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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谢意馨与她继母结伴去庙里还愿。
君南夕说好与她们一道去的,可临时出了点事,没有同行。不过说好了,等他处理好事情就赶去痂蓝寺接她们。
约一个半时辰之后,君南夕赶去了痂蓝寺,到的时候,她们还在里面,没有礼完佛。
痂蓝寺除了大门外,还有另一条路,是专门迎接贵客的,相对大门来说,比较清幽,君南夕正是准备从这进去找谢意馨她们。
不料他们下马时,有个人冲出来惊着了马,马不安地一边嘶鸣一边打着蹄子。
而那个冲出来的人也被马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君南夕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一个熟人,不过也不算什么。他知道手下的人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于是抬脚就欲往里面走去。
突然,后面传来一道故意扬高的声音,“民妇参见摄政王,摄政王,民女是摄政王妃的表妹啊,您没认出来么?”
痂蓝寺本就是名寺,香客众多,而谢意馨她们来还愿,又不愿意行使权力让痂蓝寺今日闭寺只接待他们一行人,所以今日的香客也如往常一般多。而那条接待贵客的路离得并不远,百姓们对此也是知道的,一般情况都不会过来这边,而是从大门进入寺中。
王雪芝那一嗓子音量挺高的,听闻摄政王在此,不少人看了过来,更有大胆的,悄悄移步过来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王雪芝。
君南夕顿住脚步,微微侧身回头,看到她微红的眼睛露出委屈地神色注视着自己。
小卓子气苦,不,如今的小卓子已经长成了大总管了,各形各色的事情处理过的多了,手段也越发地成熟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卓总管立即上前,“恕小的眼拙,还真没认出姑娘是王妃的表妹。只是你既是正经亲戚,何不到府上投拜帖拜访?此处人多嘴杂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
就在君南夕被缠住的时候,谢意馨和文氏从寺里出来了,一旁还陪着住持。
一出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文氏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而谢意馨则顿住了脚步,好笑地看着这一幕,都说男人的魅力在于权势,
近十年来,这个男人一直站在权力的巅峰,纵然个性温和内敛,但良好的出身及长年权势的熏陶,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身边的女人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谢意馨虽然没说话,但眼尖的众人还是发现了她。更有人认出她来了,喊了一嗓子,“摄政王妃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眼望过去,谢意馨静静地站在那,正红色的袍子穿在她身上,虽然已显怀,却仍然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而关乎女子风华,不仅是姣好容貌,还有周身气度,众人恍恍惚惚地想着。
谢意馨出来后,君南夕眼中就也容不下别人了。
“累了吗?”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君南夕朝谢意馨走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将她身上大部分的重量转到自己身上。
谢意馨没有挣扎,就这么由着他,笑笑,“还真有点累了。”
两人站在一处,众人只觉得两人极配,也只有摄政王妃这种风华的女人才配得上摄政王这样的男子了。
“那咱们就回去吧。”君南夕提议。
谢意馨附和地点着头。
这边,被卓总管挡驾的王雪芝很焦急。
这十来年,摄政王独宠摄政王妃的话题,一直为京城甚至举国上下津津乐道。
而王雪芝常常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两人的消息,知道摄政王确实除了谢意馨之外,身边无一侍妾。
越是关注两人,王雪芝心中就越不是滋味,谢意馨怎么就那么命好?有显赫的家世,有疼她的至亲,连嫁个人,阴差阳错都被她挑到最好的一个。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尽管她一想起谢意馨来就疼痛,但是如果没有遇上这两人,双方没有交集,她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但今日遇上君南夕,她忍不住地想尝试一下。一直以来,君南夕身边没别的女人,她也只以为是谢意馨手段了得。只是男人都贪鲜爱俏,王雪芝不信,摄政王对着谢意馨一个女人十年了,还不腻烦。
可是,眼前的太监怎么回事,一直挡着自己,再看谢意馨两人要走,王雪芝急了,频频看向两人。
在京城见到王雪芝,谢意馨有点意外,她不是回老家去了么?再一看她至今仍梳着少女的发髻,便知道王雪芝至今未嫁,倒叫谢意馨意外了一回。
这一世,自己可没干涉过她的事哦,即使和她不对付,本着那份亲戚关系在,她也只是无视她而已。怎么没了自己的厌恶及谢家的打压,她还是未嫁?
