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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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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力一过钱小修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奔出房外抓了住一个丫鬟,急急的问,“将军呢,他有没有回来,他在哪?”

    那丫鬟有些吓到,愣着不知作答。

    “钱小修。”端木惟真叫着。蛮融跟在端木惟真身后,见她头发乱衣服也乱,显然没整理就出房门吓人,心里正哀叹着主子好歹仪表堂堂却被这样不相称的女子辣手摧花。钱小修却已经是自动将他忽略,只是上前追问端木惟真,“将军去哪了?”

    她面色实在不好,平日好吃懒做少晒太阳,只有白皙的皮肤还算的上优势,现在却是惨白没有血色,真像大白天活见鬼了。

    端木惟真道,“他出战了。”

    她恍恍惚惚的,“出战了,我要去城门。”

    “姑父是东野战神,战无不胜,以少胜多的战役他都不知打了多少,你不必担心。”他说着却是见她根本无心在听,非要亲眼见到平安而回才会安心么。“我和你去吧。”

    钱小修走到大门,正好朱红的门扉敞开,她注视着渐渐拉大的门缝,映入眼中的是伤痕累累的兵将。

    秦凡背着昏迷的屠逐日,经过她身边时,风中扬起衣袖,刮过她的脸庞,竟是空荡荡的……她见到紧跟其后的人一脸的哀容,见到身穿盔甲的屠忠,背着一个头下垂着看不到脸的人……

    还有呼吸么?还有呼吸吧。

    天地一黑,已是端木惟真用手遮住了她的眼,她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不愿意她看到她父亲血肉模糊的惨死。“不要看。”他轻声道。

    端木惟真摸到她满面的泪。

    指缝中微微透过光亮,自那微小的缝隙中,她瞧见屠邱腰间的佩剑,那是先皇所赐,是他英雄的证明,见证了他在战场上的英姿,奋勇杀敌,也见证了他,到倒地一刻都在捍卫东野的江山。

    他捍卫了东野的江山社稷,已无余力再去捍卫他的妻儿。

    屠逐日断了一只手,命是保住了,但日后……她对端木惟真说想和屠邱独处一会,端木惟真用了法子撤走了灵堂里的人,真的是只剩下她一个。

    她不能为屠邱披麻戴孝,也不能为他整理遗容,那是亲人才能做的事,她钱小修现在算什么?什么都不算。他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却是冷冷清清。她往铜盆里添了冥纸。

    “你昨日已经打算回不来了吧,你狠不下心焚城,宁可英勇就义死在战场上,所以把屠家这个大包袱,把你的妻儿都扔给了我。爹,我以为你忠厚,原来你却是最狡猾的。”

    她自言自语,清楚屠邱已经不可能再答她了。

    “你为了东野的江山,爱人不要了,妻儿不要了,现在连命都不要了。我答应过娘会带你回去,你却让我失信了。”

    她靠近棺木,见他双手交叠安详的躺着,佩剑,生前他常年挂在腰间死后也跟着他入葬。人死了也不过就占那么几寸地方,不留身前身后名。

    她想问他东野皇室勾心斗角,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他这般拼命。

    “我知道人死都是有魂魄的,你若是还逗留在人间,不妨飞回皇宫里看看,你拼了命皇室里有多少人真心为你哀悼,十年二十年后,除了你的家人还有谁记得你,即便记得吧,也不过是当作一个故事罢了。”

    屠清雨听到屠邱的死讯匆忙的赶了回来。她不信的走到棺木前,看着屠邱的遗容,泪流满面,一把拽起钱小修的衣领,“你不是很有本事么,你不是很聪明么,你为什么不救爹。”她红了眼眶,扇了钱小修一个耳光。

    屠清雨下手不留情,钱小修一头撞伤柱子,她晕乎乎的碰了碰伤口,才知道流血了。她瞪着屠清雨,朝她扑去,抡起拳头还了她一拳。“你呢,将军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屠清雨朝她肚子踢了一脚,钱小修跌坐在地,顿时感觉血气翻腾,嘴角溢出血来。屠清雨上前掐住她脖子,钱小修朝她脸上吐了口血,趁她暂时松了力道,也一脚踹上屠清雨的肚腹,抓起铜盆往她身上砸。

