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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出巡(二)
凉风吹多了,全身凉飕飕,蔚央带着一身的萧瑟下坡回去。
此时大抵是亥时十点钟左右,古人睡得较早,小乡镇里一片和谐宁静,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走至驿馆前,又不太想回去,便信步朝小镇深处走。
这座小乡镇叫做秦乡,是一个交通要道,它是连接西南至杞国腹地的重要通口之一,来往西南至长安的商人或是朝廷派兵至西南剿山匪都会从这里经过。要是有人深夜策马突然呼啸而过,那也只是雁过留声,不值得小镇的居民观望的。
踏着朦胧的月色漫步走在寂静的小镇里,前方有处三岔口,向左手边拐去,直走,不远处就能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像是小乡镇的中心。树上挂着几盏灯笼,还装饰着无数的红黄布条。蔚央跑至跟前,仰头看着那些飘荡的红黄。
红色求姻缘,黄色求平安。显然,这是一棵百年的吉祥树。
人们喜欢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世间最长寿的生灵上,认为它们经历过数载百载仍然能存活于世,即使不是真正的仙灵那也是一种吉兆的象征,寄托愿望于此,只希望安和与美好。
右手边有一架枣木的告示栏,上面杂七杂八的贴着些古代的广告,凑上去瞧了几眼,什么‘流匪作乱,夜勿出门’她也没在意。提起裙子一脚踩上了砌的平整的青石台,有一搭没一搭的沿着台子转了两圈,等转到第三圈初始的位置时,她瞥见一位与夜色融在一起的男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离她十步之遥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他周身似有一团仙泽护体,飘然的不似这尘世间的人一般。
她被他的仙气煞了冷静,刺溜的从台子上滑了下去。
颤颤巍巍的稳住身形,她在想开头都该说些什么?要不要酸溜溜的盗两句诗?可是现在她暂时想不起应情应景的酸诗,还是少说话得了,她这破嘴一开什么话都能蹦出来,祸从口出说的就是她这种没脑子的二货。她低眉顺首,带着些许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时赵苻岩抬脚走近她,蔚央突觉得周身气压骤然变低,压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想也没想的就翻上青石台,转身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你先站住!”
赵苻岩清俊的面容很淡漠,子夜的双眸漆黑冷然,如她所言悠然止步。
她突然问:“我之于你还有利用价值吗?”
如果没有,那是否代表她的死期将至?可现今的她毕竟还没死,难道说她还有活着的必要?
陈锦曦因为私自囚禁她而被软禁起来,已然承袭了河西王的陈锦善也就是陈锦曦的大哥也因此受到大程度的牵连,不知怎么就挖出五年前还不是河西王的陈锦善强抢广至县县丞之女不成,将其奸杀分尸丢弃,接二连三连锁反应完全是蔚央意想不到的。
不久前被派去定襄驱逐匈奴的展慕彦将军,因受赂于太原郡守陈锦承也就是陈锦曦的二哥,一干人等全数落网。接着又扯出杞军高层中有卫国的奸细,之于这个问题两国的关系现今处在一个敏感且紧张地局面。这么段风雨在朝廷足足闹了一个多月,匈奴和羌族整合编整的军队趁虚而入,定襄、朔方、陇西等地差点失守。
边疆告急,朝廷也不敢再闹腾了,太尉龙青老当益壮亲自领兵赶往定襄县。威望极高的中央最高军事官员亲自坐镇,战士们士气受到极大的鼓舞,鼓声阵阵中一鼓作气将蛮夷打得落花流水,很快就将匈奴驱逐至长城以外,敌军遭受的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蔚央虽然不聪明,但她也起到了类似蝴蝶效应的作用。从她这里作为切入点,然后用陈锦曦做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举牵引出无数个暗藏的危机,危机背后暗藏的是无数个错综复杂的政治阴谋,甚至是国家阴谋。
按着杞国的律法,杀人本该偿命,可她却成为了浣衣奴。都说女人乃阴煞之体不得干涉朝政,不然会迷惑君心动摇国之根本,女人只用躺在床上等待君王的临幸为皇家传宗接代便可,可到头来不少的都成了政治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赵苻岩微微扬目看着她,淡然道:“你下来。”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点命令的味道,蔚央很没骨气的从青石台子下来,换她仰望着他。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复伸出右手,蔚央不明所以之际感觉到他的轻柔的指腹触碰到她的脸颊,她轻颤了一下,怔然的看着他。
子夜的眼眸如布满繁星的星辰,璀璨而又充满着神秘,好似还能窥见一丝一闪而过的缱绻柔情。她恍然,不禁脱口道:“阿岩……”
这两个字一出口蔚央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样,反射性的跳开,砰的一下撞到一旁的枣木告示板。她痛的哀鸣一声抱头蹲下,狠狠地抽了几口气冷气,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他敛了一下微怔的神情,淡淡的开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蔚央的眼泪流的更凶猛了,沉默是金,她不想直面这个话题,太丢脸了。
赵苻岩见她只蹲在地上呜咽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想了想才不紧不慢道:“这大概是我第四次见你哭。”
蔚央委屈呜咽道:“在别人面前我从来不出这样的丑,也不会这么倒霉,唯独你,你就像是我的克星,见到你,我准没好事儿。”
他悠然走到青石台边坐下,瞧着蔚央的乌黑的头顶问:“为何这般怕我?就因为我是公子?”
蔚央像一个被抓个现行的罪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大概是。”
“我记得你骂过我流氓,让我去死。”他想了想,淡笑着补充道,“对了,你还说我不举。”蔚央全身的肌肉绷得一抽一抽的,而他话语中的笑意更深了,“这些倒不像是很惧怕我。”
蔚央抬头圆眼大睁着看着他不满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煞有介事的问:“那你说说怎么就不道德了?”
