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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城市的林荫道路上,方荷正缓步慢跑着,没过多久,傅明轩就乘着黄包车赶了上来。
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黝黑,长得结实又高壮,哪怕是跟着方荷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减速,他也拉得很稳。
傅明轩坐在车后座一句话也不说,就跟没看见她似的。
方荷顿觉头大。
这个中二少年的病,到底要犯到什么时候?
拐过下一个路口,方荷突然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一样拦住了骑单车的胖姜。
“江湖救急,车子借我用一下!”
方荷终于甩掉了傅明轩,不过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进班后她就直接趴桌上了,锤着书桌心痛不已。
她究竟该拿傅明轩怎么办?
方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中午的时候傅明轩又放招了。
四人组走进餐厅的时候,就发现售餐窗口纷纷放出了公告牌——午饭已售完。
这厮请全校同学吃了顿午饭,当然是先到先吃。
晚来没得吃。
“傅明轩你什么意思?!”孙壕两个大步冲上去,一把掀了傅明轩的餐盘,朝他质问道。
后者也没恼,只淡淡地抬首,语气平静地回道:“请同学们吃个饭而已,有何不可吗?”
餐厅里骤然安静,针落可闻。
孙壕被他堵得没话说,愤怒地踹了一脚餐桌,转身就走。
可刚没走出两步,就被傅明轩攥住了手腕,接着一股酸麻袭上他的手臂,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孙壕这一回首便是满目震惊,原来前天在操场那一架,傅明轩根本就是敷衍他吗?
也许,对方连三成力都没用到。
“我还没请几位吃饭,孙同学干嘛急着走呢?”傅明轩倏然一笑,犹如春风和煦,带起一阵暖意。
站在门边的方荷也突然怔住,呆呆地看向傅明轩,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笑容,只如今,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小荷园我订了包厢,几位同学,一起过去吧?”傅明轩还攥孙壕的手腕,却抬头问向方荷。
而她当然是沉默,与他隔空对视半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垂眸回道:“走吧,没必要跟饭过不去。”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孙壕憋疼憋得脸都快变成茄子色了,她要再不妥协,孙壕那条手臂都得废了。
这顿饭吃得气氛极度诡异,方荷跟陈茵薇全程沉默,胖姜就只管自己在那大快朵颐。
可怜孙壕……要陪着傅明轩那个变态。
“孙兄你觉得这个菜怎么样?”
“孙兄你的手没事吧?”
“孙兄来你尝尝这个。”
“我们明天还来这里吧。”
孙壕想死的心,都有了。
终于又熬过了一个祥和的下午,放学后方荷一直在班里磨蹭,直到傅明轩走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才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正在锁门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走到她身后,方荷心生警惕一矮身便躲过了对方拍向她肩膀的手,来人形色尴尬地朝她笑了笑,询问道:“请问你是方荷同学吗?”
方荷抬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边在脑海里搜索着相似的面孔,片刻后未果,她才淡淡地回道:“我是,你找我有事吗?”
男生腼腆地抿唇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张折叠的纸条,回说道:“这是傅明轩让我交给你的。”
方荷迟疑着接过,男生又朝她点头一笑,转身便跑走了。
校园里,这会儿也不剩什么人了。
方荷独自慢走在校园,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是傅明轩的字迹没错,这厮约她放学后到后山湖边。
“嘁——”方荷轻嗤了一声,将纸条叠好,反手塞进了书包里,嘴上嘟哝道:“也不知道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到去后山喂蚊子吗?”
“真是替你的情商感到捉急……”
可捉急归捉急,这后山方荷还是得去,若不然——真让傅明轩在后山湖边空等她到天黑的话,那估计,她明天,可能连早饭也没得吃的了。
“这万恶的旧社会!”方荷边牢骚抱怨着,边万不得已地往后山走去。
而与此同时,等在后山湖边的,其实,是另一伙人。
“周凯老弟啊,你找的那学生妹咋还没来呢?你莫不是诓老子的吧?”肥耳宽颌的男子伸出他刚摸过油腻发顶的手,搂上了周凯的肩膀,一张口就飘出满嘴的烟臭味。
周凯甚是嫌恶地撇过脸,不着痕迹地从他臂下绕出,转到他前面弯着腰,似是讨好地解释道:“乔爷您有所不知,这丫头可是我们学校里的学习标兵三好学生,每天都学习到这个点儿才肯出校门呢。”
说着他又贼兮兮地一笑,狭促道:“不过这不是正好嘛,人少了您才好办事不是?”
