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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山解毒的手段还是很厉害的,颜惜三日后便无大碍。
师父也终于说是要见我。
我揉皱了头发,熬了一宿夜,看起来憔悴而糟心。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忧伤的状态中。一看就是愧疚自责不已的要脸少年。
让在意你的人最快原谅你的方式,就是让他心疼。
当我蹑手蹑脚走进师父房间的时候,我发现还是师父赢了。她几乎和我一样的造型,但明显黑眼圈更浓。还是熟悉的套路,还是迷之默契。
我跪在师父的面前,小声唤她:“师父,歆儿想你了。”
师父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边让我坐着:“自己家的孩子。我就是生气又能拿你怎么办。听说,是为了叶家的孩子?”
我没有说话。
“你怎么就不能像像我好的地方呢?”
我惊奇:“师父我可爱这点还是挺像你的。”
师父认同地点点头,询问我:“你们仨,别的没学好,我对感情的傻气你们倒是学的挺透彻。颜惜告诉我,你要去师公那儿忏悔?没必要,你就会利用我疼你,惹是生非后回来装可怜。”
那您也得吃这套不是?
我却收回撒娇的模样对师父道:“师父,我这次没想让你心疼,我是真的想反思自己。下了山,我学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小聪明永远成不了大智慧。我需要一些时间停下来,修炼自己。这是我的选择。”
师父有些欣慰地看着我:“还真是长大了。也好。但我舍不得你自己在乡下吃苦,何况,三年后,就成待嫁之女了,更没人要了。这是要赔在我手里了。”
我笑嘻嘻地告诉师父:“赔了就赔了,你养我大,我照顾你终老,有什么不好。缘分这事儿是月老管的,你就别给自己揽事儿了。你总是告诉我的错了要承担,但你却一直在偏袒我。你的孩子大了,你总是不能护着一辈子。这次自觉性上来了,你就别拖后腿了。好好放心养身体,我知道锁钥对小老太太的意义,不做点什么,我怎么面对你。”
师父摸摸我的头发,笑的欣慰:“不枉费我打折那么多根棍子,总算是长大了。你这么去我怎么也放心不下,这是钥匙,到我闺房里挑点喜欢的值钱物件儿。不是这间,是我做闺女时的闺房。”
当我推开师父闺房的一瞬,我怀疑我开错了房门。这哪里是女孩子的屋子,这是个仓库啊,一个金堆玉砌的仓库。名家画作,珍宝玉石整齐地摆放在各处。整个床都是羊脂凝玉的。
回想起师父躺在草垫子上呼声不断,我有些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选中一串大小一样但内心有雕饰的珠玉串和一把看起来很精致的长剑。
师父看着珠玉串笑着说:“小丫头眼力不错啊,这是十九乾坤珠。共十九颗,珠内刻画,描绘天地之景。一颗就价值百金。记得,一颗一颗换银子,能供你吃穿用度好久。”
“小老太太舍得给啊?”
师父有些嫌弃地看着我:“不舍得,你还给我吧。把我说得和你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不在意这些了。你要剑干嘛?会使了?”
