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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韶华俯了身,行了迎礼,膝盖正碰了石砖,迎来夜间凉意。
听裴靖道了“起来”,正起身,手上还被裴靖托了一把。
如此一来,二人的距离就似隔着薄薄的一张纸,连呼吸都感觉的清晰。
这样的姿势落在他人眼中,除了暧昧再无其他。
东儿低下头去浅笑,连带着其他丫鬟也纷纷垂了眼。
这一切,隐在灯笼下的小四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了西内院的穆青尘。
冷情冷月,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到了这处,而尘主子呢,又有谁会去管他。
人人都忙着奉承这位王爷新宠,王爷同样不念旧情就这样将尘主子忘之脑后。那冷冷的庭院,空荡荡的屋,此刻尘主子定是在对影自怜,有苦也无处倾诉。
这样想着,胸膛再度充斥的全是对穆青尘的不平和怜惜。
再看下去,似乎看见王爷的嘴唇动了几下,是在说着什么。
二人已经转了身,眼看着就要往屋内走去。
小四子正再也沉默不下去了,腾的就从躲避的木丛中跳了出来。
那道人影犀利一闪,裴靖顿时就愣了一下,喝道:“谁在那!”
身边的侍卫是立刻紧张的围了上去,有二人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人拽了出来。
小四子两手都被押着,一转眼就暴露在了灯笼之下。
也不需裴靖说话,他已自发的抬了头,事先将怒意好好掩住。
东儿举高灯笼走到他面前小心的看了几眼,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也是一惊,“王爷,是小四子。”
裴靖也看清了他的脸,使了个眼色,严总管立刻会意走了前去。
跪伏的小四子一身单薄,严总管还是照例搜了他全身,几经后证实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凶器。
这中间,小四子一动不动,唯一双眼游离,先是在裴靖身上小心翼翼的转了几眼,最后才落在了段韶华身上。
怀疑,抱怨,又带着恼怒的复杂。
严总管松开了他,但口气也颇为严厉,“鬼鬼祟祟的蹲在这做什么?”
小四子仿佛才回过神来,又是扑通一跪,接着就连连磕头。
可以听到皮头碰在地上的声音,段韶华怔怔看着,对小四子的突然出现很是不解。
小四子连磕了好几下,直到额上红通通的一片才开了口,“求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裴靖看着他动作,也是满满疑惑。
严总管再次厉声道:“糊涂,你现在是哪个房里的,是做了什么错事要来求王爷。王爷每日公务繁忙,难不成都要在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小事上烦心。”
就为着他原先是穆青尘房里的人,还对自己动过手,严总管骂的是越发大声了。
这话中严厉,小四子也不禁抖了一下,几要被侍卫拖走的时候才终于迫喊道:“求王爷开恩,去看看尘主子。”
乍然一句,终于让裴靖缓声道:“放了他。”
扭着他的侍卫松开了手,小四子是立刻跪爬到了裴靖脚下,“王爷恕罪,但是奴才实在是迫不得已,只求王爷去看看尘主子。”
自从那天之后裴靖果真再也没有去过西内院,他无谓长情,穆青尘这个名字也快渐渐淡了,现在突然听有人再度提起,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裴靖道:“他怎么了?”
王爷果然是不知道尘主子的情况,小四子虽早知事实,但又实在觉得寒心。
小四子跪直了身,才道:“王爷不知,尘主子身子荏弱,这几日来却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几天来连顿热汤饭也吃不上。现下已经是生病了。求王爷开恩,去看尘主子一眼。”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失了宠的人会得到什么待遇,裴靖无疑是清楚的。哪怕现在人人还得称一声“尘主子”,没了他靖王爷的光环庇佑,活的怕是连奴才都不如。
而依着穆青尘平日里所摆出的态度,现下恐怕还是要惨上三分。
不过倒是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为他求情!
带着些玩味,裴靖低下头去看跪伏在他脚边的小四子,以及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原来如此,裴靖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奇怪,毕竟是有着那样的一张脸。
于此,倒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大夫,让他喝上个两贴药也就好了。”
小四子一颤,声音越发的沉了,“公子是有事积在心里,郁结难舒,普通的药是治不得心病的。”
逾越的话说出口,裴靖却是面色不变。
所谓郁结难舒,其实就是被气病的。
明知王爷态度在此,小四子还是跪着。他无力再去研究裴靖脸上的表情,只能是狠狠磕头,又不停为穆青尘求情,用力之下,似乎是震动了这块砖地。
磕碰的声音那样清晰,段韶华忍不住垂目去看。只看小四子额上的红色慢慢扩开,浓重中最后成了点点猩色。
“王爷。”段韶华终于还是唤了一声,“既然穆公子病重,那王爷不妨去看看,若是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裴靖听得如此,反靠着他笑道:“你倒大方,本王连你的门都没进,你倒把我推去别人那里。”
听来正常的一句话,却叫段韶华猛的涨红了脸,似羞含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落到小四子眼中,亦然成了打情骂俏。
不再为他貌似求情的一句话觉得感激,他顶着额头上的点点红红,隐有火生起。
段韶华没有再说话,只有裴靖继续不依不饶道:“依你说,要本王怎么处理?”
重心忽地就转到了段韶华身上,更意外的是王爷竟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或多或少的,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原是小四子来求王爷,现在竟是变成了由段韶华在做主了。
烛光亮堂堂的,却在段韶华身上笼了一层寒意。
这一次段韶华是没有再说让王爷离开的话,只是低着头,似是在思量什么。
无论他怎么说,是让他离开还是留下,对两方都无法圆满。更怕,裴靖事后又掐了话头拿捏他。
想了想,段韶华还是依礼俯了身,不急不缓道:“王爷这话实在折煞的重了,我怎能替王爷做主。况且尘主子更在我之前进府,若我说处理,那真是逾越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尊了王爷又礼了穆青尘,更没得漏处可寻。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空气中仿佛漂浮着刮人粒子,阴沉迫人。
不过很快就听靖王爷抚掌一笑,“既如此那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日后,就由你去照顾他的起居。”
言语中也并表明要去探望之意,但小四子却得了个名正言顺。
隐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
只是那份欣喜还未体味个够,裴靖再次冷声道:“你为主忠心是很好,但你这一次的确不合规矩。若府上每个人都学着你,那本王还要不要清净。”说罢转看了严总管,“该领多少板子,罚多少月俸?”
严总管何等通透,立刻据实说来,斜眼中很是不屑的看了小四子一眼。
要他来看,这小四子完全是自讨苦吃。若王爷不答应,今日就算他把头磕破了,把嘴说干了,那仙人似的尘主子也不会看他一眼的。该说他是痴人作梦也好,自不量力也好,只道是自作孽。
眼看着王爷和那段公子的背影渐变模糊,严总管利马挺直了背,指着小四子粗声道:“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