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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
“元享,用力打!捣他的眼睛!”
“元享,狠狠揍他!打他下巴,打他下巴......”
五六个十来岁的少年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大叫着,神情激愤莫名。
在他们的中间,两个男孩子已滚做了一团。一个大约有十四五岁,另一个略小些,只有十三四岁。
两个人的衣着都不俗,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只是那一身漂亮的锦衫上,早已沾满肮脏的泥土,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
两个大男孩拳来脚往,打得难解难分,青涩稚嫩的脸庞上遍布青紫,却咬牙切齿的依然没有罢手的意思。
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两边呐喊的人蓦地噤了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不解的朝旁边望去。
围观的几个男孩子早已不知在何时一哄而散,离他们不远处,却负手而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锦袍少年,正淡淡的凝望着地上的他们。
少年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束着紫金冠,身穿繁复暗纹的栗色锦袍,腰袢吊着玉佩垂着璎珞,足蹬鹿皮薄靴,浑身贵气逼人。
他有着一张雌雄莫辩,却精致到了极点的脸庞,如玉的皮肤白皙的几乎透明。
地上的两个男孩子怔了怔,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原本敌视的两人互相瞅了瞅彼此,扬起的拳头慢慢放下。
那个大一点的神色未变,只不过眼中依然显出几分忌惮,缓缓的爬了起来,唤了一声:“小国舅。”
而那个年纪略小一点的男孩子却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脸色有些发青,趴在地上几乎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少年有一双狭长的凤眸,转动间顾盼流辉,淡淡瞥了一眼那年长的男孩子,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李元享,你先回去。”
他的声音偏低沉,但是很悦耳好听。
李元享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仍在地上趴着的男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再说什么,撇了撇嘴扬长而去。
锦衣少年眼神有些冷冽,只望着地上的男孩子,声音清冷:“瑾瑜,还不赶紧起来?”
皇甫瑾瑜低下头,将所有的神色都藏在了眼眸下,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锦衣少年嫌恶的看了一眼他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以及那张沾满了尘土的脸庞,摇摇头鄙夷的说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模样?”
他围着皇甫瑾瑜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嘲讽:“你好歹也是堂堂皇子,竟被李元享那小子欺负成了这个样子!你丢不丢人啊?”
皇甫瑾瑜捏着拳愤愤不平的叫了起来:“刚才明明是我占了上风!若不是你贸贸然来,我早就打的李元享大叫投降了!”
“啪!”
锦衣少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骨扇,狠狠拍向皇甫瑾瑜的额头。
皇甫瑾瑜哀叫一声,抱着头怒目而视:“沈殊,你又打我!”
锦衣少年沈殊神态怡然,摇着扇子斜睨他:“这一下是告诉你,要记得长幼有别,你该唤我什么?”
皇甫瑾瑜面色乍青乍白,眼神愤愤然,咬着唇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叫道:“小舅舅。”
他的心里却腹诽不已:你又不是我亲舅舅,你个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只比我大两岁而已,非要让我喊你舅舅,也不怕叫老了你!
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突然凑到了他的面前,几乎鼻尖对鼻尖。
皇甫瑾瑜吓了一大跳,飞也似的朝后跳开,大惊失色的叫道:“你做什么?”
这个小国舅,平时就阴阳怪气的,心思晦涩难辩,喜怒无常,手底下的功夫更是狠辣无比,要不然京城中的那些小霸王们,也不会见到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跑的比谁都快了。
而沈殊只扯了扯唇角,用折扇遮了半面脸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静静说道:“没什么,皇上身子不大好,让我来找你回去,快走吧。”
他抬脚边走,皇甫瑾瑜微微怔了一下,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却不再说话,紧跟在他的身后迅速而去。
沈殊走得很快,皇甫瑾瑜几乎跟不上,到最后几乎是气喘吁吁的小跑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皇宫,有十数人守候在宫门口,一见到他们二人,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纷纷叫道:
“国舅,祺王。”
沈殊只匆匆点了点头,问道:“皇上身体可有变化?”
其中一个男子躬身说道:“暂无变化,红尘在跟前守着呢!”
