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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里,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举止神态每一个细微改变她都可以察觉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娴静温柔的感觉在她眉宇间流淌,她的双眸沉静如秋水,脸庞绽放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微笑总是轻轻染在她的唇边,声音变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轻柔,然而却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有惊涛骇浪般的漩涡。
薰衣望着她发怔。
同样的容貌,为什么如歌会忽然间美得惊心动魄呢?
雪的食指点住如歌眉心,约有两柱香的功夫,一缕淡淡白烟自她眉心逸出。她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捂住胸口,脸颊透出潮红。
雪急忙松开手指,关切道:“如何?很辛苦吗?”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闷。”
薰衣将茶盏捧来,里面沏的是雨前龙井,茶汤翠绿清香。雪让她放在桌案上,轻轻咬破食指,一颗晶莹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会好些。”雪将茶盏凑近她唇边。
如歌侧过头:“不。”为什么他总是要她喝下他的血呢?混着血的茶淌过喉咙时有股奇异的滚烫。
“乖丫头,”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点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会难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经不闷了。”如歌将茶盏推远。
“撒谎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脸可爱,“你知道我脾气的,终归是会让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个时辰喝呢,还是想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喝呢?”
“为什么必须要喝?”如歌皱眉。
“呃……你想听真的理由还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无奈:“居然还有两个理由。”
“一个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转移;另一个理由是,我喜欢在你的体内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体内流淌,就会觉得好幸福。”
“哪一个理由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欢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脸惊奇:
“哇!喝了我几天血,果然变聪明了啊!好神奇!”
如歌气得笑起来。
雪趁机哄她将茶喝下。
两人在屋里笑闹,浑然没有注意门口多了一个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罗斜倚石壁,血红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苍白,他仰颈饮下杯中的酒,双眼微带些醉意望着如歌。
她在笑。
笑的时候右手轻轻握起,食指的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从眼底流淌至唇角。
这个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会笑得如此温柔动人。
“你——是谁?”
一个低哑的声音惊扰了如歌和雪。
她和他转头看去。
暗夜罗红影般闪到如歌面前,他捏紧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阴郁地问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还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气,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罗脸上掠过狂喜:“你——”
“我是烈如歌。”看着暗夜罗骤然狂喜骤然愤怒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罗真是笨啊,她怎么会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应该是战如歌才对嘛。”他笑如花颤,搂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罗捏住她下巴的手象被一阵花香拂开了。
暗夜罗收紧瞳孔,眼睛变成血红色:“银雪,你在耍我?!”
雪把脑袋靠在如歌肩头,瞅着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宫主暗夜罗,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罗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煞白:“没有人可以欺骗我!”莫非,所谓的魂魄转移只是一场骗局?!长袖一扬,红雾中他的手苍白如鬼,指骨发青。
他知道银雪最在乎美丽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毁掉那张绝美晶莹的脸。
空气中飘浮起一个艳红的气层。
气层如琉璃透明。
渐渐收紧,气层象一只琉璃桶将雪和如歌箍在里面,动弹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颊。
暗夜罗笑容邪美:“在你脸上刻一朵雪花,会不会很美?”
雪沮丧:“还是不刻比较美。”
“那就刻两朵雪花好了。”暗夜罗手指轻动,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划破雪的面颊,串串血珠鲜红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长了。”
如歌怔怔望着暗夜罗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
手指僵住!
血痕径自淌血,伤口却没有再扩大。
她摇头,笑容温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长,罗儿,去拿小刀来,我帮你修一下。”
暗夜罗仿佛忽然被点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缓慢地看向她,眼中布满惊疑和颤抖。
…………
……
秋日溪水边。
暗夜冥刚洗完头发,柔亮的长发在晚霞中涌动着暗香。她穿着一件松袖宽大的袍子,衣襟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指甲不要留得太长。”
她低头,用一把小刀为他修指甲。
小暗夜罗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摆弄,嘴里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长。”修长圆润的指甲,透出贝壳般的粉红,有时染上一点凤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细心地打磨他的指甲:“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长了很不方便。万一指甲劈裂掉,会干扰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净,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轻笑道,“姐姐就不一样了,有罗儿在,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来玩啊。”
“是这样啊,”小暗夜罗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欢姐姐的指甲,然后就觉得姐姐一定也会喜欢我的长指甲。”
“傻罗儿。”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个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边缘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圆润。
小暗夜罗睁大眼睛:“哇,我的手变得好漂亮!”
“是啊。”
“这么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练功了好不好?”他赖在她怀里撒娇。
暗夜冥笑容温婉如霞光:“好啊。罗儿的手这么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饭好了。”
“姐~~姐~~!”