被称乔爷的矮胖男子闻言哈哈一笑,又朝他拍了下肩膀,夸赞道:“还是你懂事!”
“不像老子手底下那帮废物,叫他们给老子找雏儿,他妈.的净给老子整窑子的!”男子说着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恶骂道:“那些个千人枕万人骑的货色,能配得上老子吗?!”
周凯听得愈发厌恶,其实,他早些年,刚入校的时候,初见方荷时也曾惊艳过,他那时甚至动过念头,追到手玩一玩。
只是,被孙壕截了先,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方荷是跟了孙壕的。
直到后来,他才慢慢看懂,孙壕跟方荷之间,属于郎有情,妾无意。
真是出人意料,连孙壕那样的背景出身都能在她面前碰壁,这丫头的眼光是有多高?
周凯开始越来越看她不顺眼了,一个臭丫鬟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天仙了?
其实原本,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周凯对方荷虽然感到不屑,但还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前日在学校餐厅里那般羞辱他。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得不到,就毁掉。
这是报复孙壕最爽快的办法。
只是便宜这死胖子了,可也没有办法,谁叫整个安城,唯有乔家能跟孙家抗衡呢。
周凯的眸光沉了一沉,隔着茂密的树缝瞧见了正在缓步而来的那抹倩影。
“她来了。”一抹邪气的笑容溢出他嘴角,周凯开始逐步退后,打算抄另一条小路离开。
矮胖的乔爷踮起脚尖,一脸荡漾地往前边瞅着,急切道:“哪呢哪呢?我看看。”
“呦呵,这妞儿不赖嘛。”乔爷搓握着手,目不转定地望着前方,还不忘朝周凯吩咐道:“以后多给爷介绍些这种货色,好不了你的好处。”
还想以后?呵,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德行。
周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离开前最后叮嘱道:“这丫头是傅家的丫鬟,乔爷您乐一乐就行了,千万别搞出人命。”
其实他担心的是,他这次是借着傅明轩的名义把人弄过来的,那万一人死了……
傅明轩肯定也跑不掉。
虽然他对傅家的真实背景一无所知,但周凯从小在赌坊里长大,三教九流他什么人都见过,仅凭直觉他也能猜到,傅家的背景绝不简单。
也许傅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的清白就在安城跟乔家翻脸。
可一旦事情涉及到了傅明轩,恐怕安城少不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一定也逃不掉。
所以人可以动,但命必须得留着。
然乔爷可不会想这么多,他一闻言当即就不悦了,叱问道:“傅家?傅家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办事还需要看傅家的脸面吗?”
周凯再度皱眉,他开始有些担心——这蠢货会不会把事情办砸了。
谁知他这一皱眉,乔爷竟然错会了他的意思,再一次拍向了他的肩,哈哈大笑道:“你想喝汤你就直说嘛!大家都是兄弟,老子吃了肉还能不给你剩口汤嘛!”
百米开外的方荷,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子里,有人。
而且,不下于十人。
她中计了。
下一秒,她下俯身,手掌揉着脚踝佯装崴伤了脚,而她的眼角余光则在湖边搜寻了起来。
桐树后面,草丛里面,甚至连树顶上,都藏了人。
“糟了,她发现了!”周凯率先反应过来,就知道这丫头不好对付,他一番煞费苦心,好不容易才做成的计,就要被这死胖子给毁了。
这轮到他猛拍对方的肩膀了,催促道:“还不赶紧叫人去追!你们已经暴露了!”
乔爷被他拍得生疼,却也来不及计较了,招呼他的手下们赶紧去追人,到嘴的鸭子,绝不能让她飞了。
周凯趁乱溜走了。
下山的路有很多条,方荷自然是捡近道儿跑,可跑着跑着她就发现——后边儿没声了。
但明显不是被她甩掉的,那气息是突然停下的。
他们不追了。
方荷的心头突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果然灵验了。
“啊——”伴着她的一声惊呼,从天而降一张巨网将她兜住,悬挂在了树上。
一个脑满肠肥矮个男人从树后逐渐走出,笑得一脸猥琐:“跑啊,怎么不接着跑了?”
方荷只离地不足一米高,但她被困在网里,眼下挣扎也是徒劳。
遂她安静地在网里站好,将周围人一一巡视过,冷声问道:“周凯人呢?”
