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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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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降临。

    又一个夜晚。

    夏越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戴上遮光眼镜,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脑继续工作。

    他这身行头,看起来很居家,有些书生气。

    孟夷君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闲书。

    “学校的宿舍重新简装好了,泡烂的地板也换了新的……”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夏越很自然地抬起头,“想搬回去了?”

    孟夷君轻轻点头。

    夏越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站起来,轻悠悠地晃到孟夷君身边。

    “那要是我不让呢?”

    仍是一脸温暖的笑意。

    他温和的表情与他说的话,约莫是两个人。

    孟夷君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茬。

    “夷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他淡淡笑,眼眸亮如星子,眼底柔和的光晕里,透着诚恳:“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去等。”

    孟夷君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夷君,你好像有点……抗拒?”

    这“抗拒”两个字,像一把刀,扎在孟夷君的心头。

    她触电一样地躲开夏越的目光。

    内心挣扎无度,她强迫自己平复,好久,才敢直视夏越:“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她终于鼓起勇气。

    夏越煞有兴味地打量她。

    他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试探到孟夷君的底线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和孟夷君之间,隔着一张看不见的膜,捅不破,更看不清隔膜那一边的孟夷君。

    她好像有心事。也有秘密。

    “你愿意说的,我都愿意听。”

    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斜斜地靠着沙发。

    夏越的眼睛,能暖人心。

    “我……夏先生,你是在追我吗?”

    在正式摊开心事之前,孟夷君郑重问了这么一句。

    夏越起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眼中温暖,融冰消雪,他很肯定道:“是,夷君,你不该这样问我,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我是在追你,并且,决心坚定。”

    她舒了一口气。但眼底的疑虑却并未消除,眼梢仍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惊惶。

    “也许你知道所有的事之后,你就会后悔你曾经对我有过想法。”

    她哀哀叹了一声。

    这倒把夏越懵了个措手不及。

    他真没想过孟夷君会这样说:“夷君?”

    她有悲伤,那种悲伤是真真切切的。

    她有些害怕夏越的目光,只得低着头。一直低着头。

    “其实……我不值得你‘有兴趣’,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夏越心里漾起一丝莫名的心疼。他意识到孟夷君心事太沉,也许有什么过去的不愉快,她尚未化解,这种压力,足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俯身,轻轻将孟夷君揽进怀里。不善言辞的木讷理工男,说了这辈子大概都不曾想过会说的情话:“你就是更好,没人会再比你好。”

    起先孟夷君是想挣扎的,挣脱他的怀抱。

    但她只微微一挣,眼前便模糊一片……夏越的怀抱,很暖,也很柔软,有一丝淡淡的薄荷的清香。

    她局促地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竟舍不得离开。

    “夏越,我……我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她擦了擦眼泪,终于开了这样含糊的话头。

    *******************

    夏家。

    入夜深寂。

    这别墅的大厅是挑高式,视野足够开阔。整个空间的色彩调用十分精细,虽不走“金碧辉煌”风格,但细节雕琢处,处处能见精致,可以想见,主人家的品味不低。

    再细看,客厅细件摆饰竟多为有头有名的艺术品,连墙上的挂画,也是某个拍卖会走出来的精品。

    可见主人之壕。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一台开着的电视机,播着新闻,音量调的很低,女主人靠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揉着额,在看新闻。

    夏治宗穿着深色丝绒睡衣,端来一盅燕窝,递给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的太太:“素素,把燕窝喝了早点睡吧。”

    这么一把年纪了,夏治宗还是习惯喊太太的小名“素素”,听起来就像年轻小夫妻如胶似漆的那阶段。

    他与太太常素,多年风雨相携,仍然十分恩爱。

    常素接过燕窝,笑了笑:“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送楠楠,别误了机。”

    常素口中的“楠楠”,是指夏治宗的侄女夏楠,夏治宗的兄弟过世早,几个侄辈长住夏家,这“楠楠”更是从小住在夏家,他们看着长大的。

    夏治宗坐在太太身边:“不累,再陪你说说话。”

    常素喝了两口燕窝,便放下了:“你说……儿子是不是恨我?”

