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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煜胥缓步上前,轻袍缓带,容颜欺霜赛雪,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谌王妃,事到临头,你竟然躲到男人身后,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有本事,你也跟我一样,躲男人背后啊!想必以你那样漂亮的容貌,肯定会艳冠群芳!”可惜,顾惜若那花痴的毛病被段天谌改得差不多了,见到他这副模样,三秒钟瞬间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嚷嚷,“说不定,站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还会是你的入幕之宾呢!”
此言一出,当事三人齐齐黑了脸。
青冥哀怨的回头看她,“王妃,属下已经二十四了。”
意思便是,早就过了躁动的年纪,能不这么损他不?
顾惜若澄澈清爽的眸光在青冥和苏靳寅脸上扫过,忙干笑了几声,“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把这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留给你,你该感激我啊!”
青冥神色越发凄婉,心想这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了,否则他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苏靳寅不由得抿唇轻笑,前方还站着个面色黑沉的人,此刻这两主仆就敢当庭调笑,真不知该说他们举止跳脱不分轻重,还是该说这两人的心态委实乐观令人不得不佩服。
佘煜胥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似乎也认定了在口舌上逞不了强,右手高举,原先正在与对手缠斗厮杀的手下已经全部归位,悉数站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保护顾惜若的手下也迅速整理队伍,站到了前方那三人的后方。
一时间,双方形成对峙之势,气氛僵持,不相上下。
“主子,这谌王妃实在是欺人太甚,让属下前去教训教训她吧!也省得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光是在这里说风凉话。”言畅凑到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瞥过顾惜若,语气森冷。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主子会如此“优待”这位口无遮拦的谌王妃。
此次,他们行动格外隐秘,出发前特意做出了那么多伪装和阻拦,才把谌王的人给甩掉,若是因小失大,将时间耗在此处,恐怕会得不偿失。
佘煜胥冷冷勾唇,即便顶着段天谌的面孔,依旧散发着独属于他的妖魅魅力,尤其是那双瞳里冰封千里的气势,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
他立掌一劈,五指修长却似利刃,仿佛要劈开面前这两人的阻挡,直击顾惜若的心脏。
那动作,简单而缓慢,可不知怎的,无形之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煞气。
顾惜若远远看着,心神巨凛,不自觉的又后退了几步,竟萌生出想要逃走的冲动。
她知道,方才那些话,算是触犯到这个人的底线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把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想着何时才能不逞口舌之快,做个靠谱的人,安安心心的备战迎敌!
只是,她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佘煜胥的手势一斩下,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黑衣人立即从半空中腾掠过来,手中刀剑凛寒,在月色之下泛着幽幽冷光,杀气腾腾,动作极速。
青冥和苏靳寅朝彼此点头,手执刀剑不畏不惧的迎了上去。
这两人,一人是谌王府暗卫的副统领,手起刀落,毫不迟疑,在其身上可以直接窥见谌王府暗卫所接受训练的残忍和冷酷;而另一人则是岐城城驻军的统领,曾经领兵打仗浴血奋战,杀伐果决,叱咤沙场,其威势凛然酷煞,同样教人不敢小觑。
有这两个人挡在前方,身后还跟着一众手下,顾惜若的压力骤减,连忙退到安全的位置上,抓紧时间疗伤。
她的身手,在佘煜胥这个“变态”面前,终究是拿不出手的。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练武功学本事,可终究比不上自小便运用自如的人间高手。
之前,她能够用那尖锐的烛台刺伤佘煜胥的腰腹,还是得益于骆宇给她备好的天极冰寒毒和佘煜胥对于她的轻视。
此次,她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看着面前这惨烈的厮杀,瞬间将好好的院子演变成人间炼狱,寻常人死活也不会踏入一步,她就觉得气血翻滚,喉头里涌上一股恶心的腥甜。
她轻咳了声,声线沙哑而沉重,像是突然点燃了什么爆弹,肺腑里开始不断撕搅着,一波又一波的咳嗽声突兀的响起。
她伸手捂住嘴,又重重咳了一下,掌心里倍觉温热,摊开掌心一看,殷红的血迹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不管她逃得多么快,终究还是受了方才那一掌的波及了!
