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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老人的眼神深邃起来,他勉强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些苦涩:“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上阵打过几仗,也有个职位。后来伤了一条腿,就退下来啦……。”
冷澄不禁肃然起敬:“原来是老英雄,倒是在下失敬了。”
打更老人无所谓地看了眼天,像是在逃避什么:“什么英雄,不过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糟老头子罢了……。”说罢转身而去,夕阳下一瘸一拐的,虽然不稳,却一直在走。
冷澄呆呆看着他苍老的背影,只觉得他有一种挺拔的精气神,挺拔的像棵古树。哪怕被岁月风霜压弯了腰,头却高高地昂着,像悬崖上的雄鹰一样高傲。
正在出神的时候,小谢又匆匆忙忙跑进来,险些撞上打更老人:“诶,大叔,对不住。那谁,冷大人,忘了告诉你,我们副将请你过去。”
冷澄愕然:“请我过去?虎符不是都给你了吗?”
小谢不好意思地退了两步:“那个……其实胡大哥是叫我看你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就请你拿着虎符去军中,大家一起弄个仪式壮壮军威……。”
冷澄一头雾水:“那你刚才还……谢羽!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甩开的?”
小谢把手一摊:“谁能想到你一个堂堂知州混得这么惨,案子没得判,下属没得聊,连坐在堂上等鲜卑人都等不到。本来想拿了虎符就走,可刚才听大叔说你过成这样,我就灵机一动,善心大发,特意回来请你啦。”
冷澄要是有胡子。非得吹胡子瞪眼不可:“那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小谢满不在乎:“那倒不用……。”
冷澄刚想赌气说一声不去,突然余光里瞟到打更老人的眼睛亮了亮,小谢虽然别扭着,可脸上也能看出期待来。
再想想待在军营里的那段时光,虽然也曾被嘲笑,被排挤,被孤立,但回想起记忆深刻的片段,还是值得怀念的更多一些。
一起围着的篝火。一起舀过的那坛老酒,和胡副将唠过的家常,和小谢吵过的架,冲营那天兵士们齐声答的“在”,混乱的晚上大家拍着胸脯说要打鲜卑人满地找牙的保证。
血未曾冷,风孰于高。
冷澄在心里默默地向小谢翻了个白眼,然后毅然向前跨了几步:“我们走吧。”
盛酒的碗摔在地上。白羽箭碎在泥土里,战旗飘扬出一片血色的绚烂 ,军士们在呼唤,在呐喊——
一声声,排山倒海,震天动地。
胡副将一反常态地沉稳,向着日光缓缓抽出宝剑,清冷的剑刃舐着似血的残阳, 说不出的美丽。惨烈而凄艳的美丽。
冷澄穿着文官的官服,孑然一身站在他身边,虽然被剑光闪花了眼,却再没有当初的窘迫。
只觉得,与有荣焉。
血未曾冷,一腔热血未曾冷啊。
西北的红色是夕阳的血红,京城的红色则是嫁衣的艳红。
在镜子面前整理了半天妆容的朗云忐忑地问:“怎么样?看起来不会很怪吧?”
任倚华语调痞气:“大美人儿。别担心。”
朗云瞪了她一眼,眸中波光流转。
朗云与倚华、文茵三人,从容貌上说起来都是美人儿。只不过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罢了。文茵清丽,倚华妩媚,朗云则是明艳。一袭红衣配上水杏眼,樱桃唇,白里透红的肌肤,说不出的讨喜。也难怪倚华要拿她取笑。
倚华笑吟吟地摆弄她,借着给她看妆容的话头。把她的头拨来拨去。朗云撇撇嘴:“别把我当小孩儿摆弄,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倚华笑了半天方住了手:“还有点时间,要不要见见我给你准备的陪嫁人?”
朗云兴味萧索:“见就见吧,都不认识有什么意思。”
倚华给她整了整皱了的衣襟:“认不认识得见了才知道。”她立了身子,响亮地拍了拍手:“进来吧。”
一红一绿两个身影闪入,朗云还没看清脸。就听得两个声音憋着笑一起喊了一声:“朗云姐!”
朗云惊喜万分地站起身:“绯烟,碧罗,你们这是……。”
倚华站到她两中间,一手拉着一个:“本来是打算给你买两个陪嫁的,看你兴趣不大,再说弄两个新人跟着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我也不放心。正好绯烟,碧罗她们说舍不得你,我就拜托了她们两个陪着你。不过你可记着了,人家两个可是没有卖身契的,你就少摆些少奶奶款儿。还有,有合适的亲事给我留心了。要像我今天送你一样,把她们两个风风光光地送出去。”
朗云又是惊喜,又是感佩,忍不住又要红眼眶,鸡啄米地点点头:“嗯,我记得了。倚华,绯烟,碧罗,谢……。”
倚华上前给她擦泪花:“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自家姐妹有什么好说谢的。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本该是我的事儿我就这么交给你了,倒是生受你了。”
朗云故作坚强:“任倚华,你不让我说谢,你自己倒是说得欢,这算什么?以前不过是口是心非,现在倒是该怎么说都不知道了。亏你当年还是宫中第一个玲珑剔透人。”
香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细声细气地说:“朗云姐今天真好看。”
倚华禁不住打趣:“哪儿有你好看?”