“母亲,王表妹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怎么至今未嫁?”她记得十年前王雪芝还在谢府的时候,祖母曾为她张罗过亲事的啊。
文氏冷笑,“人家看不上咱们给她张罗的小门小户咯,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谢意馨哦了一声,以示明白。
王雪芝听到这话,心中无比委屈和恼怒。
自打那年的长公主宴会之后,回来后她表婆就张罗着她的亲事了,给了她一叠儿的名单,让她在里面挑一个。可是,她给的都是什么人啊,里面的人官职最高不过五品,还是从五品!
见惯了京城里的高官贵勋,五品以下的官儿在她眼中就如同芝麻似的,她又如何看得上眼?而且让她不舒服的是,为什么谢家旁枝的女儿能挑的人都比她好?谢家家大业大的,照指一下她这孤女又如何?
谢意馨的无视,君南夕的看不上,如今再加上文氏的话,让她气坏了。于是,王雪芝便口不择言了。不知死活地喊了一句,“摄政王,你把她当成宝贝,又怎知头上早已绿油油一片了?”
君南夕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王雪芝只觉得如临冰窑,其实那句话她说完就后悔了,只是刚才一时脑子发晕,就叫了出来。
“敢对王妃不敬,来人,给本王掌嘴。”
“你——”
啪——啪——
“呜呜——”
谢意馨没有阻止,对于污蔑自己的人,她没那么大度还替她求情。
看到王雪芝,谢意馨不由得想起了朱聪毓。那日在御极殿上,她与朱聪毓的对话,虽然隐晦,但内容太过惊骇,是一个麻烦,虽然众人听着云里雾里的,但难免会有一些有心人留意起来琢磨。
所以,稍晚的时候,谢意馨就和君南夕说了她重生的事。
她会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因有二:
一是,君南夕作为丈夫,和她很亲密,再者,他也是一个细心的人,有些事有些异常,他不说是他体贴,并不代表他没注意到。
二嘛,她重生一事,就算他知道,也没关系。
其实她敢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他不是一个权力欲至上的人,说出来,她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
况且,他现在对她也很好,对她不好的事,恐怕他比她更快动手解决。
再说了,夫妻间信任很重要,如果她没露出过异常,也没那天与朱聪毓的对话,重生这个秘密她就埋在心底了。
但既然发生了,她自然就得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
所幸,过程很顺利,结果也很满意。
听了她的话,他面上倒也不显得多吃惊,很淡定地表示朱聪毓由他来解决。
只是那晚,他连要了她三回,直到她没力气了,才抱着她相拥睡去,一直到早上她醒来,他握着她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上了马车,谢意馨有点别扭地说道,“她的话——”王雪芝的话,还是让她介意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她敢肯定,因为除了他,她也没别的男人。
只是他子嗣艰难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些人看她肚子的眼光不对,她偶尔也能感觉到。这样的疑虑,外人心中是一定有的。只不过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而已。
“乱想什么呢,你肚子里的孩子必是我的无疑。”君南夕摸摸她的肚子,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谢意馨好奇。
“你知道的,张问宾一直在给我调理身体。”
谢意馨点头,这事她知道。
君南夕继续说道,“张问宾说我只是子嗣艰难,又不是无可能有孩子,只是希望渺茫而已。”
其实君南夕没有告诉谢意馨的是,张问宾曾隐晦提过让他纳一些侍妾,他说如果女子身体是易受孕体质又与他契合的话,受孕的机会会更大一些,不过被他拒绝了。
馨儿的身体没问题,他虽然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却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当初馨儿在明知他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嫁给他的,虽然当时有迫于他父皇的原因,但从成亲至今,两人的感情也是由浅至深,他也不想为了孩子伤她。
所以就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真的没有,只能说他们没有儿女缘。幸亏,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的。摸着谢意馨的肚子,君南夕感恩地暗忖。
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京城上下都在关注她的肚子。
同年十月底,谢意馨诞下一名男婴,君南夕为其取名君宗宝。
宫中
“皇上,奴才打听过了,温四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摄政王却舍了温四姑娘,给您挑了陈尚书家的女儿。陈尚书的女儿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底蕴深厚的温家来说,却远远不如了。”趁着十一每日骑射后休息的空档,贴身太监高福觑着他的神色,说着小话。
“果真如此?”十一拿了块热毛巾擦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奴才所言,句句真实。”高福立即说道,然后状似抱怨地说着,“皇上,摄政王这么做是不是不想还政啊,要知道他现在也是有儿子呢,不比当年——”
砰!十一手一挥,直接将面前装着热水的脸盆扫到地上,“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高福立即跪下。
君泽瑜稚嫩的脸蛋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同于他的年龄的威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狗奴才打着为朕着想的旗号行挑拔离间之能事!朕从小到大,拥有的东西就不多,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企图来破坏,看朕饶不饶得了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给朕拖下去?“
“是!”