老天对她可真是不够厚道,每次遇上佘煜胥这个天敌,或多或少都会负伤。
方才能够扯开笑脸,毫无破绽的跟青冥他们调笑,已经是她强撑着的底线了。
思及此,她有些心虚的抬头,偷偷扫视过手起刀落的两人,用手背飞快的抹去唇角流下的殷红血痕,并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竭力将那些彰显她受伤的痕迹都抹去。
末了,她塞好那帕子,拢了拢袖子,挺直了脊梁,隔着对战的人头和飞溅的鲜血,与佘煜胥遥遥相望。
刀剑交加,铿然作响,隐有火花嗞嗞闪烁其间,那人就站在一片狼藉之后,身姿挺拔,岿然不动,仿佛此刻的喧嚣皆是静止的背景,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人。
隔得太远,顾惜若根本就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可那道强烈而隐带杀气的视线却时时刻刻落在她的身上,如影随形,宛若魑魅魍魉。
尤其是在看到她抹去血痕的时候,那视线几乎欲将她洞穿,不允许她留下任何的伪装。
她拧着眉,努力忽视这样毛骨悚然的目光,转而看向屋顶上和院子中厮杀的龙鳞卫,眉心染上一抹沉重。
佘煜胥带来的人那么多,武功又如此高强,在段天谌给她留下来的人手里,也只有龙鳞卫能够与之抗衡。
可龙鳞卫毕竟不超过二十个,而佘煜胥带来的手下数目众多,似乎想要把龙鳞卫逐个击破,使其尽数埋骨于此。
早在总督府时,她就看出了佘煜胥对这批龙鳞卫的戒备和防范,能够让他视为眼中钉的,肯定不简单。这批人若真是折戟于此,她又如何能够甘心?
“王妃,属下先护送您离开吧?”青冥退到她的身旁,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他们不敌导致王妃被擒,他还有何面目去见王爷。
岂料,顾惜若却是坚定的摇头,不容拒绝道:“没必要。那个人的目标是我,就算我先离开了,他也肯定会跟上来的。”
她也不过是个豆蔻少女,月色倾泻在她的脸庞上,却显得格外诡谲神秘,甚至覆盖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静和深沉。
青冥再劝,她依旧拒绝。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重新回到对战中,能杀几个就是几个。
顾惜若神色冷沉,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格外凛然煞人,竟不输于场中任何一个拼杀的暗卫。
想必,她若是不受伤,肯定会是不逊于苏靳寅或青冥的好“刀刃”——杀人的利刃。
本来,龙鳞卫和谌王府暗卫加起来,也与佘煜胥带来的手下存在数目上的差距,兼之对方的武功高强,不到一会儿,就渐渐露出败势。
“王妃,您还是赶紧撤吧。对方攻势过于强大,苏某担心这些人根本就抵挡不住啊!”苏靳寅快速的退回到顾惜若身边,染血的手抹了把汗,整张脸上汗水带血,花得十分滑稽,却没人有心思去取笑他。
顾惜若不怒反笑,眸子一改素日来的灵动和璀璨,平静如死水,“撤?往哪里撤?如果不能打赢,撤到哪里都不安全。可如果打赢了,就算是流矢当前,你身家性命亦不需担忧。”
她的声音淡而缥缈,却令苏靳寅心里打了个突,一时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忙不迭规劝:“王妃,咱们可以去岐城外的兵营。只要咱们到了那里,苏某就有办法将这些人驱退。”
青冥闪身回来,随手解决掉一个冲上前的人,眼睛一亮,连忙附和:“王妃,苏大人所言,的确可以……”
“你们敢保证,从此处到城外,就没有对面那人布下的埋伏?”顾惜若可不敢这么掉以轻心,能够让段天谌打小戒备的人,又怎么会是这般鲁莽之辈?
