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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染尘师太拿绢子试去了眼角的泪水,云浓才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师太可曾见过世子么?”
“见跟没见都是一样,”想到秦翰现在的模样,染尘师太眼睛又红了,“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待着,云浓,你向来聪明,你说我该怎么办?皇上和太子那里,我可以想办法,可流言杀人,一想到应淳将来要面对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听染尘师太说起秦翰的情况眼自己预想的没有太大的差别,云浓心中略安,“世子成日跟在太子身边,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相信过些时日,他就能看得开了。”
“至于您说的用什么办法来帮世子,以我看,那些流言不过是有人故意在里面推波助澜,这京城的人不就是这样么,成日闲得也就剩论人是非了,过几日有新八卦出来,这个就自然忘记了,就像以前的长兴侯,还有广宁郡王府,哪一个是干净的?”云浓不动声色的给染尘师太出主意,“臣女觉得现在世子不出面,而顾家还有您都不开口不解释是最好的了,谁还会成天记得这件事?如果太子肯帮助,派世子个外差,回来之后什么事也没有了。”
“你说的有理,只要他出去立了功,照样衣锦还乡,”染尘师太被云浓听似大胆的话说的心头一动,就像云浓所说,那些人哪一个是干净的?只要京城出了其他的大新闻,还有谁记得秦翰的事?“这些我都能做到,只可惜,”想到至今谁也不见的秦翰,染尘师太原本已经放晴的脸又阴了下来,“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些,只要应淳能够想开,不再像现在一样躲起来不见人,我就知足了。”
看着染尘师太落寞的眼神,云浓想见秦翰的心就更急切了,可惜她在无垢庵盘桓了半天,终是没有等到秦翰,再看染尘师太也确实没有什么精神,便告辞出来,一路上虽然她吩咐马车要行的慢些,可是到远远看到洪山镇,她也没有等到秦翰的影子。
“虹霓,跟车夫说拐回去,去无垢庵!”云浓一咬牙,大声吩咐道。
“姑娘,您这是,”白荻讶异的看着云浓,“这会儿天儿已经有些晚了,再拐回去,只怕赶不回来。”
“你叫人回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东西落到无垢庵了,要回去取,若是不行,今天晚上我就在无垢庵歇下了,”云浓咬牙道,今天就算自己疯一回吧,看到秦翰无恙,以后她就老实的呆在云家。
跟云浓聊了半日染尘师太心里舒服多了,刚要准备叫人给宫里送信儿说自己要见天佑帝,便听到下头禀报说是云家二姑娘求见,不由满心讶异,但想到她不是个鲁莽的孩子,便命人请云浓进来。
“这是怎么了?你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怎么又拐回来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云浓也不啰嗦,直接提裙跪在染尘师太面前,“臣女求师太跟叫臣女见秦翰一面。”
“见他?为什么?”染尘师太看着一脸郑重的云浓,挥手叫身边的人全下去方道,“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喜欢他?”
“是,臣女喜欢秦翰,而且,他也喜欢我,”没有染尘师太的帮助,想等秦翰来找自己,怕是不可能的了,云浓将心一横,仰头对上染尘师太探询的目光,“臣女并没有攀附世子的想法,只求师太能告诉臣女他在哪里,叫臣女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有道是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世子平日的性子,臣女怕他一时难以转过弯儿来,若是他自己不肯走出来,师太您就算是做再多努力不也是徒然么?”
“你起来吧,”染尘师太半天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你交自己的亲事交给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家也是说清楚的。”
“是,臣女并没有忘,这跟臣女要见秦翰没有半分关系,臣女只要看到他好好儿的,并无其他要求,”云浓在染尘师太审视的目光中没有一丝退缩,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只要是对自己儿子有利的建议,相信她都会接受。
这个时候整个京城对秦翰都是避之不及的,只有云浓还在惦记着他是否安好,染尘师太心里一酸,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你想见他,到顾家就是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如果臣女贸然跑到顾家求见,只怕又会是京城的一桩新闻了,这个时候,臣女不想再雪上加霜,”云浓明白染尘师太问话背后的意思,她现在要让染尘师太相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染尘师太跟秦翰的关系,“臣女只是希望能借师太的金面见一见他,毕竟这些年师太您一直对他关爱有加,以您的性子,这个时候也不会弃他不顾。”
“你说的对,顾姐姐临终之时将应淳交托于我,不论他是谁的儿子,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染尘师太站起身,“走吧,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论云浓跟秦翰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现在对染尘师太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能劝得秦翰肯出来见人,一切都好商量。
“现在应淳已经不名一文,也算得上是‘人口简单’了。你可想过嫁给他?”上了马车,染尘师太看着云浓问道。
“师太说笑了,当初臣女曾跟他说过,我们从来就不一条道儿上的人,他是隆平侯世子,还曾跟我的姐姐订过亲,”云浓淡淡一笑,将头转上一边,“现在,他在我的眼里也不并不是不名一文,虽然没有了隆平侯世子的身份,可仍然是两榜进士,东宫侍读,而云家,却看不到这些的,”说到这儿云浓垂下头,“叫师太见笑了。”