    她猛然来了这么一句,闹得夏治宗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他的目光浅浅扫过太太的脸:“别想这么多,……人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

    夏治宗安抚地拍了拍太太搭在膝盖上的手。

    常素的脸色并没有回转,仍是不愉的:“被儿子记恨这么多年的感受,可不好啊——”她无奈地笑笑。

    “是他不好,不是你,”夏治宗有些心疼太太,“他要是回头是岸,就还是‘夏氏’的继承人,要不然,夏家这么大的家业,我抛给谁,谁不记我的好?”

    常素笑了:“你儿子能稀罕你这些东西?从小到大,他都对商科没兴趣,你这商业帝国,即使传给他,只怕他也守不住。”

    常素很享受这种时候,父子两对嘴,虽是针尖对麦芒,但言语之中,不免记挂着亲情,只是两父子性格很像,都嘴硬。

    想起这个儿子,夏治宗便有些头痛。

    这小子,什么都好,在理化学科上,从小就很有些天才的苗头,一路拔优上来,各种数理化国际赛事都能拿奖,夏越一度成为他夏治宗的骄傲,与老友在饭桌上谈起,无人不赞夏治宗“有福”,养了这样灵性的孩子,他年好好培养,必能在商界驰骋风云。

    “豪门大家”的,最忌的就是养出败家子来,不说拓土开疆吧,至少要能“守业”,连家业也守不住的,离败落也不远了。“豪门”若后继无人,才是最可怕的衰败之始,远比丢了几个大单,事业暂时滑铁卢要惨的多。

    而夏越显然是生意场上,各位叔伯都羡慕的“后继之人”,夏治宗是有苦说不出啊,这儿子,智商奇高,但就是对父辈的生意经没有半点兴趣,偌大的商业帝国,他不是承继之材。

    *******************

    “老向说,这小子矮下身段,去求过他那几位叔伯。”夏治宗抿了一口茶,向自己的太太说:“素素,你儿子做了个小产业,有公司。商业合作事宜找过老向他们——老向跟我说啊,夏越这小子学的很快,真想做了,公司上手非常迅速。那间小公司,老向拿了数据来分析过,盈利不错,短时间内,足够他过的很奢侈。”

    “真的?”常素眼睛都发亮了,这当妈的,听到儿子的任何消息,尤其是好的消息,都叫她无比兴奋:“治宗,你有儿子的消息,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她微嗔怪,一边是埋怨,一边是开心。

    “我摸不准这小子的心思啊……”夏治宗长吁一声:“他回国,却不回家,摆明心里还有气,素素,他气你也气我啊。但——”夏治宗皱了皱眉:“但他分明没有躲开咱们的意思……”

    “是吗?”常素听自己丈夫这么分析,很兴奋,忙问:“怎么说?”

    “儿子要是想瞒我们,不暴露他的行迹,那他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去找老向的——他既然求助了他的叔伯们,就说明,他不怕被我知道他的踪迹……”

    夏治宗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

    “那……治宗,照你这么说,儿子不躲咱们啦?那还等什么!我们抽个空把孩子接回来吧!”常素很开心。

    她毕竟是个母亲,天下最寻常的母亲。

    不管外界传言,她是怎样的酷冷高贵,怎样的不食人间烟火,面对儿子,她到底是柔软的。

    “不忙,以不变应万变,素素,我们先急,就是我们先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孩子永远不知道,为人父母的,不管做了他眼里多少的错事,终归都是为了他好。”

    夏治宗目色深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老手,被无数金融界新贵尊为前辈的知名企业家,面对儿子,终归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慈父。

    电视屏幕忽闪,切过了又一个界面。

    今天的娱乐头条,几乎每一个台的娱乐新闻都在滚动播,不知疲倦——

    甚至连财经新闻头条都触屏好几次。

    不知什么时候起,娱乐圈的大记事总与金融商界挂钩。女明星们喜欢钓金融大鳄,先期混入娱乐圈,爆红,攒了一定的人气和观众缘,再嫁商界大佬,激流勇退。

    完成了这几个步骤之后,女明星便成了人人歆羡的“嫁入豪门”典范,功成身退。

    但是,今天的头条新闻,女主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明星。

    “这——”常素脸色都要白了,转过头来看着丈夫夏治宗。

    夏治宗的目光也难得的集中在电视屏幕上。

    “真是可惜了。”