    灰烬里夹杂着未烧完的纸钱,洋洋落下。

    蛮融等人进来将扭打的她们隔开。屠清雨力气大,就算悲愤过度只靠着蛮力在打没用上武功招式,蛮融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把她控制住。

    打架的两人脸蛋皆是伤的惨不忍睹。

    端木惟真拉住钱小修,她一身的伤他不敢太过用力,却见她却还是斗凶斗狠朝着屠清雨踢着。“你们在姑父灵位前打架是要他死不瞑目么。”

    两人停了动作。

    屠清雨先是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钱小修则是又吐了血,端木惟真将她抱起,诊治屠逐日的大夫还留在屠府。

    他以长袖遮住她的面目,方才打架,她的头发已是散落,此时任谁见着都会知道她是姑娘家。

    钱小修咬牙握拳,端木惟真知道她在忍痛,抱着她步出灵堂时与姚平仲擦身而过,姚平仲瞥过露出的一截青丝,然后入内凭吊这位守护东野几十年的开国将军……

    端木惟真指尖抹了点药,轻敷到她脸伤上,痛得她嘴里不停溢出嘶嘶声。“你不说我么,说我和屠清雨打架不自量力。”

    屠邱已是死了两日了,这两日除了夜深人静时她有溜去看屠逐日,就没出过房门。军医在她胸腹之间绑了白布固定,说让她最好不要再有大动作。她的性别已经被识破,按规矩是该要向上呈报的,只是端木惟真威逼利诱,那大夫家中有老有小,自然也就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端木惟真看着她问道,“你想让我说你什么?”说她和屠清雨心中伤痛,靠着打架发泄么。

    他指尖轻柔,没有停下上药的动作。

    桌上正好放着铜镜,她瞥去,像是青紫颜料混在一起抹到了她脸上,两颊和眼皮像是发酵膨胀,已经肿了起来。

    “人生苦短,得快活要且快活。刚开始生活艰难迫不得已我就不说了,后来渐渐有了钱势,我就尽量避开那些有可能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原来很多事情还是避不开。“他让我照顾屠家上下,我怕我担不起。”

    知道她也就是一时说的丧气话,端木惟真不予置评。“钱小修你不是杜丹花,你是一棵杂草。”比谁都要坚韧,也比谁都要耐活。

    “少爷。”蛮融在外唤着,他知道钱小修受伤心情不佳。少爷在里头安慰他就不该碍眼出来打扰,可是——“屠五小姐和姚大人在外吵起来了,好像要动手。”他下不定主意呀,要是动起手来,他该帮谁?

    房门霎时就开了,冒出了钱小修那张不容人忽视的丑脸。

    “屠清雨那混蛋,那是朝廷命官,那是她能动的人么!”她抱着伤处,想快却又快不了,只能像个老婆子佝偻着身子往大厅去。

    端木惟真从容的走出房来,蛮融还以为该是他家少爷抱着钱小修出来的,毕竟钱小修受伤后,她和少爷的角色就颠倒了,反是端木惟真暗地里伺候起她一日三餐。

    端木惟真似看出他所想,“她有分寸,让她痛一点也好,痛了至少暂时能忘记些东西。”

    钱小修才到大厅就听到姚平仲说着,“樊城已经没多少兵力了,我们非要离开不可。”为了诱北狄人上当,已经是事先撤走了一部分兵将,屠将军的死讯一旦传开了,北狄人更是无所顾忌的攻城了。

    屠清雨挥鞭子一鞭子打烂他身旁的红木茶几。她和钱小修动手,钱小修被打的不成人形,好像散架一般,她却是除了皮外伤什么事也没有。“你把我爹害死了,你现在还要害死樊城的百姓么!”

