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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俏姐姐的事?祖母气成这样?”云家在京城名声不显,一个隔房庶女的亲事在京城只怕连丝涟漪都激不起来,又有云敏仪帮忙压着,胡氏生气顶多也只是气明氏不顺她的心意,可现在骂都骂了,威胁的话也放过了,胡氏怎么还黑着一张脸?
云敏仪赞许的睇了云浓一眼,这丫头还真成了母亲肚里的虫子,“这也怪我,前两天我叫人去无垢庵看你姐姐,正赶上染尘师太在无垢庵请各府夫人们赏梅,我多嘴就跟你祖母说了,这不?生气了。”
染尘师太请客胡氏生哪门子气?云家不在被邀之列是明摆的事,云浓才相信云敏仪的解释呢,笑道,“姑娘别卖关子了,您一口气说完不好么?可是染尘师太请客时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下头的人听说染尘师太请客是为了给隆平侯府的世子相看,”云敏仪小声道,“你祖母能不生气么?咱们裳丫头还在无垢庵呢。”庵里住着个前任未婚妻,竟然公然再给秦翰相亲,换谁家也会生气的。
可惜染尘师太不是一般人,她才不会顾忌别人的看法呢,知道了缘故,云浓笑着过去帮胡氏轻轻揉着肩膀,“姐姐已经跳出红尘之外,外面的杂事跟她有什么关系?秦家跟咱们云家也成了路人,一个路人要如何行事,咱们管他做甚?祖母只管准备好了红包过年好好给我们发压岁银子就行了,我可是听说昂哥儿这半年书读的越来越好了,先生都夸了好几回了,祖母可一点表示都没有呢,是不是准备攒到一起给昂哥儿一份大礼?”
“哼,算你聪明,不过到时候你见到我把好东西都给孙子了,就过来跟我哭鼻子啊,”云家式微,人家就算在你门口摆擂台招亲,你又能如何?这些道理胡氏明白,可心里犹是不甘,恨恨道,“我倒要看看那个骚尼姑能帮姓秦的小子选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出来,那个白氏会是好相与的?有得搅和!”
想到秦翰的亲事,云浓也禁不住为之摇头,那天白家姐妹她是看到了,容貌么?比云裳可差的远了,举止仪态,更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秦翰闹腾半天最终娶这么个媳妇回来,非怄死不可。可交给染尘师太?这毕竟师出无名,京城讲究一些的人家未必愿意掺和进来,这家伙只怕也只能拖成大龄男青年了。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云浓垂下头专心给胡工揉起肩来,云敏仪跟胡氏的声音也渐渐抛在脑后,她到一年之后就要及笄了,只要想想这个,云浓心里就一阵发急,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秦翰的亲事是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自己呢?能不能赶在及笄之前找到一门妥帖的亲事,在祖母和永寿大长公主动手之前,将自己的亲事定下来?并且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自从闹出了长兴侯府姬妾堵门的事情之后,慧安长公主就对彭乐达彻底死了心,正如姐姐染尘师太所说,一个能将曾经的红粉知己弃如敝履的男人,一个看到美人就将发妻抛在一边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付出和等待,以前是她太傻了。
若是以慧安长公主的性子,顶多就是将自己关在长公主府里当个活死人,不看不听不想长兴侯的一切,可是她不但是一个女人,更是皇家的长公主,她的周围还有一干姐妹,她的身后还有一众侄女,如果就这么任由长兴侯胡为,那就是她将生她养她的母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被一个臣子踩了。
经过染尘师太每天软硬兼施挖苦感化反复洗脑,看清自己目前所处的形势,慧安长公主知道自己再不能骗人骗己的缩在长公主府了,索性心一横亲自递了和离的折子。
真走到了这一步,慧安长公主才发现一切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就像今天,过来跟自己请安的夫人们照样恭恭敬敬,她们就算在心里鄙夷又能怎么样呢?以前自己不怒不争,只怕也没有记得什么赞美,就像皇兄接下自己请旨休夫的折子之后,只是含笑告诉她,她是永安最尊贵的女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让她受一丝委屈。