    他微叹。

    *******************

    夏越被她认真严肃的表情惊住。

    而后他笑了笑,轻松道:“谁没有过去——我也有。”

    他笑起来的侧脸,真的与夏治宗形似一人。同样的起伏,同样唇角勾起的弧度,还有那种自信,与生俱来的自信,几乎都一模一样。

    “可那不一样!”孟夷君禁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不一样?”他抱臂,笑的温柔而从容。略略地弯下腰,凑近孟夷君:“洗耳恭听。”

    “就是不一样……”孟夷君背过身去,小声地抽噎。

    “你……你总要深入地了解我,才、才会知道我到底适不适合你……”

    “我……正在了解你呀,夷君,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我不太会说话,也许表达不善,但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我都有全盘接受的心理准备。我快三十了,不是一时冲动的年轻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很诚恳。

    夏越有预感,孟夷君藏着心事,她今天是打算对自己敞开心扉的。但就差那么一点点,欠了那么一点儿火候,她还没有完全的勇气能够坦然面对她口中的“过去”。

    他愿意慢慢去了解孟夷君,了解这个他多年来一直想要接近的女人。

    孟夷君终于开了口:“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腹部有一道疤……”她哽咽,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这样的开场,夏越猝不及防。

    “什么……疤?”

    一瞬间,夏越的脑中闪过千种画面,他好像寻到了这些画面之间的微妙联系。他好像……有点知道孟夷君接下来要说的,是件什么事。

    “我……我……”孟夷君情绪有点激动,胡乱地扯自己的衣服,她穿的是宽松t,热裤,她将上衣塞进热裤的一个角扯了出来,露出了雪白的小腹:“你看……就是这道疤,你看清了吗?它跟了我很多年!”

    孟夷君的眼泪像泄了闸的水,夺涌而出。

    “就是它!你都不了解!你凭什么说对我有兴趣呢——”孟夷君有点语无伦次,她只觉得脑袋很沉重,重的快要掉下来了。

    耳中嗡嗡声一片……

    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夷君,”夏越心里已有数,揽过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她,“只是一道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并不在意。”

    夏越忽然觉得自己怀中的力道松了,孟夷君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你傻呀,夏越!”她哭道:“你看不出这是什么伤口留下的疤吗?我告诉你,这是剖腹产的刀疤、剖腹产呀!我生了一个、我生了一个你知道吗?!”

    她情绪很激动,倒在夏越怀里,宣泄完情绪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无力。

    说出心事之后,又忽然觉得有些轻松。她不再大声痛哭,而是伏在夏越肩上无声地抽泣。

    悲伤深浓时,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幸好,情绪已回缓很多。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对她来说形似于“审判”的答复。

    但夏越没有表现出她想象的厌恶、嫌弃。

    他甚至没有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

    夏越在她耳边轻声道:“生过一个孩子,是不是?他——现在好吗?”

    孟夷君猛地弹起,看着夏越的眼睛:“你……不惊讶?”

    也……不介意?

    但后半句话,她并没有问出口。

    夏越的包容超乎她的想象。

    “夷君,你别忘了,我也有清清呀!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生过孩子,也许跟我一样,有特殊的原因。你没打算告诉我之前,我不好奇。我能告诉你的是,即便我没有清清,你生过孩子这件事,也不会成为我追求你的阻碍。”

    对呀……夏越也有清清……

    但那,毕竟还是不一样。

    孟夷君的眼泪凝在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幅度而轻轻地跳动,亮闪闪的,惹人心疼。

    她踮起脚,扶住夏越:“但……我和你还是不一样,我……”她嗫嚅,终于说出了令她羞耻难堪的话:“我是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生孩子。”