小暗夜罗沮丧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边,她温柔的笑容和散发着香气的长发将他包围……
……
…………
小刀细致地修磨他的指甲。
长发滑过她的肩膀。
她唇边一朵宁静的微笑,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再没有比暗夜罗的指甲更重要的事情了。
暗夜罗手指僵直。
雪盯住如歌,一种难以言语的神情让他的笑容消失。
“指甲虽然长,可是蛮干净的。”她微笑,“罗儿长大了啊,不再象以前一样指甲缝里脏兮兮。”
她抬头。
眼底是秋水般清澈流淌的感情,她望着暗夜罗,眼波如秋水般静静流淌。
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罗的面庞,眉梢轻轻皱起,象秋水的涟漪。
“罗儿病了吗?为什么如此苍白憔悴?”
火把在石壁燃烧。
地底的空气潮湿又带着股发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颦:
“罗儿,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好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而梦里的内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暗夜罗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 雪告诉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往事全部记起。
“十九年……”她重复道,摇头苦笑,“怪不得我觉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很快你就可以康复。”他会让银雪将那个女人的魂魄早些驱走。
她凝注他,担心道:“罗儿,你也病了吗?”
“没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面容:“怎么会这样苍白?怎么会这样消瘦?我的罗儿应该是神采飞扬的俊美少年。”她的掌心滑腻温暖,她的抚摸带着满满的爱怜。
暗夜罗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呼吸急促:
“告诉我,你是谁?”
她诧异道:“罗儿?”
暗夜罗喘息:“快点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笑道:“坏孩子。”见他如此固执坚持,她终于妥协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无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儿。”
杯儿……
暗夜罗的天灵盖仿佛被巨掌击中!他五官颤抖,邪美的容貌亦开始扭曲!喉咙一甜,胸中一口热血“哇”地喷涌而出!
她是杯儿。
她是他的杯儿!
…………
……
晨曦中。
她在溪边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飞扬成晶莹的薄雾。
他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青草,手指把玩着一只黄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衬着黄金的光芒,美得荡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径自舞着,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织的美丽世界中,没有理会他孩子气的话。
“你听到没有!我往后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恼地飞旋酒杯,低声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她越来越美丽,江湖中越来越多的人为她的美丽倾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边。捏捏他的鼻尖,她的声音就像哄一个孩子:“怎么不开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轻盈旋转。
他两眼放光道:“我往后叫你‘杯儿’好了!”酒杯飞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灿烂的光芒,有纤细的腰身,有细润的肌肤。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让它舞,可以让它静,也可以让他用嘴唇细细地品尝。
“多奇怪的名字。”她笑着摇头。
“好不好?你作我的‘杯儿’。”他逼近她,目光执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惊怔。
她知道他已经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暗河宫的名号在江湖里也已经重振声威,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只是一个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带着噬人的野性!
或许,罗儿真的长大了。
她笑容温婉:“我是你的姐姐。”
“杯儿,作我的杯儿!”他央求。
“这个名字不好听啊。”
“好听!”
她依然摇头。
他生气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说!你答应作我的杯儿!”
“罗儿,好痛。”她呻吟道。
“答应作我的杯儿,就放开你。”他手指更加用力。
“不。”
他怒火上冲,突然将她拉近!滚烫的呼吸,他的嘴唇离她只有一寸!喘息着,他贴近她殷红的双唇!
“作我的杯儿!否则,我就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
…………
暗夜罗的泪水是血红的。
他抱住她,泪水自紧闭的双眼滑落。血红的泪水,苍白的面颊,他不可抑止的悲伤象诡异而凄美的图画。
她爱怜地抚摸他:“罗儿,对不起。”
他抱紧她。
“我生病昏迷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对吗?”她叹息,努力笑着,将自己的泪水赶走,“放心啊,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暗夜罗只想将她抱在怀里。
其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来,你一直都在暗河宫底吗?”她轻声问道。
“嗯。”
“一直在地底,见不到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使你的身体不再健康,神情那样忧郁。”她抚摸他的长发,“都是我的错。”
她的手如此轻柔。
暗夜罗血红色的泪轻缓地奔流。
“不想让你再练功了,不想让暗河宫再称霸天下了,”她抱紧他,“罗儿,姐姐只想你快乐幸福地生活。”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睁开眼睛。
她觉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腹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
看过去——
她霍然大惊!
只见暗夜罗趴在床边睡着,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脑袋枕在她的腰腹。他睡得很安静,苍白的面容也仿佛有了些血色。
“你干什么?!”