她跟彭乐达的事从外面看来,因为彭乐达的沉默而渐渐平息了下来,其实只有几个局中人才知道,这平静不过是因为临近年关,皇帝不愿族中闹出不合时宜的消息才有意将此事拖了下来。
“你倒是说话呀?哑巴了?我问你池家小女儿池雪和马阁老家的大小姐马书涵哪个好一些?我看啊,应淳要是娶了这两家的女儿,宫里的李娘娘脸都要黑了,”李贵妃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才说动皇帝将池阁老的嫡长孙女指给了自己儿子,想来是为了拉拢池家。
“还有宫灵瑶,是太子妃的堂妹,”染尘师太给了慧安长公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我看着也不错,颇有太子妃的品格儿。”
因为想回到长公主府孤身一人触景生情,慧安长公主索性就长住在无垢庵了,左右她现在的心境,跟出家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跟染尘师太做伴,两个人还能相互陪伴,说说话儿。
“这三家小姐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姐姐,应淳只是你故人之子,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要知道应淳再好,可终究是太年轻了一些,加上隆平侯府的底子摆在那里,上头又有那样一个婆婆,你觉得那几家能同意?”秦翰是东宫的人,想要被重用,待等到太子登上大宝之后,而这其中的变数又太多,染尘师太说的这几家,就算不嫁女儿嫁给秦翰,将来也照样能荣宠依旧。
虽然知道慧安长公主说的是实情,可有人当面说秦翰的不好,染尘师太还是老大的不痛快,横了慧安长公主一眼道,“前前后后都叫你说到了,你也不糊涂么?怎么傻乎乎就扎到长兴侯身上了?”
“你拿话刺我?小心我,”慧安长公主被染尘师太噎的红了眼眶,甩了袖子就要起身,被染尘师太一把摁在了椅上,笑道,“我不是夸你的么?你现在只问你哪家姑娘好,你管她们能不能看得上应淳?再说了,不是有你皇兄么?他一道圣旨下来,我看谁敢说不?”
“你不问问应淳的意思?毕竟是他娶妻,怎么也得他点了头,还有姑娘那边,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慧安长公主不想打击染尘师太的积极性,可秦翰再好,家世在那里放着,又是退过亲的,而染尘师太看上的那三家,都是响当当的清贵世家,宫家更是士林领袖,让他们同意把家中正当年的嫡女嫁给秦翰,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瞧你,净长他人志气,应淳怎么了?哪一点不如人了?年纪轻但前程似锦,隆平侯府看似不怎么样,可也是开国功勋之家,当初秦侯爷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池家马家在哪里?”染尘师太越听越不乐意,撇嘴道,“也就是秦家现在乱一些,等应淳做了隆平侯,管它什么妖魔鬼怪,一律打出去就是了。”
“我说不过你,你且试试吧,”慧安长公主最不擅与人争执,染尘师太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最终唯有摇头,但还是提醒道,“还有白氏,那样一个婆婆,在她手下立规矩,可不是易事。”
正如慧安长公主所说,在白氏手下做媳妇不是易事,同样能够淡定生活在隆平侯府也不是一定易事,现在秦翰就冷眼看着再一次拦了他的路,并一副急切模样的白茹惠一脸的无奈,“你又要做什么?这眼看要过年了,表姑娘不用家去么?”
白茹惠早上听姑姑跟姑父争执声说什么染尘师太居然越俎代庖替替秦翰相看人家,就一直心如油煎,这样的消息实在让她不能接受,而且她同姑姑一样,觉得染尘师太实在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家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跑到二门处等着秦翰了,可真见到了秦翰,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冰冷与不奈,白茹惠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我没有什么事,表哥你回来了,”白茹惠讷讷的将路让开,垂头道,“表哥不去韶纯院么?”
“正好你在,就烦你代我跟母亲说一声,我一会儿还有事出去,就不过去了,”秦翰看看天色,随口道。
“人家都说染尘师太要替你保媒?这事可是真的?”见秦翰又要走,白茹惠上前一步仰头道,“家里父母尚在,表哥的亲事怎么能假手他人?”