高福还待求饶,却被两旁的侍卫塞住了嘴拖了下去。
处理了高福,十一的心情并不好,想了想,便决定出宫。
这日,十一难得出宫来摄政王府,谢意馨去厨房亲自做了两道菜来招待他。
君南夕有公务在身,去了外地,并不曾在府上。
“王妃,小主子又哭了。”
门外传来丫环略带焦急的声音。
“我去看看。”谢意馨忙吃了两口饭,然后放下碗,“十一,你慢慢吃,嫂子先去瞧瞧你那爱哭的侄子。”
临走前,谢意馨招呼了一下十一。
十一有些落寞地看着谢意馨匆匆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饭也不香菜也不香了,吃了两口,就放下碗,挥手让下人们把剩下的饭菜都撤下去了。净了手漱了口,十一朝他侄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远远就见到他嫂嫂抱着小娃儿在哄,十一挪了挪脚步。
春雪远远地就看到皇上朝这边来了,可都快到了,却在外头转圈,没有进来,有点讶异。
“嫂嫂,你有了侄儿,就不疼十一了吗?”十一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问出来。
正如以前嫂嫂教他的,有些事,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别人的想法,或许和你猜测的不一样。
谢意馨刚哄好君宗宝这小魔星,侧过身就见十一倚在门边,脸上的落寞和伤心毫不掩饰。
“十一怎么会这么想?”
十一抿着嘴不说话。
这些年,君南夕一直在教导十一帝王心术,也只有在她面前,十一才不会隐藏情绪。谢意馨也不会介意,经常包容着他偶尔的稚气。
看着别扭的十一,谢意馨摸摸他的头,“嫂嫂不是不疼你,只是你瞧,宝哥儿还那么小,需要嫂嫂花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他才能平安长大呀。十一是小大人了,当叔叔了,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老小老小,现在他还小,咱们用心地照顾他,十一也别吃醋哦。等将来十一老了,嫂嫂就让宝哥儿照顾你好不好?”