只怕,佘煜胥就等着他们走出这座府邸的大门,在沿途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己踏入了。
而如果是留在这里,因着地形无法隐蔽的关系,佘煜胥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大的手脚,使出阴损的招数。
相对来说,这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苏靳寅和青冥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顾惜若所说的不无道理。
硬碰硬,他们只有等死的份儿,相比之下,离开这里的胜算或许会更大一些。
可一想到此次的偷袭来得如此突然,甚至事先根本就收不到任何的消息,彻骨的寒意便从脚底窜了上来,对那“胜算”也没了多少把握。
突然,苏靳寅双眸中迸射出绚烂光彩,凑到顾惜若身旁,压低声音道:“王妃,城外的兵营去不得,还有一处地方可以去。”
“什么地方?”顾惜若捏了捏掌心,努力克制脑袋中难以消除的晕眩感,气息有些不稳,急急忙忙道。
“您可还记得,当初明哲私家军的驻扎地?”苏靳寅飞快的回答,见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心头也跟着放松了些许,继续建议道,“当初,明哲为了防止外人进去,在那处私家军的驻扎地范围内,特意布置下了大小不一的陷阱。再加上那里地处深山丛林,要躲过眼前这些人的追击,也不是不可能。”
顾惜若抿唇思考了片刻,忽而有些不确定道:“从这里到深山,可是有什么捷径?”
苏靳寅诧异的点头,“有!王妃,若您决定退离,就请随苏某来!”
顾惜若朝他颔首,又递给青冥一记隐晦的眼神。
但见他振臂一挥,除去一部分仍在与那些人厮杀,其他人则紧紧跟随在身后,为前方的那几个人护航,退至何处,鲜血和尸体便蜿蜒至何处。
苏靳寅不愧是自小待在岐城长大的人,随便进入一座府邸,都能如此轻车熟路。
她也在这里住过不久,可在他的带领之下,脑袋不免晕晕沉沉的,颇是头重脚轻,更别提能够辨别出东南西北了。
一群人,在经过左拐右拐之后,就停在了一处假山面前。
顾惜若疑惑的看着苏靳寅,却见他回头冲自己笑了笑,伸手在假山的某个位置拍了拍。
只听轰隆声起,眼前的假山就从中间轰然裂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洞,像极了午夜时分的鬼魅妖魔,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将这些人尽数吞噬。
“王妃,请随苏某来。”苏靳寅先跳了下去,隐约还能听到落地的跫音。
顾惜若踟蹰了下,抿了抿唇,提着裙摆紧随其后,直到看不见人影了,青冥才带着身后跟着的侍卫跳下。
片刻后,假山又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佘煜胥解决掉断后的那些人,带着人跟上来,却只见到最后一块黑色的衣摆。
他睚眦欲裂,阴沉着脸,瞪向那座假山,杀气尽显无遗。
“主子,咱们可要继续追?”言畅站到他身侧,忐忑不安道。
“追?为何不追?”佘煜胥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言畅,你驭下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连对方的人都打不过。我听说,段天谌手下的那个青冥,就是在暗室修炼后,武力有了很大提升的。你回去之后,要不也效仿一下他?”
言畅连忙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是苦笑不已。
他可以理解主子的怒气从何而来。
好不容易把谌王的人甩掉,来擒拿下谌王妃,居然也如此大费周章,想来也足够恼恨。
可是,主子,您是否忘记了,谌王妃的身边除了谌王留下的大量暗卫,还有苍帝的天子隐卫啊!
这么多年来,他们在苍京行事,哪次不是千方百计逃过龙鳞卫的耳目,才得以顺利实施计划的?
若真是论上正面对抗,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太难堪的不是?
