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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来过金屋了呢?
阿娇望着在暮春和煦的阳光下,折射出千万道刺眼光线的宫殿,心下酸甜苦辣滚过,极度复杂。
她想了又想,终于肯定是在元朔三年来过一回。
时光匆匆,如今已经是元狩四年了。
整整七年了啊。
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算错了,心下算了又算。
最终,终于肯定下来。
没错的,那个时候两个孩子才多大点,现在一晃都大孩子了。
只能说,时光容易把人抛,不知不觉间,七年就这般流淌过去了。
清澈至极的天穹无比安静,漫天绵软柔白的云彩在随着风慢悠悠地飘荡着。
暖意拂面的春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清扬悦耳的鸟鸣,同着百花的香气一起在空气中发酵着。
庭中花木葳蕤繁茂,春光正怡人。
金光璀璨、美轮美奂的金屋安静地立在她眼前,这么多的风雨丝毫未损它的美丽,仍然熠熠生辉地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
“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
她轻轻地呢喃着幼时刘彻脱口而出的这句誓言,脸上到底漫过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的心底极想哭,极想哭。
但,她还是笑着。
因为,这是她的金屋啊。
阿彘答应她的,许诺她的,到底是做到了。
便是前世最怨恨阿彘的时候,她想到金屋,想到那座在黑夜中亦能发出动人心魄金光的金屋,心下也会涌出久违的甜蜜。
她永远也忘不了被阿彘蒙上双眼带到金屋前后,她望着金光流转、美不胜收的宫殿,好半天都醒不过神来。
盛宠如她,也是完全没想到阿彘会真的为了儿时一句话就给她建金屋。
她眸中的泪奔腾汹涌,忍了又忍才哽咽着开口,舌头有些发滞麻木,“阿彘——我很喜欢——”
他费尽心机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见了她这样的反应满意不已,也顾不得身后的宫人,就一把抱起她在庭中飞转。
衣袂飞转间,流光溢彩的金屋终于把她的眼泪晃了出来。
那时的她,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的他们会走到那样的绝路上。
这世的她,早知结局,战战兢兢地活了许多年,就为了逃避长安冷居的命运。
便是金屋盛宠当前,也没敢放心大胆地享受过这份叫天下人艳羡不已的爱宠。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历史上的陈阿娇最后的结局是如何凄惨。
却没想,她原来就是陈阿娇,这原来就是她要的人生。
阿娇缓缓地推门而入,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叫她轻轻蹙眉。
整座金屋从屋檐到横梁再到其内陈设,全是用的黄金实心打造,经了太阳光照渐渐积攒了炙热气息。
她在殿内坐了两刻钟,便有些耐不住热了。
但她还是坐到了黄昏时才出来,因为这是她和金屋的最后一次共处了。
这座承载了她所有甜蜜得意的宫殿,可以拆去了。
陈阿娇是刘彻的妻子,是汉室的皇后,是暠儿同元暶的母后,却唯独不再是金屋藏娇中的“娇”了。
她穿过长长的宫廊,从繁茂的花树下走过,脚步越来越轻盈。
因着心情不错,归途中还上了高楼停驻了片刻看晚霞。
如此这般,等她回到温室殿中,刘彻都早回来了。
见着她回来就道:“刚刚元暶还缠着朕问,她母后是不是偷偷回外祖家了?”
说着,就偏头看元暶,一脸父皇没骗你吧。
阿娇笑道:“左右清闲,就出去逛了逛。”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已然有些亭亭玉立味道的元暶身上打了个转。
元暶冲她笑,水汪汪的桃花眼立时变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清丽如庭外梨花。
元暶黏上来挽住她的手,撒娇道:“母后,要不然咱们就真去外祖家呗?”
见阿娇没什么反应,就撅着嘴去缠刘彻。
“父皇,我都好久没去过了。”
小女儿的撒娇,刘彻一向是很受用的,他微微翘起嘴角,却还是没有应承,咳嗽了一声看向阿娇。
那意思是说,还是得看阿娇。
元暶忍不住有些跺脚,母后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叫她出去。
她蹙起峨眉抱怨道:“三表姐都快出阁了,二舅母不叫她出门,我又出不去……”
去年秋天三表姐和元暶闹起来后,到冬里就和一户勋贵人家定下了婚事,今年初夏就成婚。
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俩之间的那点不和早被风吹得不见了,又好的不行。
元暶见阿娇还是没有理她的意思,脸顿时气得有些发红,提起裙子就要走。
刘彻脸上一冷:“元暶,你在和谁发脾气?”
元暶止住脚步,愤愤地口不应心地认了错就走。
刘彻真有些生气了,他揽住阿娇的肩往里走,道:“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是把她给惯坏了,没大没小的。”
阿娇没有说话,等到了寝殿中用过了茶点,两个人背靠着背在软塌下看书时,刘彻冷不丁又冒出话来。
“孩子想去,就让她去转转呗。外祖家,又不是别人家。”
阿娇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她就知道他又会忍不住给元暶说话。
这个粗神经,还一天到晚说自己心细如发,元暶那是要去外祖家吗?
明明是要借机往宫外跑,她看着说情的刘彻,终于有了些智商上的优越感:这个傻子。
她盈盈起身,无声地打断刘彻。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卷起来,鹅黄的衣裙被拂乱,纷飞见有些像庭外穿花而过的蝴蝶。
她安静地立着,轻声道:“阿彘,我想把金屋拆了。”
“啊?”
刘彻极度惊讶下立时就把元暶的事抛在了脑海外,站起身道:“怎么了?”
他心中转过千百种阴谋论,后宫的那些美人们经久见不着她,应该不是她们。
姑姑?应该不是。
那就是那些朝臣了?
这些个呆鹅!
他正要开口劝慰阿娇,却听她脆生生地笑着开口:“没怎么,我就是想把它拆了。”
她盈盈上前,抚弄着窗下的桃花枝。
“金屋之誓你已经做到了,没必要再把一座空宫殿立在那里了,也是浪费。”
她轻轻折下一朵粉红的桃花簪进发间,回头笑道:正好给你拆了东墙补西墙,贴补贴补军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