    “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又重复了一遍。

    孟夷君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夏越。

    她的手轻轻地松开,不再抓住夏越的胳膊。

    她终于觉得轻松了,那种将秘密倾倒而出的轻松。

    *******************

    夏越却不知所措。

    事实上,夷君的秘密,他早就知道。而他的全部,夷君却并不知道。借着今天的当口,他本想和盘托出,但夷君情绪不稳,忽然间强灌她教她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巧合”与“意外”,只怕她承受不住。

    夏越打算一步一步来,慢慢地将全部告诉她。

    “你早点睡吧。”

    孟夷君转身,就要离开。

    “夷君——”夏越在她身后喊住了她:“我并没有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

    孟夷君一愣,转过头去,泪眼模糊中,夏越颀长的身影碎成了一个个看不清的细点。

    “我不值得。”

    “我很坚持,夷君。”

    他走过来,笑容温暖如春。

    这一生,以为就要弥足深陷,永远走不出曾经的阴影,以为就要陷入泥潭不可自拔了,这辈子……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度过。

    她不是不想追求自尊平等的爱情,而是她不配,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配。

    忽然有一个人,在知晓她全部的过去之后,告诉她,遇见你真好啊夷君。

    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的笑容比春天的日头还要温暖。他永远都是那样自信,意气风发,有他在身边,从不知畏惧,即使前路坎坷,她从不用担心、质疑……

    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做的很好。

    她冲动地上前,一头栽进夏越的怀里。

    痛哭不已。

    所有的委屈、辛酸,全部化成眼泪,倾泻而出。

    天地万物,皆为虚无。

    只有他,在风霜里从容微笑。

    *******************

    他们两人蜷缩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音量调的很小。看电视并不是主要目的,电视的声音只是能使他们更为轻松的背景音乐……

    夏越喜欢看她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样子。小丫头喝酸奶倒不舔瓶盖,但……吃薯片她舔手指啊!

    在现下他眼里,孟夷君的一举一动,都是十分可爱的。

    他宠爱地摸了摸孟夷君的头:“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够了够了……”孟夷君嚼着薯片,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夏越的确给了她安全感。在夏越面前,她甚至找到了可以无所顾忌的感觉,撒娇,任性,不用管形象如何。

    夏越永远只会笑着摇摇头,宠溺地来一个摸头杀,无限包容她。

    那大概就是久违的爱。爱一个人,可以不计得失,一往无前。

    而被爱的感觉,是多么美妙。

    孟夷君的眼眶有点湿润。

    她放下薯片,很小心地凑近夏越,扒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是……”

    “嗯?”夏越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摩挲夏夜的月光,那温柔的样子,教人不忍挪开目光。

    他不明所以。

    孟夷君想起了当初和黄东楠分手时,她在医院面对的难堪。

    黄东楠把她拉到了角落里,自以为避人,说出了那样使她羞耻难堪的话。

    他说她不是“纯洁的女孩”,质疑她小腹的刀疤,自以为了然一切地去羞辱她,声称王亦湘还是处女,所以他才要对人家负责。

    而孟夷君不是。

    过去一切,现在回想起来,竟似噩梦。

    她抱紧了夏越,附在他耳旁,只小声说:“我是、我是啊……”

    累久地重复,不知疲累。夏越一开始还好奇问她“是什么”,见她不回答,便也不再问。只是觉得她扒着自己耳朵的样子,很可爱,很可爱。

    那一年,她十九,连二十都不到,还差着几个月。

    在美利坚代孕合法的州,因为某种“交易”,她曾去完成过这样一个手术。经过“中间人”的接洽,与那位先生取得联系,她唯一的要求是,生产时用剖腹产的方式,把孩子带来这个世界。

    因为过不去心理上的那道坎儿。

    所以她虽然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但从生理上讲,她还是不曾有过性/生活的处女。

    黄东楠曾经用莫须有的“罪名”羞辱过她。

    孟夷君并不知道夏越是否在意,他有深厚的西方教育背景,在性文化开放的国度度过他的少年、青年时期,也许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但不知为什么,贴着夏越的耳朵,轻声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竟然有一种淡淡的心安。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夏越并未有过过多的追问。

    孟夷君心想,也许他在等着自己完完全全解开心结,愿意与他坦诚相对的那一刻。

    她需要给自己时间。也给夏越时间。

    *******************

    孟夷君轻轻翻了个身,从夏越臂弯里挣脱。

    “什么时候你有空,陪我回老家一趟,好吗?”