    她一早就想杀了他给父亲报仇了,是秦凡说他手上有虎符,能调动临近的兵力护住樊城不至于失守,她才暂且记下这笔帐待他日再算的。

    老百姓手无寸铁,就是靠着军队在保护,要是撤离,就等于让他们去送死。屠清雨要挟道,“你要是敢撤兵,我就先把你打死在樊城。”

    钱小修大声道,“屠清雨你在干什么,我要你把鞭子放下!”

    她当姚平仲是没名没姓的小角色么,是她父兄营帐下的兵将愿忍受她的刁蛮。打伤朝廷命官罪责不轻,她是不是想屠邱才死没几日头七都没过就要为她担心。

    屠清雨骂道,“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发话的资格么!”

    钱小修踱步到她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我有没有发话的资格你清楚的很,我告诉你,将军死之前把屠家交给我了,你要想做个忤逆的女儿,让他气你恨你,你大可以不听我的。”

    屠清雨指着姚平仲道,“这人要撤军!你知道樊城有今日的局面爹和哥哥花了多少心血么。”

    爹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兵营里操持,樊城里的百姓不论东野人还是北狄人他都一视同仁。他为百姓,寡了亲缘。樊城的今日,有一部分的代价是用她渴望的亲情换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姚大人说兵力不足,你要留下来,你是不是想死啊。”她看到屠邱死去还学不会教训么,她只是要她为自己的性命稍稍自私一点,难道比登天还难么。

    屠清雨倔强道,“爹到死都在守护樊城的百姓,这是他的心愿,若是守不住我宁可死在这里。”

    “我也不走。”秦凡扶着刚醒的屠逐日走了进来。

    屠副将断了一条手臂,身子虚弱该是回皇城疗养才是。“屠副将。”秦凡开口想劝说他离开,屠将军为国捐躯,不该死后不留血脉让屠家绝后。“若真要有人留下,我代屠副将留下。”

    屠逐日道,“我不会舍弃兄弟的。”

    钱小修激动道,“你已经没了右手了,你是不是想连脚连头都没了!”

    屠逐日虚弱的笑着,慢弱的道,“那就死在樊城吧。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离开。不只是为了父亲的心愿,还为樊城的百姓。将士的职责是保家卫国,绝不会做舍弃百姓的事。我跟随父亲从军,就预料过会死在战场。”

    钱小修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们这群傻子!傻子!”

    秦凡好心的问道,“钱兄弟,你没事吧。”屠副将和五小姐决意留下,似乎对钱兄弟打击颇大。

    姚平仲也看着她,端木惟真的小厮平日不是这样的,被屠家五小姐毒打了一顿,癫狂了么。

    钱小修摁住腹部,“我气的要吐血,你说我有事么!”她答应过老爹照顾屠逐日和屠清日,偏这两个人执拗不听人劝。要抛头颅,要洒热血。她觉得胸腹比刚才的痛了。

    屠清雨骂道,“你若是怕死,自己走吧。”

    他们不走她能走么,她跌坐到椅子上,强迫自己冷静,否则一慌什么都想不到。端木惟真走进来道,“若是想保住樊城,只能拿着虎符到临城去调兵。只是上回是因为北狄用计,有意放鹿县的人来求救,这次不同了。”

    姚平仲道,“不行,皇上给我虎符不是让你们随意调动兵马和北狄拼死一搏的。”

    屠清雨下了决心,哀伤道,“我去,爹已经死了,我不能看着他用命保护的樊城就这么没了。”朝着姚平仲伸手要道,“把虎符给我,否则我先杀了你。”

    屠逐日摇头,“不行,你不可以去。”娘临死的时候把妹妹交付给他照顾,他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了。“即便要去也该是我去。”

    钱小修看着他们挣来抢去的,屠逐日断了一条手臂才刚醒来,站着都需要人去搀扶,连抓缰绳怕是都做不到,怎么骑马?她低头思索了一会,没什么生气的道,“我去吧。”

    端木惟真对她主动提出这样危险的要求大感错愕,“你不行,你身上带伤。”

    钱小修道,“白毛能日行千里,但它只认我做主。没有比我去更适合的了。”她对着姚平仲道,“姚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个有血性有良心的人,你若是对屠将军的死哪怕有那么一点钦佩,就把虎符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