要不然,您也不会专门培植龙鳞卫的克星——天字鹰号,用以对付龙鳞卫了。
言畅躬着身,默不作声。
佘煜胥也不欲废话,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假山劈开,山石碎屑肆意飞舞,拂去滚滚烟尘,却发现面前没有丝毫类似于洞口的通道。
言畅站了出来,走到本该是洞口的地面,用力的跺了跺脚,感觉着脚下那异常的触觉,顿时皱起了眉头,“主子,下面似乎被什么利器栓死了,无法打开。”
佘煜胥凉凉瞥了他一眼,杀气凛然倾泻而出,逼得言畅直直后退了几步,唇角留下一缕殷虹的痕迹。
可此刻并不是惩处的时机,他绕着那想象中的“洞口”走了一圈,片刻后才懒懒抬眸,不痛不痒道:“一部分人,跟着本宫去追谌王妃。言畅,你带着另一部分人去城外的兵营处,务必要找到玉子倾,能杀就杀了,不能杀也要让岐城城驻军的掌管者易主。”
“是。属下明白。”言畅抹了抹唇角的血迹,连忙拱手行礼,带着一队人快步离开。
佘煜胥站到那洞口之上,冷冷勾唇,眼里宛若有银龙流转光芒明粲,并没有立即动作。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紧绷了起来,宽大而绣有繁复花纹的袖子狠狠一甩,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度。
风声簌簌,慢慢停息时,整个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身后,清一色的黑衣侍卫紧紧跟随着,脚步移动飞快如夜间穿行的鬼魅,说不出的怖人。
……
顾惜若等人快速穿行在地道中,跫音激荡,前路漆黑,仅靠苏靳寅手中的一支火折子照明。
她惊讶于此人的准备充分,仿佛事先就做好了打算,笃定会遇到今日的事情,也笃定她会选择这条路一样,居然连此等琐碎之物都随身携带着。
看来,苏靳寅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王妃,苏某知道您心中所想。不过,苏某可以很明确的告诉您,此事并非是苏某的主意。”仿佛有些不能承受那强烈的审视目光,苏靳寅边察看着前路,边恭谨道。
不得不说,她的眸光实在是太明亮了。
若是能够把这样的目光转化成火折子的火苗,说不定这地道里就会被照得宛若白昼,他们走起路也会顺畅很多。
顾惜若闻言挑眉,“那是谁的主意?总不能是远在东梁国的某人吧?他要是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就不是人,而是个神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渐渐流淌起一抹酸涩,格外不舒服。
方才在与佘煜胥的交手过程中,她也听说了一些,知道他不但在东梁国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各种美人大献殷勤,估计这谈判也谈得万分逍遥自在。
可是,凭什么她在这里被人追杀得狼狈至极,而他却能够心安理得的享福快活?
佘煜胥说,他拒绝了东梁国的七公主,听到之后,不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是越发担忧了。
连公主都对他抛出媚眼,可以想象,这排队等着进谌王府的人有多少。
不过,他最好给她仔细着点,别给她抓到什么把柄,否则她不介意辣手摧花,揍他个鼻青脸肿!
苏靳寅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疑惑的看向青冥,昏黄摇曳的烛光中,那抹担忧显而易见。
青冥朝他无奈的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此次,王爷是真的做过头了。
想到仍旧不见天日的那件事,他心头蓦地沉甸甸的,不禁为自家王爷的命运担忧起来。
“王妃,”再三斟酌之下,苏靳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这个主意,的确是王爷授意苏某的。当初,他离开东梁国之前,早就提前设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并针对那些情况,想出了相应的对策。这条地道,便是他命人神不知鬼不觉挖下的,当时苏某先一步带着明遥离开谟城,就是为了提前熟悉环境。玉公子刚到岐城,苏某就将他领到此处,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顾惜若“啊”了声,后觉得这声音过于突兀,连忙伸手捂住嘴,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抹复杂的情绪在其间缓缓流淌。
按照苏靳寅的说法,段天谌似乎早就知道柳屹瞑的打算,甚至还料准了她会离开谟城赶往岐城的了?