香菡倒是不再往后缩了:“夫人又拿我开心,大喜的日子自然是新娘子最漂亮。朗云姐,礼物我和绯烟、碧罗她们凑份子买了,我就是想在你出嫁之前,真心跟你说一句,以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对不住了。”
朗云拉住她的手:“大家一起闹闹哄哄过了这几年。那些不懂事时候吵的嘴早就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当年到底还是我小心眼,容不下人,还有任倚华这讨厌鬼在旁挑唆着,却是错待了你!”
倚华几乎要跳起来:“潘朗云,你又说什么呢?我几曾挑唆过你?”
朗云自是不理她:“我说,你就真要跟着这讨厌鬼去西北?”
香菡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我舍不得安人、夫人和卿远小少爷。”
朗云语重心长:“你可得想好了,别人都无所谓,只是这讨厌鬼又小心。又爱吃醋,自己瞎操心还非要拉着别人一起折腾。你本就是个好脾气的,跟着她忒可惜了。”
倚华作势要打她:“怎么?临走临走要挖我墙角?还是这些年来你对我积攒下的怨气怒气,怎么着也要在今晚上一了百了?”
朗云躲过:“谁挖你墙角,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跟我一样傻乎乎,非要跟着你这滑头鬼,提醒她一句罢了。”
香菡抿嘴一笑:“夫人还是不错的。但朗云姐的嘱咐我是记下了。”
朗云瞪倚华一眼,施施然坐下:“记住就好。别太惯着她,这人太容易蹬鼻子上脸。”
香菡语气温柔:“朗云姐果然跟夫人感情很好呢。”
任倚华:“呸!”
潘朗云:“哼!”
外面传来声音:“国公府派人来接新娘子了。姑娘们动作快些吧。”
任倚华噼里啪啦就开始说话:“要上轿了,要上轿了,快帮她把盖头盖上。”
绯烟等人没有干过这活儿,急急地去抓好盖头,昏头昏脑就要往上罩。
倚华看不过去,劈手夺过来,轻轻拈起盖头两角。给她端端正正地盖上,又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伸出手整了整。
盖头一盖下,顿时就遮住了朗云一张娇颜。
倚华看着蒙好盖头,含羞带怯的朗云,脸上明明是满意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眼角有泪光划过。
她示意绯烟和碧罗扶起一袭嫁衣的朗云。看着她们慢慢地,稳稳地,一步一步地踱了出去。
在朗云跨出门的前一刻,倚华仍然是笑容满面:“哎,朗云,看着你出阁,我怎么就感觉自己像嫁女儿的娘似的?”
朗云的盖头颤了颤:“你要那么想占我辈分便宜的话,那就随你吧。”
任倚华笑意盈盈地挽起香菡的手,借着她的力气一步步地跟上。
看着那一袭红衣进了花轿,摇摇晃晃地在人流中远去。一路上听着鼓乐。跟着花轿进了府,看着身着嫁衣的女子踏进了正堂,站在她喜欢的人身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一起欢欢喜喜地被送进洞房。
倚华含笑看着那个笨拙的红色身影。耳边回响起朗云没心没肺的声音:
“咱们三个好姐妹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反正也没什么出宫的机会嘛。”
“嫁人?嫁人干什么?我看就我这样的,陪着你就好了。阿茵那边指望不上,等你生了孩子认我当干娘,连老了之后的依靠都有了。”
“我从来没把以前那些话当做玩话……。”
“任倚华你什么意思?”
“倚华,能同你和阿茵做姐妹,是潘朗云这辈子的福气。”
倚华的睫毛抖了抖,没有眼泪掉下来。其实,能和你做姐妹,也是我的福气。
无论怎么任性,你都会边笑边骂地陪着我。无论怎么小气,你都会捂着自己的腰包待在我身边。失意的时候你会安慰我,得意的时候你总不忘了给我泼冷水。
你一直都在,可是从今天起,你不会在我身边了。
我的好姐妹,我生命中前十九年最重要的人。
祝你与林校尉举案齐眉,子孙满堂。祝你从此拥有自己的家,祝你从此放下幼年父母双亡,少年艰难过活的阴霾,迎接一天的明媚霞光。
从此切勿相念,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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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准备发的时候校园网居然崩盘,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恢复……还好发上来了,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