你一般计较。朱小侯爷,这回,承让了。”
说罢,扬长而去。
他可一点都不怕朱定北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就是要看朱定北这气得咬牙切齿还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他才高兴呢。呵呵,一群野蛮人,小爷要整治你多的是手段。
朱定北把上手长长的书单捏成皱巴巴的纸团,盯着远去的马超,目露不善。
“欺人太甚!”楼安宁义愤填膺,“没种的小人竟然敢这样暗算长生,气死我了!”
秦奚凑了一嘴:“长生,你且看他得意,回头我找人把他套上麻袋揍一顿,给你出气。”
“别出馊主意了。”贾家铭在一旁忧心忡忡,“长生,这可怎么办?这国子学下到蒙学上到大学,有一半夫子都是太傅门生。马超要动手,肯定不会只有诗书夫子,你……小心点。”
事后小心已经没用了。
朱定北的短板在学堂里无人不知,什么诗书典籍,来哪个他都束手无策,马超这是捏住了他的七寸!
昨个儿还有史学夫子的课时,瞧他昨天遗憾的样子,想必史学夫子肯定有他一份。
朱定北气得说不出话来,要是每个人都给他列上一份书单,单独关照,那他还活不活了?!
楼安康也没想到马超竟然会做的这么绝,可要拼这种事他们还真不是马超对手,只能安慰道:“长生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再怎样我们也会帮忙的。”
“……可恶。”
朱定北咬了咬牙。
宁衡站在他身后,久久看着马超远去的背影,没出一声。
果然如朱定北和贾家铭所料,之后的典籍,圣言夫子相继出招,就是书法夫子也将他的书法批的一文不值额外布置了每日十张大字的课业。
有一有二再有三,黄品学堂里资质最愚钝的家伙都知道朱定北这是犯了太岁,连带着看马超的眼神都变了。
太狠了。
往后可得小心不要得罪啊,这家伙根本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