可恨她之前还就此事与他争论不休,不成想,人家竟早已有此打算,只是等着她“激情演出”而已了。
偏生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同意,演得那么卖力,敢情就成了他眼里的小丑了啊!
可恨,可恶!
真是唯谌王殿下和小人难养也!
“那他如此料事如神,可有算到柳屹瞑会与埃图挞联起手来,想要借此毁掉岐城的百姓?”许是觉得自己落了下风,顾惜若心怀忿恨,忍不住拆起段天谌的台来。
青冥暗自为自己的主子掬了一把同情泪,想着王爷您是有多背,做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被王妃冷嘲热讽,可能的话还是多待在东梁国吧!
否则,以王妃此刻泄露出来的怨恨情绪,恐怕有很大一批人遭殃了。
苏靳寅却是没他想得那么消极,只轻笑着道:“王妃,您所说的事儿,王爷倒是没有料到。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在我们看来,柳屹瞑虽然胆大妄为,应该也不至于到了如斯地步,竟然丧心病狂的将苍朝城池拱手让人。不过,当时王爷跟苏某提起的时候,似乎胸中已有丘壑,想必还有针对柳屹瞑的后招吧!”
顾惜若静静的听着,面上虽有些不耐,心里却是颇为认可他的看法。
说柳屹瞑是丧心病狂,的确不过分。
恐怕就连苍帝都没想到,他所倚重的臣子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
若是知道了估计会从龙床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柳氏满门给灭了吧?
就如当年灭掉云氏满门一样,手段狠辣,不留情面。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样的主意,到底是柳屹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苍京中那些人的意思?
前几日,她得到消息,说是段天昊半夜去玉府见了玉老先生,离开时满面怒容,更甚至当场让御林军包围了玉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情况,委实与软禁无异。
隐隐的,她觉得此次的事情跟她有关,可因为不知道基本的情况,所以也不好妄下论断。
而从这也另一侧面说明,段天谌不在苍京的这些日子,段天昊在苍京的动作已经做得足够大,所能握住的权柄,都已经尽数握在手中。
前阵子,段天昊暗中授意手下幕僚等人,创办了碧梧书院,先是背地里与玉老先生及其门生敲杠做对,此次更是做出了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难道他就那么迫不及待了?
顾惜若忽然就那么沉静了下来。
想到自己的亲人遭此横祸,她却使不上力,心头蓦地涌起一层酸涩感,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稳健快速,只恨不得能够快点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早点飞回去。
苏靳寅担忧的看着她,由衷安慰道:“王妃,您也不必担心。王爷既然算好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所准备的。方才,苏某在知道您这边出事的第一时间里,就给王爷发出了信号,想必此刻救援的人员已经过来了,咱们只要出去,估计就能与他们碰头。到时候,就算敌人有多少手下,都不会占得一分一毫的便宜的。”
“嗯。”顾惜若淡淡应了声,“还有多久就到出口?”
苏靳寅忙回道:“快了,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么说着,他还意味不明的打量起顾惜若,眸光中闪烁着谁也读不懂的情绪。
沉静下来的她,身上自有一股稳重的气势,虽不能称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也不会输于世间大多数的男子。
他忽然想起,当日段天谌把他叫去,负手立于窗前的修长身影,似乎也有着这样一种相似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想要一窥其中的究竟。
只是,段天谌吩咐他做的事情,让他看到了这个看似优雅实则强劲霸道的男人的决心和勇气,心里怀揣着的小九九也识趣的收了起来。
虽然这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一个女人。说出来,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嗤之以鼻。
可他却觉得,为一个女人尚且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他的自然是不用说。
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段天谌累积了数十年的恨意慢慢消散,当即与对方约定下来,等回到苍京后,他们便要好好比试一番。
若是他赢了,段天谌的项上人头便是他的,从此血海深仇就此罢休。
可若是他输了,换他和苏晗在段天谌手下办事,甘心听候他的差遣驱策,直到他们能够在每年一次的比试中,有能力再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方才罢休。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苏靳寅才停了下来。
前方是台阶,不多,只有五级,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蓬松。
台阶前方,嵌着一处出口,正方形石板模样,跟入口处一样,底下用玄铁打制加固,并用精钢栓拧紧,在地面上方开启之后,便可在跳下地道时,将精钢栓栓死,旁人再也无法打开。
顾惜若暗暗惊奇,段天谌为了这些东西,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
难道她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时候,他都在想着怎么去逃生吗?
