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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上下,丫鬟小厮,人人又开始谨慎起来。
段韶华的受宠程度以肉眼所能得见的速度增长着,论谁都看得出,王爷的心已经向着他靠去了。
不过伺候着的丫鬟们同时又担心着,别哪一天这段公子又恃宠而骄,做了下一个尘主子,到时候可真是有苦无处诉了。
不过谁也猜不中王爷的喜好,今日为云,明日为雨,谁晓得明天又会出现哪位主子,猜的太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段韶华的住处显然开始热闹了起来,以往只有东儿一人穿梭忙碌的庭院瞬间增加了不少脚步声,便是沏一壶热茶也要往返数人,真是讲究的很。
此等盛况,也不知该不该说好。
而在段韶华风声水起的同时,反看穆青尘可谓惨淡。
那一日裴靖扔下绝情话后就再未来过,而依如他所言,西内院原先的丫鬟都已被调走,唯留了两个粗使丫鬟帮衬着做些杂活。
不方便之处,不尽心之处,还有心里憋着的那股怨气,一样一样根本无法言说。
穆青尘养尊处优了多年,如今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指望不上那两个粗手粗脚的,端茶倒水还都得自己来,这股子憋屈要怎么发泄。
若单单如此那也就算了,看王府上下,谁人不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主。以前穆青尘有主子身份压制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却是失了身份的主子,加上往日受了那么些他的鸟气,寻了机会怎不落井下石一番。
也不知从哪一日起,送往西内院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纵看吃穿用,不知比往日逊色多少。说好洗净的衣服上还显着昨日的脏处,送来的饭菜里竟还混着污物,大热天连房中放的冰块也不供了。总之是从头到尾,无一样让他满意。
穆青尘对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是恨到了骨子里,积着一股子的怨气是渗到心肝里。看这靖王府上上下下,尽都是一群腌臜。
失了宠的每一日每一夜,只能叹这浊世肮脏,小人当道。回想起当初裴靖的厚待,似是做梦一般。
只叹他虽是身披王爷光环,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俗人。
被这样的心思和恨意和压迫着,穆青尘所有能做的就是恨就是怨,可是他见不到王爷,也不愿找那些嘲笑他的人,这一日日的熬着,心里都被扭曲了十八般。
终有一天,在吃了一口已经完全冷掉的饭菜之后他积压的愤怒无可抑制的爆发了。当着送饭的小厮的面一举扔了那碗筷,冷笑道:“堂堂靖王府就只能端出这样的饭食来,这是哪个厨子做的?”
送饭来的小厮见他发了火也只是笑了一笑,“尘主子可别嫌弃,大厨们的心思我们做下人又怎么知道。只是这府中的一粒米一滴水,那都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眼瞅着王爷也有多日未来了,看不到主子您这仙气,所以还得请您委屈着先。”
话说完,穆青尘已是气得哆嗦。哪里晓得,区区一个比他下贱十倍的小厮竟也敢来嘲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小厮已经捧着漆盘离开了,只留了一地残羹剩饭。
很显然,他们不会再送第二份过来了。
那小厮一走,受到了极大打击的穆青尘颤着步的坐了下来,被气出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曾几何时,他们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好听,做事也是殷勤无比。不想今日,一个下贱的小厮竟也敢当面嘲笑他。
想这数年变化,他的父母被定罪流放,家已破,人已散。那时靖王爷还算是周到热情,他将他视为依靠,还以了身体相报。可不想白云苍狗,不过短短两年他就喜新厌旧,将他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甚至于今日,还要让他受这种侮辱。
穆青尘一向自视甚高,又回忆着往昔风光,毫无疑问又是一重打击。
他本来也是名门公子,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纵观天下,他竟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无助间掩面轻泣,斜眼一看摔在地上的饭菜,那哭声是更重了。一瞬间,甚至是生了了此残生的念头。
正哭的不能自己,却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一下响亮,“尘主子。”
穆青尘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听得声音才猛抬了头,泪眼涟涟中看了那人。
“怎么是你?”穆青尘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脸去,恨声道:“可笑,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了。”
