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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浮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段韶华过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与信若元在一起的日子无疑是开心的,且着无拘无束。完全比过那过去三年,那日日的担惊受怕。只有时午夜梦回,梦中点滴恐惧,常让他陷在一片冰冷中。
现在的时日太过美好,美好到近似梦幻,也时常让段韶华起心怀疑,只怕这一切到头来又要成为一场梦境。
不知战场岁月到几时,但终有结束的一日。这些日子他从不敢去刻意打听,怕听到的那些消息,好也罢坏也罢,终也不是对他有利的。
原先的无忧到底又成了焦灼,如若可以,他恨不能去研习旁门左道,以求消除那些可耻的记忆。
这些日子中信若元一直在准备着,叫好了马车,收拾着行囊,连着几夜都在打理京城内的事宜。那股执幼和认真,完全取代了他以前的乐于玩事。
段韶华时而陪伴,深沉夜染,信若元所做,竟都是为了他。
房中烛光熠熠,照亮着二人,一室温暖清香,连暖春也不及。
信若元合上最后一本帐册,按了按太阳穴以缓疲累,又看了身边一直陪他到现在之人,心中颇慰,“要你一直陪着我,真是辛苦了。”
段韶华只摇了摇头,“我又没做什么,哪谈什么辛苦。”
信若元抚掌而笑,眸中深深注视,“你莫急,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段韶华说不急自是假的,但听了信若元所言,心底竟慢慢的开始清冽,他抬眼直直的望着信若元,“无妨,一切你来安排就好。”
轻婉一语,信若元怜惜的怀抱了他的双肩,“你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的话温暖有力,匝进耳中。段韶华随着他点了点头,似是说给他听,“是,一定会顺利的。”
信若元的手顺着他的背后缓缓抚下,喜道:“西子湖畔美不胜收,这一次我们先去杭州如何?”
段韶华轻笑,随着他道:“摇两只画舫,品一壶美酒,再吃几道西湖名菜。”
“春日看春光乍现,夏天看竹叶满园,天地之大,我和你只做一对自由人。”
暖暖的充满无限遐想的话似一汪春水入心,段韶华放松了身体,已看春光无限,夏日如火。
天如泼墨,缓缓慢慢的渐褪了黑色,终已放晴。
京城之中,合该处理的也都完备的差不多了,等过了今日也就可以正式离开了。
最后的时间让段韶华终生了安定,到了明日他就可以再次离开京城。虽已是第二次离开,但无疑会是最后一次。
消耗着所剩不多的时间,段韶华喜意大生,只觉入口的饭菜比之平日还要可口,抬头望天,更是绚烂无比。
明色未褪,二人正逐一收拾行李,预备着明日起程之物。打门外而来,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就是朝了信若元而来。
许久没听得如此急切了,信若元眉间就是一拧,不过转眼又换了笑容。
赶来的是一位小厮,段韶华见了只觉面生的很。但看他满脸急色,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心头顿是一凛,临了关头,难道要出什么意外不成。
信若元也存了这种担心,颇为忐忑的接过报信小厮手上的信件。
他疑着心打开,熟悉的字迹和印章顿时就跳入眼中。信若元一目十行的看完,心口猛跳,瞬又倒过头一字一字的看的清楚,最后只能是叹了口气。
段韶华在旁边看着担心,不由道:“怎么了?”
信若元有些颓然的放下信纸,清浅苦笑,“这下子,可真是现世报了。”
段韶华更是不解,就看信若元勉强笑道:“那时为了能让你无所顾忌的跟我去扬州,我只能扯谎说那边的生意出了差错。不过今日,倒是真成事实了。”
骤然而揭,叫段韶华呆愣。不一会儿,止不住的失落担忧源源涌来。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算起来只剩了半天而已。却偏是到了这关口出现个突如其来,这等落空,直似在心口上剜去一块。
这等突然,信若元也是措手不及。他有些泄愤的捏了捏信纸,直捏的纸张边缘都皱了起来。
信若元正欲说些什么,段韶华已扶着他坐了下来,“罢了,总是生意要紧,你且先回扬州处理,我们起程之日便再拖一段时日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信若元抚了抚段韶华的手背,“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这是大掌柜的亲笔,他既写信就表示事态严重,我不得不去。哎,罢了,你还是与我一起去扬州吧。”
“别。”段韶华连忙摇头,“你此去是处理生意上的问题,我去了也帮不了你什么。反是,会惹人非议。”
段韶华说到最后声音已越来越低,只怕他回到扬州,想起那件事的人也会更多吧。
信若元见他神情低落,这才猛然想起那日的意外。惊觉,自己这是说错了话。
他颇为懊恼,段韶华已迅速错开了话题,“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信若元重捻了信看去,字里行间的急切钻到眼中,一分一毫都不容忽视。
“收拾一下,我午时就出发。”
小厮应声去了,丫鬟闻言也开始重新另备行囊。同是出发,这次更显沉默了。
段韶华努力想说些什么,但看信若元出发在即,最后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同样的马车,另外的行囊。信若元好歹是陪着段韶华吃罢了午膳,接着才是离开。
天色明亮,段韶华送了他到门口,怎也是打不起精神来。
他看天色无恙,但就是不安,隐隐的是放不下心来。
或是这种感觉折磨无常,段韶华忍不住道:“非要今天去吗,断不会有什么意外?”