因为小时候得到的东西太少,即使是现在,十一也不觉得他拥有的东西多,所以他对拥有的东西格外地看重。
“好!”十一一听谢意馨不是不疼他,心顿时安了下来。又听了她后面的话,好奇地看着谢意馨怀中的小小人儿,只见他刚吃饱就呼呼大睡了,不时还咂吧着红嫩嫩的小嘴。
这么小的人儿,长大后,等自己老了,真的会照顾自己么?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十一的心就暖成一片,连原先对他的一点点不满也消散了。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疼他一点,十一暗暗地想。
而十一也确实做到了,他对君宗宝的好,连他的几个皇儿都羡慕嫉妒得紧。
而宗君宝,在十一年老之后,也真的成了他的依靠成了他极少数最信任的人之一。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是有时候,有情无情,都不是绝对的,端看当事人如何行事罢了。
同年十二月,十一大婚,君南夕不顾十一及群臣的挽留,还政于新皇。
谢老爷子是在十一亲政后三个月逝世的,享年八十五。而谢老夫人则在五年前就逝世了。
自此,谢家由谢意馨的父亲谢昌延掌陀。
这个决定并不难下,虽然谢昌延不是开拓型的家主,但守成是足足有余的,而且有谢忻峰在一旁协助,谢家或许在将来保不住首席家族的荣誉,但是十大家族里稳占一位却是可以的。
而且摄取政王妃是谢家家主的女儿,只要她在,就算不为谢家说一句话不为谢家谋利,于外都是一种震慑。
只要谢家不犯下大逆不道的大错,新帝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太过为难谢家。
转眼便到了君宗宝的周岁宴,君宗宝的周岁办得低调而又隆重,请的人不多,都是亲戚间来喝个酒而已,一个外人也没有。
今天的周岁,她娘家那边的人来了大半。男的由她父亲领着与丈夫在外头招待客人,女的则由文氏领着,与谢意馨在内里说说话。
瀚哥儿已于两年前成亲了,娶的媳妇是与金家齐名的有号称百年书香家族之称的罗氏次女,家世并不显赫,但罗家枝叶繁茂,各个领域都有人才。
“当年瀚哥儿说,他的儿子就是王妃你的儿子。却不想,十年一晃而过,你们俩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话的是文氏,当年瀚哥儿的童言童语,众人还记得真切,都纷纷附和,“可不是,觅瀚那孩子与王妃真是姐弟情深。谢夫人,你可算有福了。”
文氏又说道,“而且王妃你不知道,私底下他曾一度和臣妇说,如果以后他生有两个儿子,一定要分一个给您呢。”
谢意馨心情很好地听着他们唠叨,说起弟弟谢觅瀚,她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罗氏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听着婆婆和摄政王妃两人说着她丈夫小时候的闲话。
视线偶尔扫过谢意馨的肚子时,心中是狠狠松了口气的,丈夫很敬重摄政王妃这个姐姐她是知道的,以她对她丈夫的了解,那些话在别人眼中或许是童言趣语,听过就忘,但她却知道,丈夫那番话极有可能是认真的。
她真怕如果摄政王妃一直没有孩子的话,自己的孩子就得分别人一半了。
不是她不敬重摄政王妃这个姐姐,当然也知道孩子与谢意馨亲近的好处,只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舍得给别人呢。
“是啊,王妃,不止瀚哥儿,蓉青那丫头也经常念叨着你,经常和臣妇说怀念当年未嫁时姐妹们在一处的时光,只是可怜她如今在林家处处受气。”二婶管氏不甘落后地插嘴,并且把话题往她想要的方向上引。
谢意馨淡淡地说道,“二婶,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而且夫妻间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合,咱们虽说是青妹妹的亲人,可说句外道的话,便是亲人,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俩的事。”
管氏脸上讪讪,谢意馨这话虽说点到为止,可话里却隐含着劝止及责备的意味,让她不由得脸上一热。
却又不知道如何答起这话,只能应了一声是之后,折腾起手中的手绢来。
谢意馨见此,只能摇头。
她这番话,却是想让她出头,替蓉青妹妹说话。
谢意馨并不接她二婶的话,她二婶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其实她那妹妹在林家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只是生活嘛,难免会有不如意之处。只是这些不如意,在她二婶眼中被放大了数倍而已。再加上管氏强势惯了,就不由自主地插手起女儿的事来了。