“不会。就是喜欢。”
师父淡淡地看着我,摇摇头:“叶家老二用的是剑吧,傻丫头。这把剑叫做青鸾剑,刀身很轻,柔软却砍敲不断。内部是空的,可以淬毒。”
我问师父:“那火凤剑呢?是不是该有一对儿。”
“青鸾不死身,在火凤掉落天际化成火海后,以身投入火海,炼成一块。后有人用这个物件做成青鸾剑,所以这把剑也叫投身剑。我年少时感怀它们的爱情,所以寻的此剑,求我感情顺利。未遂。”
我告诉师父闻嫣夫人的事,师父说我做的好。师父早知闻嫣钟情与沈明昭,但闻嫣夫人却从未生出与她相争之心。这十多年,她从未有一刻快活,希望母子重聚,能给她新的生活。
三天后我踏上去杭周县的路,颜惜和师父有些不放心地送到了明山脚下。我嘱咐颜惜,能和师父离开这里,去找我,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有沈默送我一程,她们也放心些。
闻嫣夫人在车里偷偷向着师父抹了抹眼泪,师父微笑地看着她,用口型告诉她一路保重。
在这一路上,我因为离开有些低落,但闻嫣夫人一直看着窗外淡淡笑着。她说这世界变化的太快,她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老了。
或许这十几年的时间都蹉跎了,她用自己的执拗换来的骨气,却没换来自由。过分的执念是无用的。
杭周县并不远,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成片成片的茶园后是零零散散的人家,越往山上走越偏僻。但不远处一片开阔的土地上却能看到一座宏伟的陵园,掩映在山林茂密中。
陵园中平整而干净,看来固定是有人打扫的。
我走上前去,真诚地献花跪拜。认真地做了个简介,顺便说了说自己犯过的错误,来这里就是为了好好改造,希望多多关照。
在我嘟囔的时候,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我摇摇头,眨眨眼,怕是看错了。师公亲自出马了?
我惊恐地回头看了看沈默,沈默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公,就是打个招呼,我们不需要您的回复。您请回把。”
闻嫣夫人拿着食盒,摆在碑前,恭敬道:“山主,闻嫣来看你了。带了您最喜欢的‘十多酥’和您最喜欢的碧泉酒。”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是用果子皮做的‘十多酥’?”
这个声音一出,我们仨头皮都麻了。还是闻嫣夫人淡定:“是的,您......尝尝?”
沈默在旁不住地磕头:“师公,您回去吧,回去吧。”
碑后又有声音传来:“转过身去,你们这么看着,我怎么吃?”
我们仨几乎是跪着的像后爬着走,却听见身后有食盒打开后碗筷碰撞的声音。
沈默边爬边疑惑,这不对啊?这......师公吃东西......还用锅碗瓢盆?说完就要回头,我却快快拦住他,回头了什么没看到了就吓人了。但看到什么却更吓人。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默越听越不对,猛然回头,我捂着脸随着他的转身向后,却看沈默一个健步追了出去。我怕他有危险,展开擎波御风跟在身后。却看见一个小孩大的白色臃肿身影向前蹿去。
兔子成精了?看来得用胡萝卜制服。
但这只“兔子精”跑得却不慢,沈默的功力竟追不上他。我喊着让沈默放弃,人家四条腿呢!
沈默却越跑越快,不久逮回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男子。他穿着白色的袍子,须发尽白,但皮肤却是中年男子的模样。逮到一只活着的森林小精灵。
但“小精灵”却和闻嫣夫人看对了眼儿。
闻嫣夫人喏喏地惊喜道:“小师兄?你还活着!”
“小精灵”拍了拍沈默的手让他松手,沈默却不同意:“小老儿,你骗着我磕了百八十个头,我哪那么容易放了你。”
“哼,小混蛋,看着你那个脖子微扬的样子,和你那生了反骨的老子一个姿势,一看就是沈明昭的种,就算你替你老子在我师父陵前磕到死都难以赎罪。我饿了三日,才让你追上了,要不以你个毛头小子,还想赢我?”沈默伸手就拔下白衣老人的几根白胡子。气的老人“哇哇”大叫,却拜托不开沈默。
闻嫣夫人赶紧拦着:“言儿,不可无理,这是你的小师叔,姜明雪。你快把胡子还给师叔。”沈默听话地把师叔的胡子又塞在姜明雪的下巴上。