信若元本是呐呐,听了此话,玉面大展,实为惊喜,“没事的,不过就是一点生意上问题,以前也处理过。你不必担心。”
末了,又是郑重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争取一天也不耽搁。”
“那你小心。”段韶华目送着他上了马车,终了,只说了这句。
日头升的最高,马车在金光下似显模糊。听车轮一转,才刚起始,车帘又叫人掀了起来,是信若元的注视,高高招手,唇间微动,是叫他“勿念。”
看车轮滚滚而过,四周静静无声。暖光漫天倾泻,段韶华目送着他离开,当最后那点背影消失而去,骤然的,是狠狠打了个寒战。
随着信若元离去,先前的那点子心神不宁此刻忽是席卷而来,汹涌如浪潮,淹没无影。
头顶的艳阳突是厉害到眩目,段韶华开始有些站不稳,连呼吸都变得刺痛了。
“等一等,等一等。”段韶华终是没忍住,足下一动疯了似的朝着马车消失的地方跑去。他这突然的举动将身后的采青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立是追了上来。
段韶华有满口的话要说,可任他如何追逐,他的速度又怎能赶上马车。努力过后,眼中能见就是一片空白。
不知跑了多久,终是死心了。
段韶华剧烈喘息着,心口嘭嘭直跳,似要跳出来一般。
“公子!”身后的采青也追上来了,同样是喘的不像话,连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想,罢了,或是他多心。像信若元什么场面没见过,哪怕是遇到了山贼,恐怕也会冷静的交出银两,顺利解决。
段韶华念罢数个理由,叫了自己安心。
“回去吧。”他也只能如此。
马车中,不知信若元是否觉察到了什么。他有些彷徨的掀了车帘向后看去,略过草木清绿,除此再无他物。
忍不住苦笑,又忍不住一叹,有了心念之人,这心也是不定了。
不过好歹要暂且收心,此去顺利的话不过数日,到时畅游山水,总不是梦。
他与段韶华几经几离,相思磨人。此次之后,再不分离。
这般想着,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立刻飞去扬州,再火速处理好一切飞回去。心念越烈,越是急切。
他已忍不住道:“快些,天黑之成要到驿站。”
信若元语中颇急,一句话下,可见赶马车的小厮好似没听到一般,只在抽着鞭子。
这时候也未能觉察到什么不适,信若元只当他听而不答,重又坐回了车里。
他起先是闭目养神,但渐渐的,终觉了不对了。
他们走的是官道,本该一路平坦稳健才是,可怎地颠簸了这样厉害?
几是一步一个颠簸,听着车轮下石块碰撞的声音足可清晰。
信若元心中一沉,立是清醒了。
他急忙掀开帘子,这一看就是傻眼了。
马车不知何时驶向了密林,擦着车身而过全是树叶。论信若元所有认识,这也不是通往扬州的路。
“这是哪,不是让你走的官道,这是哪里?”
信若元一气,恼了两声,可小厮根本连看也不看他,只顾扬着鞭子。
小厮的不闻不问让信若元心里发了寒,顿是急了,喊道:“停车,你听到了没有,停车。”
他可说怒了,小厮却依旧不不做搭理。明显的不对劲,让信若元真正慌了神。
“你。”他尽量维持着冷静,身子向前一扑,动手去抢小厮手里的缰绳。
这一击突然,小厮显然也没想到信若元会如此大胆,不觉惊呼了一声,忙是稳住马车。
风起叶片,萧萧瑟瑟,沙沙作响。无限放大在耳边,全是惊恐。
信若元在挣抢中已是知晓,他这次是被算计了。但到底是谁,一时却是弄不清楚。
是名利场上与他不和之人,还是,那位高权重的靖王爷?
但他此刻根本不在京城,该怎么下手?
脑中飞快的转动着,信若元拼尽了力去抢夺缰绳。小厮也不甘示弱,二人就这么拉扯了起来,你呼我喊,马车更是颠簸,烈马更为嘶鸣。
信若元耳边只闻嗡嗡乱响,杂乱无章。剧烈抢夺中,手心也叫缰绳磨破了皮,有血流出,却也不觉痛了。
马儿显然被二人的挣动惊着了,失了控的乱跑着,朝天嘶鸣。
和煦春风化了利刃,在脸边呼呼的凌割,面皮生痛。
信若元已是看不清前路了,很快,耳中钻进了一声尖叫,前头已是无路了。
一处悬崖,随着马儿疯跑带滚了无数石子下去,缰绳已经拉不住,在那股疯狂的冲击下仅凭二人根本无法制止。
小厮拼了性命要跳下马车,衣服却被信若元紧紧拉住,还听得他道:“是谁派你来了,是不是裴靖,是不是他?”
一瞬间的事,没有时间回答,也没有时间反驳。随着冲击,只听了一声巨响,连人带着马车,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