她这么一整,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林家的人当然反感。连带着,谢蓉青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谢蓉青已经减少了回娘家的次数了。
“王妃都这么说了,臣妇自然不敢不应。也是她爹和哥哥不争气,要不然也那林家也不会不顾忌谢家半分地给蓉青丫头摆脸色了。”管氏叹着气说。
谢意馨知她是试探,淡淡一笑。
文氏见她不说话,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然后首先笑开,换了另外的话题。
谢意馨暗暗点头,她这继母虽不是最有能力的当家主母,但也算是中上之资了。比起管氏来,要好很多。
自十一大婚亲政之后,京中局势隐有更迭之象。谢家受到的冲动不小。
谢家老爷子去了,再加上摄政王还政,谢家不如全盛之时,谢家众人的日子大的方面看不出来,但肯定没有之前滋润是一定的。而且管氏又是个强势的,处处想压人一头。所以管氏今天这话,想借一借自己的势却也是真的。而文氏,也有点焦急了。
不过谢意馨没管她,不说她,便是谢家别的人来找她,为了这么些小事,她也是不管的。
各人有各自的命运,如果她事事都经管,那她就有操不完的心。
再者,月有阴晴圆缺,事物都是在变化着的。世事起伏,很正常,有些事,若要过份强求,结果不一定如人意。
在谢意馨看来,谢家族人的日子还是可以的。有得吃有得住,想要什么,没受太大的气,如果不是太难的话,一般都能得到。偶尔受点气算什么?谁活在这世上没受点气呢。有本事自己就反击回去,没本事的,就憋着吧。
当然,如果遇到事关家族存亡的话,她也不会坐视不理就是。
谢意馨不知道,正因为她从不曾在十一面前为谢家谋利,也不为谢家说任何的好话。她这种不干涉的态度,反而让十一更念着她的好。十一才会在背后隐隐护着谢家,在他在位期间,即使京中局势几经更迭,谢家损失是有,但却没有伤筋动骨。
**********以下是新增的番外**************
和泽三年,蝴蝶谷
“老爷,你教夜哥儿一早上了,想必也饿了,来,先吃点东西。”蒋初蓝端着一道点心进来,笑着说道。
蒋初蓝身上穿着藕色的短襦,下身配着淡绿色的长裙,不复先前的雍容华贵。这很正常,蝴蝶谷的生活自然比不得之前在景王府的,外面送来的东西也仅能维持个温饱,想大鱼大肉,那是不可能的。
君景颐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下头。
“老爷,咱们霖哥儿也三岁了,是不是该给他启蒙了?”蒋初蓝一向黯淡的双眸如今闪着丝丝亮光,带着莫名的渴望看着眼前的憔悴的男子。
“霖哥儿由于先天不足,天资愚钝,就算现在启蒙也是浪费时间,过几年再说罢。”君景颐冷淡地拒绝。
蒋初蓝手上的动作一顿,勉强地笑笑,“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厨房还烧着菜,我去看看。”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门匆匆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君景颐嘴角勾起,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正在描红的君千夜蓦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看向他爹,“爹?”
君景颐低头,看着端坐在一旁的稚子,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刚才你母亲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让你弟弟和咱们一起描红好不好?”
“不,我不要!”君千夜大声拒绝。
“反正这屋子宽敞,爹教你一个也是教,再教你弟弟也可以。”
“爹,可不可以不要?”君千夜祈求。
君景颐没答,却问道,“你的字怎么样了?”
“好了,我都已经写好了。”君千夜匆忙地将手上的本子拿过去给君景颐看,还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而君景颐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多言。
字如其人,看着他的字,君景颐能看出来这个儿子的浮躁及急功近利,但他却视而不见,又指点他去看三字经。
看着君千夜那双充满孺慕之情的眸子,君景颐眼中划过一抹刻骨的冷意及恨意。君景颐没想到,他还没成功登基,那两个贱人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殷慈墨和朱聪毓两个狗男女给他下毒,想不知不觉地毒死他,那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殷慈墨死了,朱聪毓失踪了,没关系,她不是还留下一个儿子么?