其实,她会这么问也并不完全是诈问。
因为她相信傅明轩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而能够拿到傅明轩的纸条,又与她结怨的人,除了周凯不做他想。
再者,面前这个一脸淫相的男人,方荷其实也是认得的。
乔一锁,人称乔爷,恶棍一根。
整日混迹于赌坊烟馆,跟周凯自然是相熟。
可乔一锁听到她开口就问周凯,立马就不高兴了,以为她跟周凯有一腿。
“他把你送给老子了!还说生死不论叫老子随便玩呢!”乔一锁愤怒地咆哮完,招呼手下人:“把她弄出来!绑了!”
方荷微蹙了眉,生死不论?周凯敢这么阴傅明轩,他是不想活了吧?
她正思索间,一群男子已经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兜开她外面的绳网,方荷刚一冒头,好几只手就伸了过来。
结果,当然是他们倒下了一片。
方荷一矮身,接着又一记长腿横扫,反手抄起地上的巨网,兜头就给他们盖上了,最后送他们一人一双断膝脚。
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的十来个人竟然只剩下了六个。
乔一锁霎时脸色大变,这些人可都是他姐夫精挑细选派给他防身用的,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小姑娘撂倒了?
周凯这给他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连忙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乔一锁继续命令道:“你们几个,给我上!”
他们扑过来的时候,手里是握了东西的,方荷瞧不分明,却也能感觉到,那会是迷药之类的。
药粉,药剂,这个,就很难防了。
她必须速战速决。
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方荷依然是只攻他们下盘,专击他们腿上的穴位。
药粉飞了满空,却没有落在她衣上。
没一会儿,这几个人也倒了,可刚才网兜那几个又爬了出来。
这一回,她没法儿动弹了。
因为乔一锁,开枪了。
一声“嘭”响在天空中炸起,惊飞了满林的鸟雀。
天色开始暗了。
“再动老子崩了你!”乔一锁手里握着枪,缓步朝她逼近。
他身旁的狗腿子们连忙将方荷围住,瘸着腿也得站直了。
乔一锁一抬下巴,手下人心领神会,上前反剪了方荷的手,捏着她下巴往她嘴里灌药。
“功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怕老子的枪?哈哈”乔一锁笑得一脸嚣张得意,但也不敢靠近她,得等药效起了,他才敢过去。
“咳咳咳”方荷使劲往外咳,眼睛都咳出泪了,然身体却开始逐渐虚软。
这不只是迷药,恐怕……
她用力,想要攥紧双拳,一会儿拼杀出去,可视线却逐渐模糊,四肢也渐渐发软,更有一股莫名的躁动侵蚀着她的大脑。
方荷朝地上倒了下去,她明明意识都还清醒着,可浑身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
乔一锁终于能放心地靠近。
“快!给老子抬到帐篷里!”
他连帐篷都带了,这地方蚊子实在太多了,瞧这一会儿给他叮地,满身都是包。
不过,也值了,这妞儿睡着可不一般。
乔一锁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手下那帮瘸子,“快点!快点!”
终于进了帐篷。
林中昏暗着,帐篷里面早就乌漆墨黑了。
一个狼扑他就上去了,捏着嗓音道:“小宝贝儿,我来啦。”
“咔哒——”脖颈骨折的声音。
岑天面无表情地踢开了地上的人,正准备抬脚出去解决外面那群喽啰,后腰处却突然缠上来一双手臂。
肌肤是不正常的灼热,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岑天低头,先是掰开了她的手腕,又一个手刀砍在她颈间,方荷登时便晕了过去。
然这方法,毕竟是治标不治本。
岑天是生物工程学博士,于医学一道也颇有造诣,只是这会儿,他身无一物,也救不了她。
只能送她去医院。
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岑天撂倒了所有人,他们连他的脸都没瞧见,就全部昏晕了。
方荷是在他背上醒来的。
她这会儿脑子还糊涂着,但也能感觉到这个后背比记忆中少年的后背更宽实一些,于是她就随口嘟哝道:“傅明轩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长大了好啊,长大了就能娶她了。
想着想着她就乐了起来,歪斜着脑袋看向他的侧脸。
如刀削,如立刻,完美得不似真人。
他的剑眉英飞,长睫如扇,鼻翼高挺,朱唇薄软,看着……就让人好想咬一口。
“怎么…这么……热呢?”她贴在他肩头的脸乱蹭,嘴里还胡言乱语:“你怎么不说话啊?不是喜欢我吗?装什么哑巴啊?”
岑天从头到尾没有回应一句,只是疾步奔走着,同时还是制止她乱摸乱探的手。
最后终于到了医院,他把大致情形告诉了大夫,又对护士说了声:“通知傅明轩,他喜欢的人住院了,叫他赶紧过来。”
——交住院费。
一穷二白的岑天,也只能做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