沈殊淡淡颌首,对两边的人交待了一句:“速带祺王去沐浴更衣,洗干净了再来崇德殿。”
“是。”
皇甫瑾瑜有些不甘愿这么听话,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见沈殊一记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顿时噤声,乖乖的和那人下去沐浴更衣了。
沈殊微不可查的皱眉,淡声说道:“走,去崇德殿。”
一行人疾走在朱墙碧瓦的高墙下,面色凝重。
四面高耸的宫墙,巍峨的宫殿,这个富贵荣华到了极致的所在,此时瞧上去,竟有几分沉沉的压迫感。
众人来到崇德殿,殿前的侍卫慌不迭的躬身行礼:“参见国舅!”
沈殊略略颌首,目不斜视的径自进入了大殿中,一路只听到宫婢恭谨行礼的声音。
“参见国舅!”
沈殊独自进入内殿,他的随从们只静静守候在了殿外。
殿内燃着沉水香,明明只是初秋的天气,殿内四周已笼着好几个火盆,整座宫室的温度极高,沈殊没走几步,就已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床榻上床帏低垂,只隐隐看出里面静卧着一个人影。
床榻前站着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见到他来,只弯了弯腰,低声说道:“国舅,皇上就在等着您来呢!”
说罢,轻轻撩开了低垂的床帏。
锦被中的帝王微闭着双眸,面容枯槁憔悴,年纪约有四旬左右,面目淸霍,神色晦暗,气息奄奄。在明黄色寝衣包裹下的身躯,更显得骨瘦伶仃。
沈殊小心的坐在床榻边,眸光深邃,伸出细长的手指在这位一国之君瘦削的手腕上轻轻按去。
入手处微凉,皮包骨头的手腕下,脉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
沈殊黯然,移开手指,低声唤道:“皇上。”
昏昏沉沉躺着的皇帝缓缓睁开眼眸,望着身边坐着的人,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过了半晌,唇边方才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殊儿,你来了。刚才朕还以为,是阿璇来接朕了呢。”
沈殊淡淡一笑,“长姐昨日托梦给我,说你还有好几十年能活,不打算这么快来接你。”
皇帝笑了起来,枯朽无光的面庞似乎都透出了一点红光。
“小殊儿,你可真会宽慰朕。”他的神色有些黯然,“没有阿璇的日子,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殊垂下了眼眸,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低声说道:“你的生命中,并不是只有我姐姐一个人。你还有你的国家与子民,你的后妃与子女。”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既像在陈述事实,却又隐隐听出了几分控诉的味道。
皇帝眼中露出一抹苦涩,那个女子如此早逝,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旁骛太多,有太多人要照顾,除了万千子民,还有他其他的后妃与子女。
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又怎甘心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
终是他的任性害死了她!
皇帝抬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少年,他那与阿璇几乎一般无二的脸孔,性格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喜怒都摆在脸上,而另一个却将所有心思深深藏于心底。
皇帝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颤抖着双手,从身边取出一个黄绫布包,递给沈殊。
沈殊不解,缓缓伸手接过来,皇帝示意他打开。沈殊依言打开,只见里面裹着的,是一道圣旨,他展开望去,面色不禁一变。
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来,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悦:“你竟然要将这副烂摊子交给我?”
皇帝笑了,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无法喘气。
站在床榻边的红尘皱了皱眉,弯下身子出手如电,在他的胸前大穴上飞快点了几指,皇帝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
皇帝喘了几口气,指了指自己,艰难的说道:“你也看到了,朕这幅残破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多久了。你若再不帮朕,那么朕已无人可仰仗。何况你姐姐去之前,曾让你帮朕的。”
沈殊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夺了你的江山?”
皇帝低声笑了起来:“别人朕信不过,至于你......有心,无力。”
沈殊冷哼,忍不住腹诽:老狐狸。
皇帝长叹,声音渐渐有些虚弱下去:“瑾瑜......可来了?”
红尘脸色微微一变,匆匆朝着沈殊望了一眼,沈殊连忙低声说道:“就来,他去换衣服去了。”
皇帝低声说道:“殊儿,瑾瑜年幼不懂事,你要替朕好好教育他,让他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君主,你可答应朕否?”
沈殊迟疑未答,却听门外宫人回禀:“祺王到了。”
沈殊站起来,来到门口,正看见在门外犹疑不敢进来的皇甫瑾瑜,沈殊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喟叹道:“去看看你父皇吧!他真的不太好了。”
皇甫瑾瑜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羸弱的父亲,顿时眼圈就红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床榻边,哽了嗓子唤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