“奴才绝不会这么想。”小四子跪着郑重道:“您永远都是尘主子。”
当时穆青尘房中的下人都被分了出去,连带着小四子也无一幸免。而在这满屋的丫鬟小厮中,说起来也唯有小四子是真正的真心,还懂得回来看望旧主。
只是这其中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小四子的一片真心,穆青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抹了抹泪,冷声道:“你来得正好,就由你去禀告了靖王爷。他的话我已经想好,就请王爷开恩,放了我出府。从此后我穆青尘是死是活就与他无关。”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赌气的味道,小四子顿时一惊,忙劝道:“尘主子怎么说这气话,王爷不过是一时糊涂,总有看清的一天。”
“我又为何要等他。”穆青尘似是下定了决心,“他那副嘴脸我也不想再看,你尽管去回禀王爷,穆某绝不多留。”
说罢就起身,竟当真是收拾行李去了。
小四子又劝又拦,可穆青尘却是半点也听不下去,一副急欲离开的姿态。
知道是无用了,小四子索性不再劝,忙道:“尘主子要走是可以,可是你在外边也是无依无靠,贸然出了王府恐怕是要落魄街头。主子还是再等上几天,等我在外边为你寻了住处,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这倒是说出了穆青尘目前最大的忧患,一刹那他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停住了,仿佛被人当头喝了一棒。的确,走出这靖王府,他又该何去何从。
冲动慢慢散去,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穆青尘两腿颤颤,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着寒。
良久,他才似恢复了神智,慢慢道:“现下,那个琴师是不是占尽了便宜?”
小四子知道他说的正是段韶华,不禁的也凝了他意,轻声道:“他只是一时得志罢了。”
穆青尘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他一朝得势,占了王爷恩宠,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说着一环顾与昔日完全无法相比的冷清一室,悲意又一上涌。
靖王爷贪新忘旧,他失了宠,就起了一个琴师。他冷情萧瑟,他人却风声正起。所有的怨毒憎恨,或多或少的都转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一个琴师,却是弹出了什么魔音乱耳,连王爷也被他收了心去。
他满怀怨毒的想着,恨的一拳一拳的捶着床榻。
他这样失控的悲愤,同样一点点的刺到了小四子心里。
如今,穆青尘的不甘也成了小四子的不甘,他跪伏在地,心中的不平是一浪接着一浪翻涌。
小四子知道自己是无权去求王爷什么,自穆青尘进府以来,自他做了尘主子房里的下人开始。他日盼夜盼,只盼着王爷能够多宠幸尘主子一些。这样,他也可以一直伺候着他,也可再多看他几眼。
哪怕求不得,便这样远远的看着也够了。可是到了今日,这么一点奢望也即将落空。
说真心也可,说糊涂也罢,那小四子也是绕进了自己的烦恼中。数千纠结,将他缠裹的寸步难行。
他知道穆青尘这次是被伤透了心,而想到日后他出了府,二人相隔,可能再也不见,心里头就一阵阵的难受。
直到小四子离开西内院时,身后还有轻微的哭声。
所有的思绪和该存的谨慎都为这哭声所乱,小四子只能疾步走开,双手紧紧捏成一拳。
是夜,小四子做完了手头上那份活,坐在桌边静默不语。
昏黄烛光印上他的面无表情,似乎又是在沉思。
时而蹙眉,时又沉脸,接着又紧了紧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最后,他吹熄了蜡烛,飞快从凳上站起离开。
月色迷离,小四子急匆匆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脚下不停,焦急的藏着什么期待。
今夜的月色不是太好,比之前几日昏暗不少。仅剩几颗碎星悬于高空,好似大黑布上被咬下的破洞。
小四子这一路连走带跑,厚重的鞋底大力的踩在青石板上,偶尔发出几下异响,听来头皮发麻。
不长的一段路,小四子却发了满头汗,手心里也是紧密的凝着汗水。他抬眼看着前方,正是段韶华所住的院落。
聚了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小四子蹲下身隐了身影,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前方。
房檐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将这院中照的恍若白昼。
随着大亮的烛光,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些动静。
从细缝到大开大敞,两名丫鬟率先走了出来,接着才是正主。
小四子眼中一暗,深藏的忌讳被猛的点燃,身子微微躬成一个弧度,想象着扑上去掐住他咽喉的样子。
他险些如此,不过随着前方出现的人影,终是忍了下来。
在前前后后多人的簇拥下,赫然就是靖王爷。
越靠越近,段韶华抬头时正与裴靖对视了一眼,只道是滋味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