    “好啊。”夏越毫不犹豫地答应,孟夷君的提议让他心潮澎湃,这至少证明,孟夷君正在对他一步一步敞开心扉。

    带他走进她的世界。

    “不过哦,我老家挺偏的,可能环境不大好,是个小村子,你需要有心理准备。”孟夷君有些不好意思,又说:“老家的人……对我不大友好呢。我想……你多了解我一些,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到底是不是坏人,再决定要不要追我比较好……”

    “啊?”夏越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孟夷君的头发:“你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

    “……”孟夷君窘迫极了:“哪有那么快!你了解了我之后,也许觉得我不适合你呢!到时候只怕是你不要我!”

    她嘟着嘴,有些撒娇的语气。

    在夏越心里,这些小动作,都是极为可爱的。

    “夷君,你也不够了解我,”夏越到底还是极宠她,同她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无比,“我说过,我也有‘过去’,你可以了解,你的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我早知道的,关于凌桐蕴嘛,和公众人物的感情生活,实在是太难藏私,媒体会报道,大家都知道啦!”

    “凌……凌桐蕴……”夏越一脸茫然:“我听你提过这个名字,但是,夷君,我真的不认识这位女士。”

    接下来,轮到孟夷君一脸懵圈了。

    *******************

    夏治宗和常素的眼睛,都被今晚各个电视台轮番轰炸的娱乐头条新闻吸引。

    “可惜了。”

    在夏治宗感慨之后,夫人常素也发出了这样的惋叹。

    “富商何家栋与世家女林曼迪订婚之喜”——

    这是今晚的头条。

    “铺天盖地的,也是头痛。”常素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她本来就有头疼的毛病,时常会复发。

    “这位何先生,我间接打过几次交道,生意经还不错,算是有点家底的。”

    “那你觉得他们配?”常素有些生气。

    “哪里能呢,夫人,你别生这个闲气。”夏治宗笑着安抚,多年经验告诉他,太太是要哄的,越哄,家庭越和睦。

    “那你怎么说?”

    “我就是觉得可惜了……”

    “当然可惜!”常素激动地抢过话头:“何某人四十好几了吧?快五十的人了!还有这种闲情雅致找这样的‘小太太’!曼迪也真是的,这男人年纪大的都能当他爹了,她还来真的!”

    “那有什么办法?林家破产啦,全家老小要吃要喝吧?林小姐也是有她的苦衷……”夏治宗好人样的,说话滴水不漏,半点不违太太的心意。

    “她有苦衷!她有苦衷当年也不会……”常素截了话头:“嗨,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呀!”

    夏治宗将手指轻轻地抵在夫人的太阳穴上,为她按揉:“舒服吗?”

    “嗨,老夏,你也别怪我至今耿耿于怀!曼迪这孩子,从小机灵,心计也是有的,毕竟当年她和你儿子……”夏夫人顿了顿,接着说:“她毕竟也是你儿子的前女友,差点进了咱们家门的。咱们儿子为了她,失魂落魄,至今这魂儿也没回来!我这当妈的,能对她心无芥蒂吗?”

    “素素,都过去啦,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再说,林小姐不也要嫁了吗?儿子也回来啦,虽然还没回家来——”

    “你不说我还没火呢,这一说,我这火蹭蹭蹭冒上来——”夏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憋了一股的气:“曼迪心思挺沉的,她知道越越惦记她,这么多年都走不出她这阴影呢!时下越越回国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当口,她林曼迪倒要订婚了!还不是结婚呢,就漫天漫地地宣扬!我能不多想吗?这难道不是在逼着你儿子去找她?生怕越越不知道她在哪儿、她近况如何?”

    夏夫人气呼呼喝了一口茶,缓了缓,又说道:“希望是我多想——毕竟得知她要嫁比她大那么多的人,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但我只盼着,她真的能收心,安安分分嫁人,别再对咱们儿子存着什么心思……”

    “夏越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难说,你儿子……像你!”