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觉得这种想法不能再有,否则日后跟他同床共枕都不能舒心。
苏靳寅伸手在旁边的石壁上拍了拍,出口处的精钢栓立即释放出来,那块石板也跟着往上弹了出去。
顷刻间,如练月华倾泻而下,照得地道内亮堂堂的,新鲜微凉的空气顿时涌进来,直教顾惜若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反抱住自己的胳膊,用力的捏了捏手掌,一股热流顿时窜向全身,抵御起这秋夜微冷的天气。
“王妃,请随苏某过来!”苏靳寅回头朝她点头示意,率先走了出去。
顾惜若闭上眼,深呼吸了下,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又像是充满了力气和能量,大步的往前走。
身后,青冥担忧的看着她,想起她那惨白的脸色和一路上略显虚浮的步伐,心神忽然有些恍惚,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甫一走出来,眼前便豁然开朗,夜晚微凉的空气钻入肺腑之中,惊得顾惜若身子又颤抖了下,小手也被冻得一片冰凉。
“王妃,此处甚是偏僻,只要半个山丘,就可以到达当初那些私家军所在的地方了。”苏靳寅指出正南的方向,眉宇间隐隐潜藏着一抹兴奋。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而问道:“苏靳寅,你告诉我,这些私家军如今都去了哪里?”
苏靳寅讶异的看着她,而后唇角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王妃,这个请恕苏某无法回答。当初明哲死后,这些人就归属谌王管制。谌王的处事手段,您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苏某就算是钻到他心里,也窥不见一分一毫。”
这话倒是真的。
顾惜若微抿着唇,双手在袖子里握了起来,也没有再多想下去,朝着方才苏靳寅指出的方向,就要走过去。
这时,脑中袭来一阵晕眩之感,她揉了揉眉心,甩了甩头,努力压制掉这样熟悉的感觉,却在没走出几步时,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宛若走在云端。
只听到苏靳寅的一声惊呼,她还来不及说“赶快赶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出口处,青冥听得苏靳寅的惊呼,猛地回过神来,心头一颤,大步流星的跑出去。
却见顾惜若正虚弱的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唇角还流下一道血痕,红白的极致衬托,显得那张小脸更如鬼魅。
黄土地上,一滩血迹正隐隐冒着热气,青冥见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蹲下身,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方才王妃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靳寅摊手叹气,“苏某也不知道。王妃一出来,精神就不是很好,刚走几步,就见她倒下了。”
青冥拧着眉,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却被肌肤那冷如冰块的温度吓到,低声说了句“怎会如此冰冷”后,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连带着扒下目瞪口呆的苏靳寅的外衣,一起披在了她的身上。
再号脉时,方才知道她是内力损耗极大,身子虚弱内息紊乱所致。
但方才她一直都站在他们的身后,根本就不可能会受伤的,难道又是那个人?
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想起这实力悬殊的比划,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他还觉得她脚步虚浮,原来竟是受了如此重伤。
王妃可真是把他们瞒得好苦啊!