母债子还,天经地义。当他被这个念头充塞脑子的时候,完全忘了他也是君千夜的父亲。
他知道他越偏心,蒋初蓝对君千夜就越恨,自己死后,君千夜的日子只会越难过。而君千夜呢,日子越难过,就越会惦记着自己这个在他年幼时唯一对他好的父亲,而且就越想实现父新的愿望。但以他的能力和手上的资源又达不到这个目的,那他便会越来越痛苦,呵呵,呵呵。
和泽四年春,君景颐逝,临死前,交给君千夜一份东西。是什么,蒋初蓝无从得知。
仅剩下的两个下人只知道她独自坐了一晚,次日,对君千夜这个庶子态度更加冷淡了。饭菜衣食上很克扣,但在书藉字帖方面却又很大方,一时间,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蒋初蓝自顾自地做着,他们这样的人家,对子女的教育是不同的,嫡子有嫡子的教养方式,庶子有庶子的养法。为了让嫡子顺利继承农业,庶子一般都不会培养得很出色,或捧杀或打杀,就为了不让他们夺了嫡子的风头。
蒋初蓝是蒋家的嫡女的,她母亲自然会把这些厉害关系和她说清楚讲明白。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景王府,她自然会好好宠着君千夜,然后把他养废。
但是现在他们的情况,不适合有雄心大志的人。懵懵懂懂的话,一辈子很容易就过了。而心大的人,渴望名利权势的人,处于这样的境况,则会焦躁不安。越有出息就越难受,受的煎熬就越多。
蒋初蓝冷冷地看着君千夜由一个霸道聪颖的孩子日渐阴沉冷漠,脾气也阴晴不定。
和泽十五年,京城
朱聪毓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苦宁塔□□,他趁机跑了出来,一路艰难地回到京城,如今身无分文。而又身带残疾,不得不乞讨为生。却不料在此地偶遇故人之子。
“老爷爷,你也想吃葱饼啊?”糯糯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不由得发软。
君宗宝不舍地看着手中的两个葱饼,眼前的老爷爷眼睛冒着绿光,就像有时候他父王看他母妃的眼神,绿油油的。
他母妃说了,这是因为他父王太饿了的缘故。所以小宗宝觉得,眼前的老爷爷一定是饿了很多天了。虽然很舍不得手中香喷喷的葱饼,还是给一个他好了。
母妃以前说了,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能帮则帮。反正他也吃不完,拿回去的话,母妃不吃,也不许他父王吃的。
最后看了葱饼一眼,小胖手猛地出击,“哪,给你了!”
看着眼前的葱饼,再看一眼明显不舍却仍然大方的胖小子,朱聪毓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是谢意馨的孩子,她害死了他的殷儿,他该恨她的,不是吗?
可是,他恨不起来,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想清楚他上一世对谢意馨和那两个孩子的亏欠。
看着君宗宝,朱聪毓不由得想起前一世的一双儿女来,如果他们没死,如果没有这一世,他们是不是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都说半清不醒的人是最痛苦的,有时他宁愿他自己一如既往的执迷不悟,宁愿自己疯了,也不要这样的痛苦。
这么折磨着,朱聪毓眼中不由得沁出了泪来。
君宗宝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地,这个老爷爷就哭了?还没等他开问,小身子就被人抱了起来,小孩很镇定,没有惊呼,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父王的味道。
跟在君宗宝身边的护卫倒是松了口气,王爷王妃来了就好,总算有人制止小主子的胡闹了。
君南夕一把将胖小子君宗宝抱起来,塞到谢意馨怀中,“这事交给我,你们先到前面的龙行酒楼等我。”
谢意馨微微颔首,手托着胖小子的屁屁。视线淡淡扫过朱聪毓的脸上,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被小家伙吸引走了注意力。
胖小子忙搂住谢意馨的脖子,讨好地笑,露出八颗绿豆牙,“娘——”声音拖得长长的。这称呼是他母妃教的,让他在外面就这么喊,他都记得哦。
见他母妃不搭话,他嘟起油油的小嘴,就欲亲她。每回他犯了错,这么一亲,他母妃就笑了,小宗宝想,这回也不例外。
谢意馨转开脸,“别用你那沾满葱味的嘴来亲我。”她最讨厌生葱味了。
胖小子伤心了,反而发狠起来,搂住谢意馨的脖子朝她的脸猛亲。叫你嫌弃我,叫你嫌弃我。
扑鼻的生葱味直接袭来,谢意馨差点就尖叫了,生生忍住了。只是托着胖小子屁屁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两把,示意他够了。
胖小子泪眼汪汪地撤开,控诉地说道,“娘,你掐痛我了。”君宗宝装着一副泪眼汪汪地样子看着他娘。