“我的亲事什么时候连一个外姓女都可以过问了?”秦翰冷笑道,“母亲是侯夫人,她请谁来做客我原不该置喙,可是客人应该有个客人的样子,对了,不知道你们姐妹俩帮着母亲把侯府的账理顺了没有?我还等着从我娘的嫁妆里帮着贴补呢。”
“我,我们,”秦翰的话无疑是打了白茹惠一耳光,白茹惠窘的眼泪登时落了下来。
因为秦翰答应要每年帮补侯府的开支,前提是先要看看侯府每年的开销都出在哪里,以便弄清楚他每年贴补多少合适,可当白氏将账本送到秦翰手里后,只消一夜功夫,秦翰就将其中的出入错漏给挑了个一清二楚,并且直接送到了秦简庭书房,言道家里的管事要换一换了,竟然联手欺瞒主子,私吞府里的银子。
当看到每年秦府的开销有一半都说不出去向时,秦简庭立时怒了,查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自白家进京之后,秦家不但提供了住处,而且白氏自己对外宣称那处院落秦简庭已经发话送给了自己的舅兄,更有甚着,这些年白府所有的生活开销,下人月银,都由秦家来结算!
因为喜欢自己这个小妻子,加上白家原本根基浅,京城消耗又大,白氏帮补娘家一二秦简庭是默许了的,可帮衬的这么彻底,以至于秦家自己都入不敷出,还理直气壮的跟自己说应该叫儿子拿过顾氏的嫁妆来贴补,秦简庭就接受无能了。
盛怒之下的秦简庭当即从韶纯院搬到了外书房,还叫人去直隶吴家请了自己守寡的姑姑老秦氏过来要帮着白氏管家。
一直躲在不远处听动静的白茹贞见白茹惠依然没有得到秦翰的好脸,心里暗笑,面上却带了急切之色向二人走去。
“姐,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表哥,对不住,我姐姐她糊涂了,”白茹贞冲秦翰尴尬的一颔首便拉了白茹惠往回走,口里还小声教训她,“不是说了叫你莫要再搅扰表哥了?他是在外面做大事的人,你何必给表哥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这种话是大家小姐能说的么?表哥的事怎么可能叫别人指手画脚?”
秦翰负手站在石径上,看着远去的白氏两姐妹,跟冲动缺少教养的姐姐相比,这个贞表妹才更耐人寻味,每次白茹惠做下不符规矩的事情,她总是适时的出现,不但帮着圆场,事后还拿出一番大道理来教育姐姐,两相对比,是人都会觉得妹妹比姐姐有分寸,懂规矩,知进退。
可这样聪慧有礼且跟姐姐感情极好的妹妹,为什么不在白茹惠给自己送荷包,送汤水之前就拦了她呢?反而跑到自己跟前一番做作?
韶纯堂内白氏眼睛红肿的瞪着大侄女儿白茹惠,这丫头还真是不争气,她将她接进隆平侯府好几个月,处处给她机会,可这笨蛋愣是成不了事,而今天秦简庭竟然公然跟自己说,娶白家的姑娘顾家一准儿不会答应的,叫自己死了这条心,想想偌大的隆平侯府,和顾氏留下的大笔嫁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落到别的女人手里,白氏哪里会甘心?
“姑姑,你别怨姐姐了,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该做的事都做了,可表哥就是无动于衷,她也没有办法,想来就如姑丈所说,咱们白家攀不上侯府的,”白茹贞偷觑着白氏的脸色,怯生生道。
“白家配不上侯府?你放屁,那我呢?我不是隆平侯夫人?我就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上我,瞧不上我这个给人做继室的,”白氏一把将桌上的甜白瓷茶具给扫到地上,恨恨的盯着白茹惠,“还不是你笨,跟你那个上不得台盘的娘一样,粗鄙无知,哪有男人能看上你?”
“姑姑,你怎么可以,”白茹惠不可置信的望着白氏,可被她那狰狞的面孔吓着了,又看向妹妹,可看到的却是妹妹低垂的头,不由心中大恸,“不论我娘再怎么不好,她都是我的母亲,你的嫂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姑姑骂自己,她不辩解,因为确实是自己不争气,得不到表哥的青眼,可是当面辱骂自己的母亲,白茹惠如何听得下去。
现在还敢跟自己直着脖子顶嘴?白氏一指大门大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劳心劳力的为了谁?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都以为我被侯爷罚了,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这完全是在迁怒,白茹贞看着姐姐哭着跑了出去,并没有去拦,她小心翼翼蹲在地上去捡地上的碎瓷,“姑姑您别生气了,贞儿虽然年纪小,但这些年跟在姑姑身边看的清清楚楚,您对秦家,还有对白家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姐姐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冲的很,其实她也是无心的。”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现在你们要被侯爷送回去了,家里又要来尊大佛,咱们谁也没有好日子过,”白氏气咻咻道,“侯府再不好,比强过你们白家!”