如歌瞪着暗夜罗,用力起身将他甩开。
暗夜罗盯紧她,眉心朱砂渐渐由鲜红转为阴暗。他长身而立,眼底迸出无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铭心的仇人。
“你为什么回来。”
他的声音沉痛得如诅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为自己会被他狠毒的目光杀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罗:
“你不要走!”
暗夜罗没有回头,他像是已无法容忍看到她的脸。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见玉师兄。”
暗夜罗冷笑道:
“见到他,你会后悔。”
如歌惊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暗夜罗挑眉道:“欺骗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狱。”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颤抖。
“我要见他。”
暗河的水在地底缓缓流淌。
四周尽是黑暗,只有石壁上幽暗的火光映在水面。暗河的水似乎也 是黑色的,偶尔闪动的一丝涟漪,象乌云镶的金边。
死寂的黑暗里。
如歌的心慢慢下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令她的喉咙干哑。她想要飞奔过去的双腿忽然象灌满了重铅!
她看到了玉自寒。
他坐在木轮椅中,青衣如玉,微笑宁静。或许因为许久未见阳光,他的肌肤苍白而透明,身子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单薄。
他正在咳嗽。
剧烈的咳嗽使他的肩膀颤动,似乎肺都要咳了出来。掩住嘴唇的丝帕上,是斑斑的血迹。
这样的玉自寒,恍惚间给如歌一种感觉——
他随时都会死去!
如歌惊怒攻心,对暗夜罗喝道:“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暗夜罗低笑道:“他原本就是一个病弱的废人,如今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模样罢了。”
不——
不对!
如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事情绝不像暗夜罗说得那样简单!
如歌走向玉自寒。
她唤着他的名字:“师兄……师兄?!”她把声音逐渐放大。可是,他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听见!
玉自寒咳嗽着。
他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歌开始发抖。
暗河的水漆黑死寂。
暗夜罗笑得无比得意:“不仅他的耳朵重新失去了听觉,他的腿也再次无法走路。”
如歌捂住嘴。
这一刻,她恨极了暗夜罗!
她没有想到一个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先让玉自寒可以听到可以走路,让他和正常人一般无异,然后再硬生生将这一切全部夺走!
暗夜罗扬声大笑:
“这样就叫残忍吗?你未免太小觑了我!”
如歌浑身冰冷。
恐惧和不祥的感觉如冰窟般将她冻僵!
暗夜罗笑得那样多情:“你看看他的眼睛,清俊的双眼,如春水般温柔的双眼……”
玉自寒咳嗽着,他向如歌的方向抬起头,他好像感觉到什么,眉头轻轻皱起。
但是,他没有看到她。
他的双眼俊秀如昔,然而,却没有了焦距!
如歌的手轻轻晃了下。
终于——
泪水疯狂地流下她的面颊。
他看不到了。
暗夜罗把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暗夜罗嗅着黄金酒杯中的酒香,遗憾道:
“很奇怪,为什么象他这样浑身残疾的人,依然会有一种近乎完美的气质呢?如果他不曾背叛我,那将会是多么迷人的男子。”
如歌蹲下来。
她蹲在玉自寒面前,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她努力微笑。
“师兄,我来了。”她轻声唤着,“我是歌儿啊,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又咳嗽得厉害了呢?”
玉自寒没有动。
他听不见。
他看不见。
如歌轻轻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膝头:“你真是一个坏师兄。每一次都答应会好好照顾自己,却每一次都没有做到。”她的面颊在他膝头蹭着,让他的衣裳吸干她的泪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气,生气到再也不想理你了。你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玉自寒的手动了动。
他面容有疑惑。
他努力想要说话,喉咙颤动,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啊——”的嘶哑。
他的声音也被夺去了。
他再不会说话。
……
那日。
暗夜罗疯狂地大笑:“一个残废居然也会背叛和欺骗我?!哈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双腿对吗?那么,就连你的眼睛和声音也一并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然被暗夜罗散去。
他沉默着。
他用最后一刻时间,感受双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风的声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还想用他的声音再唤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再回到残废。
在感受了如此美丽的世界和如此美丽的她,他不想再变回一个无用的残废。
淡然的光华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宁静得仿佛浑然不知要降临在他身上的将是怎样的灾难。
最后的意识是暗夜罗疯狂鲜红的双眼——
“你将失去双腿、失去耳朵、失去眼睛、失去声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袭你的身体。然而你却无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会活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
悲痛将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她恨暗夜罗!
她想要将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万倍报复在暗夜罗身上!