这就是小师叔,他自出生就肤白如雪,而且须发尽是白色的。他并不好武,反而对兵法易经颇为感兴趣。师公因顾及他身体不好,便也不强求,所以姜明雪的武功就练得和闹着玩儿似的。
听了闻嫣夫人的询问,姜明雪解释了他在此地的原因。庚午叛乱之后,他双腿损伤,大隐于市。替人看卦问卜,倒也活了下来。只是听说师父的遗体被送下山来,他不放心沈明昭是否会给师父个善终,所以他一路跟着来到了这里。本想一直守着师父,但这个村子里的人少地广,他平生所学却都用不上,自此过上了上顿接不上下顿的生活,还因为吃了毒野菜差点倒在师公身边。
好在他的弟子寻了他,才接济他到今日。只是弟子也是明山上人,为了避人耳目,每月月初只能来一趟,送些吃食衣物。但到了月末他就过上了看着自己都馋的日子。终于,等来了我们。
真的是好心酸。
闻嫣夫人看着实在不忍,拿出吃的和干净的水,服侍他喝下。姜明雪清朗一笑:“闻嫣丫头,你还是当年那个温柔细心的小姑娘。”
闻嫣夫人含羞一笑:“哪还是小姑娘了,十余年了,我们都老了。只是,小师兄,你过得太辛苦。”
姜明雪又向我要了一只猪蹄儿,啃掉欢喜:“我不苦,我就在这和师父一起等着,看看沈明昭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的下场。”
人家妻子儿子站这儿呢,也不注意修辞。
但沈默和闻婵师父这些年听着这样的骂声已经习惯了,竟充耳不闻。
我希望师叔能为我们提供一个栖身的地方,本想接收一个帐篷就好,却发现了在山的另一侧有一个简单的小院子。院子门口还有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清清凉凉的模样。
但房子已经年久失修,看来是多年前被弃置的,然后小师叔就征用了。
我和沈默在附近找来材料,修补了屋顶,打扫了院子,再扫扫屋内的尘土。这个地方,倒是有几分小草庐的别致温馨。
我在山上采了花,沈默找来些食材,闻嫣夫人支起锅开始炒菜。
原本冷清的小院子却突然充满了生活的味道。姜明雪远远地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幕,淡淡地笑着。
沈默找来一块儿平整地木板,问我:“想给新家起个什么名字?”
姜明雪听到后却滚着轮子赶来,不高兴地说:“什么新家?这是我的家,怎么就你们起名字了。”
沈默高声喊道:“阿娘,姜师叔说这是我们做的饭,他不好意思吃,你蒸三个人的饭就好了。”
姜明雪没他嗓门大,只好推着车跑到灶台上解释,他需要准备五个人的量,要不他就把沈默的那份吃了。
这俩人什么仇什么怨?
我想了一下,看着门前的小溪告诉沈默:“曲水流觞,我们就叫流觞小筑吧。”
沈默用苍玖刻了这几个字挂在院门之上,我们看着布置一新的院子,心中成就感满满。
闻嫣夫人的厨艺绝佳,我们在傍晚的微风中吃的一言不发。终于道出功夫,沈默赞叹不绝,我也是不住地点头,嘴现在只需要有一个功能就好。
但小师叔却吃得头也不抬,表情专注,已沉浸在碗里,不能自拔。
闻嫣夫人一个人惯了,住一间,我自己一间。沈默就要和小师叔一间,他俩的表情就像饱受虐待一样。好在沈默还要回山,要不他俩隔着几十岁的距离都能对掐的毫无违和感。
晚上,坐在房顶上,我偷偷地拿出从山上带来的纯酿,满足地喝一口,可酒还没到嘴边,就被抢走了。
沈默干了一大口,我又抢回来,喝了个够,我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欣赏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不说话。
沈默仰在屋顶上,惬意地告诉我:“明天我就回山,这是我第一次留恋一个地方。这里有一切。除了一个讨厌的老头儿。”
“去吧去吧,这里看地势是个深谷,而且人烟稀少,所以也不会有太多人来,还挺安全。我要在院子后开辟一块小田地,种瓜种豆,吃瓜吃豆,感受一下做小地主的生活。”
我笑呵呵地畅想未来,却看到沈默正微笑地看着我。
我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地别过头,轻轻说:“我倒是希望你被悦慈夫人罚着关在这里一辈子。那就能种出一片瓜瓞绵绵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