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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正院里,池霜正将一件一身正红的展凤华服套在身上,华丽的缎料在阳光下如同一袭红云刺的人难以睁眼,她在水银镜前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坐到妆台前由着身边的小丫鬟在高高的发髻上插了支象征王妃身份的七凤滴珠正钗,又在额间贴了红色的牡丹花钿,才悠悠的出声道,“人都来了?”
“是,不过这大姑娘跟二姑娘没一起来,”王妈妈俯身道,“云家二姑娘是跟着染尘师太来的,她们倒是在大门处遇着了。”
“我猜着就是这样,所以才特意往无垢庵下了帖子,”不论云裳怎么说她跟云浓的关系,可是只要细心些的人都知道,这对姐妹可没那么和睦,“我交代的人带来了没有?”
“在外头候着呢,奴婢这就叫她进来,”王妈妈知道自己奶大的姑娘是个主意大的,忙到门口招手叫进一个小丫鬟。
“交给你办的事办妥了?她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的么?”池霜接过身边丫鬟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都没有在脚边的小丫鬟身上多留。
“回娘娘的话,云家大姑娘已经信了奴婢的话了,奴婢跟她说那边地界是往王爷外书房去的一条近道儿,有时候王爷走的急,就从那边过,只是娘娘您嫌那地方太过奢华,所以才空着没有用,”那小丫鬟是王妈妈精心挑选的,伶俐自不必说,一跪头将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簪并一只玉镯,“这是云大姑娘赏奴婢的。”
“出手倒也阔绰,你留着玩吧,王妈妈,这丫头若是差使办的好了,你就给她挪个地方,提二等吧,”池霜起起身,“走吧,时候不早了,怎么说师太也是我们的长辈,要迎迎的。”
云浓一见到云裳今天的这身打扮儿,心里的弦儿就绷紧了,原因无他,因为她们这对姐妹竟然穿了几乎一样的衣裳,若是跟旁人撞衫也就罢了,跟云裳?那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
今天云家姐妹都穿了淡烟柳色细锦长袖褙子,配着月白撒花罗裙,领口和衣襟处都缀了米粒珠攒成的茉莉花盘扣,甚至连头面都是同一色的点翠钗子,唯一的区别只是云裳的褙子上绣的是莲瓣,而云浓的褙子上则是浅浅的玉兰花瓣。
“师太,这是怎么回事?”云浓与胡氏见过礼后,便回到染尘师太身边轻声问道。
“噢,给你制新衣的时候,我想着左右料子咱们有的是,云大姑娘又是你的姐姐,还一直住在无垢庵里,便叫人也帮她制几身,这不,刚巧就用上了,”说到这儿染尘师太看着云裳云浓两姐妹啧啧称叹,“真真是姐妹俩儿,连选衣裳的眼光也一样,都挑了一样的来穿。”
“哟,原来真是亲姐妹,我说呢,”一旁在大门处遇到的牛尚书夫人接口道,“这我一进门儿,就被这师太身边的姐妹花给引的挪不开眼了,师太快告诉妾身,这是谁家这么好的两个姑娘?”
“这不?是云侍郎家的姑娘,就是即将到任的户部侍郎,”染尘师太笑容可掬的将胡氏给牛夫人引荐,又叫云裳跟云浓给牛夫人见礼,“这是户部新任牛尚书的夫人,以后你们会常见的,不过今儿能在这儿遇着就是缘分,咱们一道儿进去。”
这还没进靖王府呢就能遇到儿子的上宪夫人,真是运气太好了,胡氏一张老脸灿烂如怒放的菊花,冲牛尚书夫人再次福身道,“能在这儿遇到牛夫人真是妾身的福气,也是托了师太的福气,两位若是不嫌老婆子托大,那妾身跟两个孙女儿就觍颜跟着了。”
“老太太您说笑了,老实说,这王府我也不常来,咱们啊,都跟着师太便是,”牛夫人在染尘师太跟前并不敢托大,何况她一进门就看到染尘师太一直牵着的那个姑娘,染尘师太能对云家的姑娘这么亲热,自然跟云家的关系也不一般,怨不得云天和不过四年的功夫,就从礼部郎中升到户部侍郎的位子上了。
想到这儿,牛夫人又吩咐自己身边的两个孙女牛玉芳牛玉菲道,“你们虽然今天都是初次见面,可年龄相仿,以后要常来常往才是。”