她知道了什么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让伤害你爱的人的恶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脸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泪水将他的掌心沁得冰凉。
玉自寒动容,他身子前倾,手指颤抖着去摸索她的轮廓。他摸到她满脸的泪水和悲恸冰冷的肌肤。
如歌哭着喊:“是我啊!师兄,是我啊!”
她害怕。
她怕这是同他最后一次相见。
而他,却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来。
玉自寒剧烈地咳起来。
鲜血从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换来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剧咳。
“我是歌儿……”她哭着,紧紧抱着他的腰,“师兄,你知道是我对不对?我好害怕……师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满脸泪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听你跟我说说话……师兄……你不要吓我……”
他的鲜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惶恐无措象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浑身冰寒。
一只温柔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抱在自己胸前,温柔地拍抚她的后背。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含糊沙哑的声音,但仔细听来,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调的歌。
他拍抚着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画出奇异的线条。
被他抱着,她放声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画着什么。
忽然间,她屏住呼吸——
他在写——
“歌儿”。
在他的怀里,她拼命点头:“是我!我是歌儿!”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抚她,在她背上继续写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过他的左手,贴在自己唇边,让他“摸”自己的声音:
“嗯,我不怕。”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为什么哭?”
“只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她把他的手贴得离唇更近些,凝视他,“师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温柔从他没有焦距的眼底晕染开来。
他的手指如春风般轻柔:
“喜欢你想我。”
如歌泪眼盈盈。她凝视着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头,吻过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着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后,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写下:
“竹屋。”
第二天。
雪欣喜地抚弄着心爱的红玉凤琴,轻轻将琴弦上的灰尘吹去,他的手指拨响美妙的乐符。
雪抚琴笑道:“突然这么好心将琴还给我,小罗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罗也笑,低声诱惑道:“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助你恢复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着他,笑若花开:“你想得到什么?”
“让她回来,让她彻底离开。”
雪当然知道两个她指的是谁:“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个躯体里住了十几年,岂是轻易可以被驱走的?”
暗夜罗冷道:“驱不走,就让她死。”
雪咋舌道:“好残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脸坏意。
暗夜罗勃然大怒,苍白发青的手指扼紧雪的喉咙。
雪呛咳着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罗指骨咯咯作响。没有人能够亵渎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颈,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来,不再离开。”
暗夜罗眼神阴暗。
其实十九年来她不在身边,思念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然而,当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现,几天几个时辰的分离却变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抚琴,摇头道:“我没有办法。”
“你说什么?!”
“如歌那丫头是关键。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身体,就算谁也无法轻易将她驱走,否则会使躯体一并毁灭掉。”
暗夜罗眼睛眯起。
“如果她答应离开呢?”
雪吃惊道:“她怎会愿意?”
暗夜罗不语。
眉间的朱砂殷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我无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罗。
虽然暗夜罗许诺,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躯体,那么他会放走玉自寒、战枫和雪,并且让玉自寒恢复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罗所说的任何话。
暗夜罗道:“我可曾失信于曾经允诺的事情?”
“没有。”
“那么,为何无法信任我?”
“因为你是一个疯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随时会改变你的决定。哪怕让他们离开,以后你仍然会去伤害他们。欺骗背叛过你的人,你永远也不会放过。”
暗夜罗挑眉。
她似乎还蛮了解他。不错,放他们走,然后再将他们抓回来折磨,并不会违背承诺。
他冷笑:“你以为,你有同我谈判的资格吗?”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带着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罗道:“就算以后再将他们抓回,毕竟有一次逃离的机会。否则,他们立时就会死在你的面前。”
如歌脸色渐渐发白。
暗夜罗眉间朱砂一跳,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或许,你喜欢留在我身边。”
如歌一惊。
暗夜罗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动弹不得。他俯首朝她的耳垂呵气,气息湿润冰冷,他笑得邪恶:“你是否想做我的女人,因为不知不觉已经爱上了我,所以不介意和她共同分享我的身体。”
如歌一阵恶心。
她呕吐。
吐出来的是黄水,将暗夜罗的红衣染得污秽。
暗夜罗舔弄她的耳垂:“吐吧,尽情地吐吧,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与她合而为一,呕吐的秽物也是我珍惜的珠宝。”
呻吟着,他将她箍得更紧:“看啊,我的身体在为你燃烧。”他腹下灼热坚硬,紧紧贴住她女性的线条。
“放开我!”
如歌羞愤地大喊。
暗夜罗斜睨她:“怎么,你不是不舍得离开这具躯体吗?”
如歌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她厌恶道:“若是你伤害到他们,我发誓,尽管暗夜冥是我的母亲,我也会毫不心软地折磨她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