    这老夫老妻忽然一顿,相视而笑,像最年轻的小夫妻那样……这恩爱,竟和外界传言的一样。

    *******************

    “所以,你和凌桐蕴根本就不认识,她只是借你上位炒绯闻炒热度的一个小明星?当年的故事,真正的女主角应该是林曼迪?”

    在听了夏越一番叙述之后,孟夷君终于理清了头绪。

    那个夏越母亲瞧不起未来儿媳“戏子”身份而棒打鸳鸯的故事中,“凌桐蕴”这个角色,应该由“林曼迪”来代替。男主夏越根本就不认识女明星凌桐蕴!

    这“江湖传言”传的也太不靠谱了吧?连人物都能弄错?

    看来八卦也是门技术活啊!

    “mandy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父母彼此都认识,两家在生意上一直有来往。后来我们交往,长辈们都乐见其成,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以为我们会结婚的。”

    好一场回忆杀啊!孟夷君连问细节的勇气都没有,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多般配啊!

    夏越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嗓音比以往更沉厚、沙哑。

    孟夷君不知是自己太多心,产生了错觉,还是真如此。

    她盯着电视屏幕看。

    屏幕里的林曼迪,一袭白色挂脖小礼服,落落大方地搀着未婚夫的手,走向台前,面对媒体。

    她真的好漂亮,五官立体而深邃,脸型正是最上镜的巴掌脸,一头乌发,披散下来,随着她身姿的曳动,而轻轻晃动,如瀑布。

    反倒是林曼迪的未婚夫,看起来老相了,尤其是和林曼迪这超级大美女站在一起,马上被衬得好像林曼迪是个拜金女似的。

    孟夷君不敢直勾勾盯着夏越看,但她借着余光,仍十分关注夏越的表情变化。

    看着相恋多年的前女友订婚,当着全天下将自己的幸福公之于众,这是种怎样的心情?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分了。”夏越看着她,仍然是那样温暖的笑,宠溺地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像对待个孩子一样。

    他的状态还算轻松,但……真的完全忘记了吗?

    “她挺漂亮的。”孟夷君由衷夸了一句。

    “是吗?”夏越笑笑:“我觉得还好。”

    他将孟夷君抱起,妥当地安置在沙发上,给她收拾扔了满桌的各种零食包装:“还想吃吗?我下次多买点,囤着……”

    孟夷君挺乐:“今天摄入的卡路里太多啦!真把我当猪养了!”

    “夏越,再问你一件事——”

    面对忽然严肃的孟夷君,夏越不禁一愣,回头:“什么事?”

    “那你得说实话——”

    “当然,”夏越笑了笑,“我说过,我也愿意你多了解我,以弥补这么多年我们素不相识的遗憾。我对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掺虚言。”

    她会感动。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这一生能遇见夏越,很幸运。

    “清清……是不是林曼迪的孩子?”

    孟夷君终于胆战心惊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期待夏越的回答,又很害怕。

    “不是。夷君,你不用担心这个。”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

    孟夷君舒了一口气。

    夏越回身再抱她:“夷君,你这样问,我心里有一点高兴……这大概证明,你开始在乎我,我……很在意。”

    *******************

    这是一个美好的周一。

    孟夷君迈着轻盈的步伐,踏入校门。她很热爱自己的工作,每次置身工作的氛围中,都无比快乐。

    也许是这份快乐掩盖了她本应感知的不自然。

    “早啊!”碰见了同事,她笑眯眯地打招呼。路经安保室门口,今天当值的蔡叔站在外面,正盯着她看,她微一顿,旋即也笑着打招呼:“蔡叔,早!”

    “孟老师——”拖长的语调,有些欲言又止。

    “嗯?”她有些不自在:“蔡叔,有事?”

    这蔡叔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摇摇头,又叹口气,再轻蔑一笑。

    这笑,让孟夷君十分不自在。

    略带嘲讽般地,将整个人剖析。

    孟夷君也没再多问,绕了过去,径直往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