“祖母说的是,如此漂亮的两位姐姐孙女儿也正想亲近亲近呢,一会儿我们去玩的时候,您可不能不点头,”牛玉菲是小妹,想来在家中也是个得宠的,扶了牛夫人的手臂嘻笑道。
“瞧我家这个没规矩的丫头,叫她这么一说,好像我是个严厉祖母,成天不叫她们出去玩似的,”牛夫人笑着点点孙女的额头,“那你也莫要再抱着我的胳膊了,快去跟新认的两个姐姐玩去吧。”
云浓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含笑不语,她倒也想交朋友,可今天明显气氛不对,所幸在待人接物方面云裳是经过特训的,比她做的到位,她也乐得做个羞怯不爱多言的妹妹,只跟在几位长辈后面,听云裳跟两位牛小姐小声说话。
及至二门,远远的就看到池霜那一身红衣,云浓打起精神,静静的跟在染尘师太后面,待她们寒暄过后,便随了云裳和两位牛小姐一起,向池霜见礼。
“没想到今儿竟然能见到你们两姐妹,”池霜笑容亲切的牵了云裳和云浓的手,左右端详了一番,看向云裳的眼中满是赞许,“快起来吧,外头日头毒。”也难为这个云裳了,竟然能叫云浓跟她穿一样的衣裳出门儿。
“是娘娘抬爱了,”云裳微不可见的扫了一眼胡氏面上的表情,如愿看到了她眼中的满意,“臣女还要谢过王妃愿意请我们姐妹到府里来呢。”
“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投契,自然要多多来往了,难道我现在嫁为人妇,就不见昔日的姐妹了?”池霜亲切的拍了拍云裳的手,又拉了云浓在自己身边坐下,一指早一步说到的胡婉心道,“你问问婉心,可是做了郡王世子妃,便不认你们了?”
“王妃可不这么说妾身,我在闺中时便最喜欢跟浓妹妹说话,浓儿,过来到我这边坐,那天在贺夫人府上,师太看得紧,咱们都没好好说说话呢,”胡婉心已经从池霜那里知道了云裳跟梁毅清的往事,自然对云裳没有什么好感,至于池霜要怎么对付她,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只不过,她不愿意云浓牵扯进去。
“师太,祖母,我,”云浓并没有立即往胡婉心那里去,而是先征求祖母和染尘师太的意见。
“你跟婉心最是相得,去吧,一会儿慧安长公主来了记得过来见礼就是了,”染尘师太根本不等胡氏开口,张口嘱咐道。
“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就挺得师太的欢心,可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啊?难道是因为那个秦翰?”胡婉心将云浓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
虽然胡婉心嫁给了梁毅清,可是但凡与她碰面,她总是向自己散发出最大的善意,云浓自然不会无视她的好意,也小声道,“师太这不更喜欢我了么?不过你怎么提那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云浓倒是愿意跟人提一提秦翰的,哪怕是最隐晦的,状若无意的,像谈别人是非一样的,只要能提到他,让她可以公然的将他宣诸于口,心脑口里都有他。
“噢,我觉得是秦翰失踪了,师太身边不就剩你了么?不过这也好,她那么喜欢你,”胡婉心往池霜那边撇了一眼,“自然不会看着你跳进火坑。”
听胡婉心将靖王府比为火坑,云浓真是大有知己之感,“但愿吧,师太待我向来很好,又是个硬脾气,想来不会坐视的。”
“对了,今儿你大姐怎么来了?还穿成那个样子?”胡婉心打量着坐在靖王妃身边,正含笑跟她身边的夫人们答话的云裳。
“这阵子她不老陪着悟尘师太讲经嘛?”云浓给胡婉心了个“你懂得”的眼神,“至于衣裳,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就穿成一样的了,不过今儿姐姐穿成这样,确实漂亮多了。”
云裳自从以先前瘦了之后,姿色倒是见长,看来走端庄路线并不怎么适合她,倒真不如现在这种风中芦花般的脆弱更招人眼呢。
“那你可要小心些,”胡婉心对一向心思深沉的池霜也没有太多的好感,只是身份所限,不得不跟这些人虚与委蛇,“我可觉得不太对,什么时候那两个人这么好了?”