“是啊,侄女当然知道姑姑的好,家里的情况侄女儿不说姑姑也清楚,我爹爹这些年买田置地的,全都是为了我那两个哥哥,眼里根本就没有我和姐姐,若不是姑姑还想着我们,只怕爹爹早就将我们姐俩儿卖了。”说到这儿白茹贞不由试泪,她可不要像姑姑这样给人做什么填房继室,一辈子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你也不要这么说你爹,以后白家靠得就是你那两个哥哥,白家不是底子薄么?唉,所以我才想着将你姐姐说给你大表哥,将来你有个当侯夫人的姐姐,再让她帮你出些嫁妆,以后你也能嫁的好些,”白氏长叹一声,“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还有更隐秘的心思不能对侄女儿说出来,可惜大侄女儿太蠢,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姑姑有些话侄女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白茹贞沉吟片刻,低声道,“姑姑也知道,以前侄女儿跟着我娘都是在小地方长大的,街头巷议的也听了些不该听的,侄女儿跟姑姑讲讲?”
白氏的心思白茹贞心知肚明,不过在她眼里,白氏也是个蠢的,明明是秦家的媳妇,却成天顾着娘家,现在还打算叫姐姐跟她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刚好可以利用这两个蠢货完成自己的心愿,她要成为这个侯府的女主了!
新年刚过,衙门里甫一开印,云天和就带回来了个大消息:皇上恩准慧安长公主休夫!!
不但如此,还以藐视皇家的罪名夺了长兴侯彭乐达的爵位,收回了长兴侯府传承百年的功业田,而彭乐达则被彭氏一族以不忠不孝的名义开祠堂从祖谱上除名,彻底成了无家无根之人。
“唉,好好的一份基业,就这么败在一个庶子之手,”胡氏长叹一声,冲云天和道,“你看着吧,没有了彭氏庇护的彭乐达,蹦跶不了多久,他那万贯家产,只怕也保不住喽!”
这世上向来是墙倒众人推,皇帝的鄙弃给了大家落井下石的勇气,再说一个没有了爵位,没有了宗族的人,却拥有让人觊觎的财产,恰如三岁小儿抱金砖于闹世,这家破人亡是必然的事了。
“可不是么?彭家族长带了人堵了长兴侯府的大门,要求彭乐达交出家产呢,儿子回来时特意绕到长兴侯府门前看了看,那边正闹的热闹,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真真是家门不幸,”彭乐达拥有他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优势,可是却这么不知珍惜,让云天和也是摇头不已,“连长公主都敢冷待,真是目无君父,皇上已经够仁厚的了。”
看似风光的长兴侯,就这么说倒就倒了,云浓心下微诧,她有些不敢相信彭乐达就这么倒了?“那长兴侯就这么由着他们闹?”
云天和微微摇头,“后面的事还真不好说,依为父看长兴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哪里会那么轻易的任人鱼肉?”
当年长兴侯府才多少底子?老长兴侯姬妾如云庶子庶女一大堆,而且长兴侯俨然京城勋贵的首富之家,那些银子是老一辈儿留下的?除了那些彭氏族人,没有人会相信。
“黄氏虽然有些糊涂了,好歹也给你生了一儿两女,就冲着孩子的脸面,你也莫要太冷待了她,”胡氏对彭家的乱事没有兴趣,由彼及己她想的是云家的兴衰。
“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因着这次的事,儿子听说御史还弹劾了好几家呢,”云天和忙点头应下,他欣赏的看了一眼安静的陪坐在胡氏身边的云浓,“浓儿明年就要及笄了,规矩可学全了?”
“浓儿你不用操心,是这乖顺的孩子,”胡氏笑着接过云天和的问话,“我现在啊,也就是看见浓儿和昂哥儿,才觉得这么些年没白辛苦。”
听母亲提及自己的一对子女,云天和也很欣慰,“可不是么?父母为了子女什么事都愿意做啊,我成天奔波,为的也是将来浓儿到了夫家有所依仗,世昂以后的前途能更顺遂啊!”
云浓不是三岁儿童,云天和这番作态她完全不会相信。云天和成日奔波,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为了自己到夫家有所依仗?他们是打算将自己与人为妾好不好?在靖王面前,你敢挺腰子帮女儿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