其实染尘师太的问话叫云浓心头微动,她甚至动了求染尘师太成全自己和秦翰的念头,可这毕竟也只是一刹的想法,不论秦翰日后如何,他在染尘师太眼中都是最好的那个,自己哪里能能够配得上?如果想着挟恩求报,只会引来染尘师太的反感。
“你倒是清楚的很,可是怎么就做出托我找应淳的事来?这于你半点好处也没有,”染尘师太好像对云浓的想法很好奇。
“师太对我对他都是最慈爱的长辈,我相信师太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而且,若是我能劝得他想开一些,也是师太乐见之事,”说到这儿云浓红了眼眶,忙强笑着用绢子试去滑到颊边的泪水,“师太就当臣女是为了将来师太能帮臣女寻上一门好亲事,提前向师太邀功好了。”
这么直接的姑娘染尘师太还是头一次见,在她的认知里,云浓既然已经向她表明了对秦翰的心迹,自然可以顺势要求若是她可以劝回秦翰便成全他们,毕竟现在的秦翰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可她偏偏没有这么做,而且将理由说的直白,云家人是不会知道将女儿嫁给一个给云家带不来利益的男人的,“好,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只要你能让应淳重新出来见人。”
马车摇摇晃晃又行了一段,便在一处山林前停了下来,“他就是不远处的俯天崖,前面没路了,你得自己走过去,”染尘师太向远处一指道,“穿过这处林子就是了,我在这里等着你,记住,带他出来见我,你就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他居然就在雁来峰?”难道是因为这里离染尘师太近一些?云浓心里蓦的一酸。
染尘师太想的却跟云浓完全不一样,“俯天崖对面就是妙华寺了,”她最怕的就是秦翰一个想不开就遁入空门,“他说想听这暮鼓晨钟。”
“臣女知道了,”云浓心中一凛,遁世倒也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法子。
穿过山林云浓一眼就看到了倚石而坐的秦翰,不过月余,他看上去落拓了许多,再也不是曾经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云浓略站了片刻,见他好像并没有听到有人来了,只是专注的盯着面前大石上的棋盘上的残局,便深吸一口气,轻轻的走了过去。
“我一直想办法联系你,可是都联系不上,没办法,便去求了染尘师太,”云浓在秦翰身边坐下,看着他面前的残局,“没想到你在这里参棋,只是一个人下棋有意思么?”
秦翰虽然憔悴,可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身上也没有酒味,更没有想像中的颓丧之气,反见沉稳,云浓心中略安,只是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一心沉浸在面前的棋局当中,又让云浓心中忐忑,“你还好么?”
“嗯,挺好,”秦翰依然没有抬头,只埋头思忖手里的黑子要放在哪里?
“你,”云浓没想到秦翰会是这样的态度,心里有些没底,心里纠结着要怎么开口劝他,现在的秦翰完全像个避世的高人,哪里有一点儿清衫落拓饱经折磨的样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秦翰放下手里的棋子,看了下四周的山色,“这里不好么?安静。”
“那个,我来的时候带了许多东西出来,要不,咱们一起走吧?”云浓清咳一声,道。
“走?走哪里?”秦翰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云浓,眼中暮色深深,看不出情绪。
“去哪里都可以,咱们一起走,现在就走,等我家里知道时,估计就只能说我是得了急症了,”现在秦翰的状态更叫云浓揪心,“你不是说想娶我么?我现在跟你走,天大地大的,我又有钱,咱们想去哪儿都行!”
“染尘师太虽然在外面,但咱们要走,想来她也不会拦着的,至于太子那里,他一向待你不薄,应该也能体谅一二,”见秦翰只是望着自己不语,云浓心一横,轻轻握了他的手,“无论塞外还是江南,要不买艘船出海,听说海那边还有一个跟咱们这儿不一样的世界,咱们一起去看看?”
山巅暮色霞光淡扫,风声和鸟鸣和着树叶轻响,整个俯天崖越发的寂静幽深,而眼前的女子身形轻软风致无双,如果秦翰此刻心中尚存不甘的话,也已经在她纯净如玉的眼眸中化为乌有,“我现在身无长物,无家无族,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还敢跟我走?”
“姓什么叫什么有什么重要的?换个名字就不是你了?难道你当初说喜欢我是看上了云家的家世?如果我现在被逐出家门你会弃我于不顾?”见秦翰肯跟自己说话,云浓才算彻底松了口气,只要能听进去自己说话,他的心结,自己慢慢开解便好。
“那怎么一样?你是女子,只要嫁了人,冠上夫家的姓氏便是,而我,怎么一样?”秦翰扬唇一笑,如果说这一个月有什么收获的话,云浓的到来应该是最大的惊喜,“我没想到你回来。”
“你又来了,男女有什么不一样?没有家族姓氏,可是你还存在啊,只要有还在,就会有家,有家就会有儿女,就会有家族,至于姓氏,”云浓不屑的一笑,“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们,许多都是路边乞儿出身,哪里来的姓氏?可当他们被供奉在良辅殿时,谁敢出来说他们是无族无家?”
见秦翰兀自不语,云浓又道,“就像你,不论是秦翰,张翰还是王翰,与你中进士有关系么?难道主考官是偷偷撕了糊名排过家世才出的榜?如果是那样,状元郎每科都要被那几个国公府给拿下了!还有,太子是因为你是隆平侯府的世子才用你的?如果是那样,他直接将武安侯府,定国公府,英国公府这些人家的世子都弄进东宫好啦!”
“还有,染尘师太仅仅是因为你是顾夫人所出才对你百般关照的?不是你这个人讨人喜欢?要知道照顾也分很多种的,染尘师太为了你可是花尽心思,还有,我呢?也是看上了你姓秦名翰字应淳?那些因为你用你身世打击你的人,其实是害怕你,因为除了这一点,他们实在找出不可以攻击的地方,再说了,太子身边谋士不少,为什么人家单单害你?”云浓问的理直气壮,她要用自己坚决态度来告诉秦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优秀,跟什么出身家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从云浓进到无垢庵,秦翰已经收到消息了,她私下里跟染尘师太说的话,也已经传到了秦翰的耳中,这个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跑向自己的女人,秦翰无法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任何想法,“我躲到这里来,并不是害怕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