“你放心,我省得的,倒是你,今儿广宁郡王妃也来了,你跟我走的太近,小心她不高兴,”云浓忍不住轻声提醒,“我先过去好啦,一会儿咱们寻着机会再聊。”
“不妨的,我啊,现在于郡王府来说,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胡婉心幽幽一笑,“不招她待见正好,顶多就是听她唠叨几句,又长不到身上,回我自己的院子里一切就清静了。”
“婉心姐姐,你,”胡婉心话中的清冷云浓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现在摆明了是不把广宁郡王府当做自己的家,可见与梁毅清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其实日子都要靠人过的。”
“好啦,你就算要开导我,现在也不是时候不是?大长公主和慧安长公主来了,咱们快过去迎迎,”胡婉心拍拍云浓的手臂,“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想的到,我心里有数。”日子是靠人过的,可也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她付出,胡婉心目光从云裳身上凉凉的划过,有些人,只有撕开他们的画皮,才会知道内里有多丑陋肮脏。
永寿大长公主辈份高,慧安长公主则身份尊贵,这两尊大佛一来,整个正厅都动了起来,光依次上来见礼,就花了一柱香的功夫,慧安长公主因为已经知道了染尘师太的打算,因此对云浓的态度更是亲切了几分。
见云浓不但得了染尘师太的垂爱,连慧安长公主的欢心都讨得到,永寿大长公主自然不甘落后,招手将她叫到自己身边,拉了手嗔道,“你这个丫头,先头是被你祖母关在府里学规矩,现在又成天跑到无垢庵去躲清凉,把我这个看着你长大的老婆子都给忘了。”
“大长公主又打趣臣女呢,臣女哪里敢忘了您老,这不,听到您来了,臣女便赶着过来给您磕头来了,”云浓嘻嘻一笑,装亲热谁不会啊,反正跟几代公主咱关系都好。
“你这个丫头,若是我不到这里来,你就不去给我磕头了?”永寿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云浓的额头,并没有就此放她下去,“听说今儿王府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过来,你陪我听一会儿。”
“好,臣女求之不得呢,”云浓笑嘻嘻的从永寿大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手里拿过一柄团扇,“臣女给老祖宗扇扇,您老也消消火,莫再怪臣女了,”说到这儿她一指已经退到胡氏身边的云裳道,“您看那边是谁?我大姐也来了呢,她才是真的好久没有给您请安了。”
永寿大长公主还真没注意到云裳,她一过来便看到了云浓,而靖王一心要纳云浓为侧妃的事她也从李贵妃那里听说了,心里清楚虽然这李贵妃对云浓的出身并不十分满意,可终究是扛不住儿子的哀求的,而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之女居然可以叫一个亲王如此相待,永寿大长公主对云浓的手段也算有了新的认识,因此她也坚定了要从染尘师太那里将云浓夺过来的想法。
“你姐姐也来了?她不是?”永寿大长公主向云裳招招手,待她上前便一把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可苦了你了,”秦翰成了父不详的弃儿,于云家来说倒是好事一桩,再看云裳,在庵堂里躲了一年,反而更耐看了,“来到我这里坐下,唉,我一想到你啊,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姑母还真是菩萨心肠,最爱怜贫惜弱,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家里领,也是,府里的几位表侄儿成天都忙的很,能陪姑母说话的人确实不多,”广宁郡王妃一看到云裳,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若不是要给池霜留几分面子,她都要拂袖而去了,怎么能看得下去永寿大长公主在这里拉着云家姐妹装亲热?
听广宁郡王妃言辞刻薄,不说永寿大长公主,身边的胡二夫人已经变了脸色,什么叫表兄弟们忙的很?不是在笑话纪家的男人没用而且不孝么?“郡王妃说的是,我们府上那几个,除了老三爱在家里摆弄他的那些破木根外,那几个确实不喜欢待在家里,没办法啊,他们都是散漫的性应酬太多,不像贵府世子,除了帮着王爷办差,平日是哪儿都不去,郡王妃跟大家说说,是怎么叫世子不爱出门儿的?”
一般人听了胡二夫人的话,是不会觉得哪里有差错的,可是广宁郡王妃是有心病的人,而且这个时候,胡二夫人怎么可能不是意有所指?她直气的满面通红,得要再还口,却被胡婉心一杯茶递到面前,“母亲您喝些凉茶,这厅里人一多,自然会热一些,一会儿咱们到了湖上就好了。”
“哼,放下吧,”被胡婉心这么一打断,广宁郡王妃也冷静下来,自己是什么身份,胡二夫人才是个什么身份?而且今天是在靖王府,自然怎么也要给池霜几分面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