“呃,这个……”论道德她还真的不太够格,毕竟她曾经也多次偷听别人墙角。
她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手旁的告示栏艰难的站起来:“反正偷听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我为我以前所做的事表示深刻的反省。你不是也说过偷窥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吗,不光彩顾名思义就是黑暗,所以我们不要在自己大好的人生之路上抹黑。”
赵苻岩起身伸出手去扶她,好巧不巧她脚上一软,一头攮在他胸前,撞得他一个猝不及防,她清楚的听见他闷哼了一声。蔚央虽被撞得金花漫天,但是听到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有点刺耳,两人默然的静了静。过后她抓住他衣服,凑上头在他胸前猛撞,她想把自己干脆撞死算了,如此便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而赵苻岩的却环住她的身板,将她往怀中温柔的带了带,这样也许是可以避免她自寻短见。
蔚央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一点神智,吸了一口夹杂着清新的绿檀之息,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问:“你、你做什么?”
他认真道,“难得你投怀送抱,我若是推开,就该坐实你所言的不举之说。”
“……”
举你妹啊举,有没有占便宜占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啊,这么抱一下就能证明你举?那你置袒胸露乳于何地?
此时,他和她的距离只有零厘米,她是一个不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定力又不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实在是让她心跳加速,各种异象丛生。她的脸又红又烫,理智告诉她不得造次,她忍着不适瓮声瓮气道:“你,放开我,难、难受。”
赵苻岩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仰头看着树上的红黄布条问:“这些布条都是做什么的?”
蔚央转过身用手朝火热的脸上猛扇了几阵冷风,顺带回答他的问题:“都是用来祈福的,黄色的是求平安,红色一般都是求姻缘。”
他转眼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懂得还挺多,我以为这些只是一种装饰。”
这夸奖着实不能实至名归,赵苻岩为锦衣玉食的皇家贵族,民间的这些习俗自是不能一一通晓。
蔚央擦了把脸上的泪痕,从怀中拿出一条鹅黄色的手帕撕成两条布条,自顾抬脚踩上青石台,找了一处空处系上:“从前有座小山村,村里住着有一对很要好的青梅竹马。男孩长大了被朝廷征去当兵,临行前他们在村头的一棵木棉树下私定终身。男孩走后女孩每天都会去木棉树下缠黄布条,多年如一日。可一直都没有男孩的消息,女孩仍是坚持等待。
美丽的女孩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她的家人心急又心痛,四处托人为她提亲她都置之不理,依然是每天去木棉树下缠上一条黄布条,默默地许愿流泪。后来她的父母擅自为她定了一桩亲事,她没反对,只是婚礼当天她穿着一身美丽的婚服躺在缠满黄布条的木棉树下,面带笑容,永远地睡过去了。
后来,不论男女只要将写有自己愿望的黄布条挂在树上,虔诚地祈祷,愿望就会实现。久而久之,人们来到那棵木棉树下,把预先准备好的黄布条抛挂在树上许愿祈福成了一种习俗。”
她将剩下的一根布条递给他:“上面没有写东西,不过你可以在心中默念三遍愿望,然后在虔诚的挂上,说不定就灵验了呢。试试吧。”
赵苻岩看着蔚央递过来的黄布条没有接,他看着她提醒道:“我信佛。”
后来蔚央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同屋的苑蕴正在熟睡,她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小心翼翼的和衣盖上被子。
第二日,蔚央是被苑蕴强行拉起来的,平日的严肃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她揉眼问:“蕴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苑蕴冷着脸说:“夫人不见了。”
蔚央一惊,按常理来说,出巡是促进男女主角奸、情发展的一剂猛药,只是主角是赵苻岩和孟姝瑶。
“赶紧洗漱,程护卫让我们所有人一会儿在大厅集合,我先下去了,谁也不像你这么好命,一觉睡到晌午,你快点洗漱下楼集合。”说着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盆交给她,蔚央端着盆子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鬼鬼祟祟的洗了十分钟的脸。
到大厅的时候随行的十几个人都在场,她存在感极低,迟到倒也是没引起别人注意,飘飘然地站在荆和身后幽幽道:“昨晚,你看病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荆和被蔚央吓得魂都跳出来了,差点扯着嗓子叫出来,所幸他的忍住了,拍着胸口放狠话:“蔚央你死定了!”蔚央摆了一个世界小姐一样的高贵站姿,将肩上的头发向后妖娆的一甩,“乐意奉陪。”
荆和要发作,转眼又瞧见赵苻岩脸色比平日沉了很多,不敢在此时火上浇油,他对着蔚央笑得咬牙切齿:“好,蔚央你给我等着!”
荆和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煞是好看,她捂嘴笑得欢畅。
倏地,一道阴仄仄的目光朝蔚央射来,即刻她遍体鳞伤,无处可遁寻。她元气大伤的委顿坐在长凳上,僵着身子拉着荆和为她挡枪子儿,荆和轻声奸笑:“纵使你是修炼千年的老妖,也终是有死穴和克星。小样儿,遇到克星了吧,嘿嘿,你就哭吧。”
“袖子借我擦擦眼泪。”风水轮流转,荆和无情的推开她伸过来的爪子,“走开。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蔚央恨恨道:“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荆和上下将她看了个遍,蔚央懒得理他,荆和又突然凑近她贱兮兮的说:“哟,嫂子你掉河里啦,可是小叔子我不会凫水啊,可别怪我不会通权达变呐。”
觉得这只鸟太吵,她一掌砍在荆和的细嫩脖子上,接着我们的少年连哽都不带打的,就被蔚央一掌劈的趴在桌上,牺牲了。
蔚央淡然的吹了吹手刃,同一桌的苑蕴和兰姑姑脸都变成锅灰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