十一皇叔说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先哭上再说。
谢意馨才不信这小骗子的话呢,“再哭就下来自己走哦。”
“我不!”胖小子不依地摇头,吸吸鼻子,把刚才装出来的泪光逼了回去。
君南夕两人对他很严格,轻易不会抱他,所以胖小子很喜欢粘父母啦。
身边的奶娘想抱他,被他躲开了。
谢意馨无奈地抱着他往前面的龙行酒楼走去,罢了,今儿是他的生辰,顺着他点吧。
这厢,君南夕与朱聪毓对峙着,周围的人自动清空了两丈的距离。
“你们两个小偷!”朱聪毓双眼喷火,翕动着嘴巴,可惜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只是君南夕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如何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就算不明白,也大致能猜得出来。
治理一个国家,是需要很多的人才的。在当上摄政王,挑起重担的第一年,他就开始不拘一格降人才。所以君南夕身边的奇人异士很多,即使他现在退下来了,身边的人仍在为大昌教导着更多的人才。
此时,带出来的人中恰巧有一个懂唇语的。
“他说什么?”君南夕问身边一瘦削的男子。
“他说,你们两个小偷,偷走了阿墨的东西!将阿墨的东西占为已有!”那人有些头皮发麻地回道。
君南夕冷笑,成王败寇罢了,他就不信,若是他们成功谋夺了皇位,他们也会那么做,不止如此,可能还会变本加厉更加过分。恐怕晋王府多年的积累,全成了他们的私库都有可能。
“你们用她的东西创造了这盛世,还让她背负着那样一个名声,可恨至极!虚伪至极!”那人继续翻译。
“你是说她留下的笔记吧?”君南夕反问。
朱聪毓恍然,他就说,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姓谢的那个女人弄出来的。要不然即使谢意馨重生,她前世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不通政务,不可能将墨儿施政措施一一落实的。
“你对殷慈墨知之甚深。”说这话时,君南夕眼神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定然也知道她不好相与,想占用她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笔记,同样的道理。”
朱聪毓默奖,他所说的,确实是墨儿会用的手段。
君南夕看了看了那些笔记,很简略。以已度人,君南夕猜测殷慈墨的心思。
她留下的笔记,顶多也只是留下一些提示,足够让她自己回忆放在脑子里的东西的提示而已,她不会那么笨,每一条的施政方案什么的都写出来。
更有一个可能,她甚至还有可能留了一手,似真似假,似是而非的东西,如果拿到她笔记的人,照搬照做,极有可能会留下极大的隐患,这些都是她的后手。
君南夕拿到这些笔记,也是慎重对待的,琢磨来琢磨去,耗费了无数的心神来推演预测其中可能遇到的困难,又齐集了无数的智者讨论了数回,才敢试探性地去做。
“你一句话就全盘否认了我以及无数人为了大昌的繁荣所付出的辛劳与汗水,把好处都移到了殷慈墨头上,到底谁是强盗呢?”君南夕好整以暇地反问。
“但不可否认,你是看了她的笔记,才有了十几年来的施政方向,不是吗?”这是朱聪毓的话,“你说辛苦,这又怪得了谁?如果由她来做,辅助景王,一定不用像你们那么辛苦,而且成果一定比现在要好。”
君南夕没和他继续辩下去,讨论这样的话题,已经没了意义,“你也说是如果了,没有如果。”
君南夕看了他一眼,蓦然笑道,“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君景颐死了,在十年前就死了。”
对此,朱聪毓并不意外。
“你不知道吧,临死前,他把殷慈墨私下留着的遗物整理出来给了君千夜。”
朱聪毓眼中惊怒交加,他知道墨儿对君千夜的看重,并且早早地就为他设计了一条成长之路,并且做了充分的准备。不过那些东西,她不是在起事前就让人秘密藏起,让人见到情况不对,就毁了吗?
可如今,那些东西到了君千夜手中,只会害了他。
突然间,他明白了君景颐的用意。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你这样放任不管,就不怕君千夜长大了找你麻烦?”朱聪毓急急地说道。
君南夕好笑地看着他,并不答他的话。君千夜,他不动还好,他要是敢妄动,那就怪不得他这个做皇叔的了。
以前不动他,不仅因为他构不成威胁,还因为自己不想给人留下连个孩子都容不下的印象。并非是他贪慕虚荣,于名声方面,他是不大在意的,在他看来,如果能绝了后患,被人议论两句又如何呢。
而是那时他刚执政,百废待兴,任何不好的流言都是不好的。这样影响的是一个国家,他这才按耐下斩草除根的心思。
看了君南夕的神色,朱聪毓明白,是了,他不怕,他自然是不怕的。那君千夜该怎么办呢?难道墨儿留下的唯一的血脉都要保不住了吗?