“此处甚是荒僻,想必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过来,咱们必须先给王妃疗伤。”否则,他担心她撑不下去。
苏靳寅没有意见,对身后跟随着的人吩咐了几声,就和青冥一起,给她输真气治疗。
……
东梁国驿馆内。
段天谌正襟危坐着,旁边亓云帝还在喋喋不休的谈起两国之间的事情,他却心不在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当中。
一炷香前,苏靳寅发来信号,他就知道岐城发生了事情,连忙让青渊带人赶去支援。
早在一个月前,他知道柳屹瞑带着人赶去岐城后,就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缠着他,让她前往。
当时,他已经接到了来自东梁国亓云帝的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只是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妥善安排这个小妻子,才没有将其拿出来。
左右衡量之下,他还是做好了各种打算,在她对自己提出请求时,应承了下来。
这么做,一是觉得东梁国递出这份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其心不轨,若是贸贸然带着她前往,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其二是觉得,玉子倾终究是在他部下领过兵打过仗的,又是她的亲表哥,总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置之不理。
只是,他却低估了柳屹瞑,也高估了玉子倾,唯一能让他觉得欣慰的,还是那千方百计要寻他报仇的苏靳寅。
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段天谌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说累了的亓云帝,垂了垂眼睑,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暗芒。
他刚得到岐城的消息,吩咐完青渊需要注意的事情,亓云帝就遣宫人来请他入宫。
他百般推脱,却引来亓云帝的御驾亲临。
甫一坐下,彼此客套了几句,他由简简单单的“嗯”回应,转变成如今的只字不答。
本想让亓云帝觉得尴尬,从而停下,不想,亓云帝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许多。
若不是手下的人汇报过来,说佘煜胥还在太子府里,他简直要以为这又是对方的诡计了。
亓云帝正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了几口,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转眼看了过去。
却见段天谌从椅子上蹭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就跨到门口,来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只听他勃然大怒,掀桌怒骂:“一群废物!连这点事情都确认不了,本王还要你们做什么?”
亓云帝暗自好奇,想着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态。
立于阶下的报信人噗通跪了下去,心有余悸道:“启禀王爷,对方掩饰得太好了。属下等人远远看着,根本就无从察觉啊!”
段天谌眼刀子冷冷一横,从唇齿中迸出一句满带杀气的话:“拖下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那人立即颓然跌坐在地上,却不敢大叫,也不敢挣扎,只是任由着旁人把他拖下去。
段天谌回头看向亓云帝,忽而笑了起来。他脸色狰狞暗沉,这么一笑,竟无端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亓云帝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苏公公从门口跑进来,脚步错乱,神色张皇不安,跪地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见过谌王殿下。”
亓云帝瞥了眼阴沉可怕的段天谌,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苏公公微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段天谌,低声回道:“启禀皇上,映雪公主正在门外求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
“让她滚!”苏公公话音刚落,便见段天谌拂袖厉喝,脸色黑得可怕,仿佛自地狱走出的厉鬼,周身唳气环绕,稍不小心就会被他吞食入腹。
亓云帝闻言,也沉下了脸,不悦道:“谌王,朕不知道你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焦躁至此,可雪儿怎么说也是朕的公主,金枝玉叶,在朕面前,你尚且敢这般呵斥,是有意与我东梁国结仇吗?苍朝虽大,可我东梁国也不是好惹的。”
段天谌握了握拳,别过头,不再说话。
亓云帝也不欲与他多说,直接叫苏公公去门外传旨,让佘映雪入内拜见。
许是得了苏公公的“关照”,佘映雪走进来的速度很快,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薄汗,却越发显得她娇媚动人。
她款步走入,盈盈一拜后,便安安分分的立于阶下,不曾抬头看段天谌一眼。
亓云帝满意的点头,柔声问道:“雪儿,苏公公说你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儿?”
佘映雪抿了抿唇,抬眸扫了下周围伺候的侍卫和宫人,欲言又止。
亓云帝连忙将那些人挥退,就连段天谌都没有那个心思去和他讨价还价,同样大手一挥,屏退了他的侍卫。
“此处也就三个人,你可以说了。”亓云帝眯起眼,笑容可掬道。
佘映雪才抬眸瞟了眼段天谌,贝齿咬了咬下唇,仿佛在下什么决心般,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柔声道:“父皇,儿臣晚间觉得胸闷难受,便召了御医前来把脉,不想,御医却告诉儿臣,说是儿臣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亓云帝追问。
“……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