朱聪毓满心的绝望,他再抬眼时,君南夕已经走远,只留下两个人。
“走吧,朱世子。”
朱聪毓知道,他这回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不甘心啊,他还没助君千夜撑起一片安然的天呢。
来到龙行酒楼,谢意馨递给他一条帕子,“来,擦擦汗。”
“娘帮我擦。”胖小子撒娇。
奶娘想帮忙,被谢意馨阻止了,“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哦,宝哥儿忘了吗?”
在家里也是这样的,谢意馨与君南夕就怕把他养娇气了。
“可是,娘,那个阿姨为什么要那个叔叔帮擦汗啊?”
君宗宝的肥手指往前一指,谢意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看到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温柔地替女的拭汗,而女的则朝男的甜甜一笑,两人对旁人略带异样的目光视若无睹。
那对男女谢意馨也认识,男的是徐大将军的二儿子,女的是他妻子。两人议亲时,颇费了一番周折,感情自然比别的新婚夫妻来得深一些,而且据说两人议亲前就认识。
看了一眼,谢意馨便收回目光,“那是因为那个叔叔疼那个阿姨。”
“娘,你不给我擦汗,是不是不疼我?”胖小子不依地扭动。
“别胡搅蛮缠,仔细一会我叫你爹收拾你。”谢意馨有点招架不住他的问题了,遂唬着脸威胁。
君宗宝嘟着嘴,“你找爹爹,我就找十一皇叔!”
“那你试试。”谢意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胖小子蔫了,他忘了,十一皇叔虽然不怕他父皇,但他最听母妃的话了,失算。
“说不过人家时,每次都来这招。”胖小子嘟嚷。
谢意馨才不管他的嘀咕呢,赶紧坐下来喝了口茶歇歇。儿子精怪精怪的,每天和他斗智斗勇,真是累啊。
安静了一会,胖小子又开始扭动开了,“娘,爹怎么还没上来?”
“忙吧,处理好事情他就会上来了。”对于朱聪毓,她已经不想去关注了。
“哦。”
“娘,那两个人好奇怪啊,明明那位阿姨就没有汗,为什么那个叔叔一个劲地给她擦?”胖小子满脸的困惑。
谢意馨语塞,她能告诉儿子,有没有汗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人想让男的感受她的体贴入微她的疼惜?
“在说什么呢?”君南夕进来包间,随意地问了一句。
谢意馨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君南夕眼含笑意地朝她点了点头,端起来轻啜了一口。
胖小子的眼睛轱辘辘地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出声,“爹,你也不帮娘擦汗,是不是不疼娘?”
“他怎么了?”君南夕问。
谢意馨朝对面的包间呶了呶嘴,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
“你小子,又在挑拔离间了。”君南夕的大掌往他肉呼呼的屁股上轻轻一拍,“爹自然是疼你娘的,打从心底里疼。”
“那你怎么不父那位叔叔一样帮娘擦汗呢?”
“儿子,爹告诉你一个道理,疼不疼一个人,要看是不是真心为她好,并不是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就是疼人了。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并不是一件好事哦。”君南夕看着不少女子望着徐二公子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摇了摇头。
秀恩爱,晒幸福的人最终都难以如意。想想物极必反,幸福都是相似的,没必要时刻表现出来让所有人知晓。看看古往今来的人,真正幸福从不显山露水过分晒,阳光太强烈,水干了,鱼还能活么?
他趁机教育儿子,“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
谢意馨坐在一旁,含笑地看着父子俩人。
胖小子挠头,有些不能理解。
看着儿子雾蒙蒙的双眼,君南夕轻声安慰,“现在不懂不要紧,先记住,以后长大了就会懂了。”
但还是乖乖地点了下头,“儿子记住了。”
一家三口又在龙行酒楼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君南夕看看天色,“嗯,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这里离摄政王府并不远,走回去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于是,谢意馨与君南夕一人牵着一个小人儿,慢慢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