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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意顺着玻璃酒瓶一寸寸爬上指尖。
“我选真心话。”萧意和慢慢转着掌心里的打火机,看着喻尘,淡淡微笑:“沈小姐,怎么你的表情看上去反倒是像要接受惩罚的人。”
她想收回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却险些碰掉了玻璃酒瓶。
“我没什么问题要问......要不,你就喝一杯酒吧?”
萧意和打着打火机,连着几声轻响,终于点亮了个火星。他笑着拢着火苗点烟:“你就对我半点好奇都没有吗,平生干过什么坏事,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之类的问题都可以。”
“这人,有意给你放水你还不领情,专挑硬柿子捏。”汪云翊从桌对面握住喻尘的手:“玉儿,既然你想不出问题,要不就帮我问一个吧,我好奇某个问题很久了,行不行?”
盛朗唯皱起眉,拨开汪云翊的手:“没这规则。”
汪云翊不满地瞪他一眼:“怎么今天你专门拆我的台?发言权在玉儿手里,你说的不算。”
喻尘实在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游戏竟弄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汪云翊拄着下巴笑吟吟地转头望着萧意和,同她说:“你就帮我问问,他的初恋情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短短的功夫,萧意和已经抽完了一根烟,窗户半开着,烟灰被风吹得灰蒙蒙一层散在桌子上。汪云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侧脸:“老公,回答呀?”
萧意和伸出手,从窗外的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将指间的烟蒂按灭在上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植物新鲜汁液发出的焦味,混在青灰色的烟气中,让人嗓子痒痒的。
“我选大冒险。”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汪云翊,目光淡淡的停留了一瞬便掠过去了。
“大冒险?好啊。”汪云翊的表情僵了一秒,转瞬又妩媚的笑起来,只是不论如何掩饰,这一次却再也无法藏住眼睛里的一抹幽怨。“你把你的那枚刻着字的破戒指丢掉,现在,立刻。”
萧意和没有动,维持着静坐的姿势,如果不是眼睛偶尔眨动,几乎就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塑。
喻尘低下头,努力克制着想要立刻跑开的冲动。
终究还是盛朗唯打破了这场令她难堪的僵局,他抬眸看向汪云翊,语气沉了下去:“行了,你们两口子的私事回家以后随便折腾去。这游戏也别玩了,没什么意思。”
“不行!”汪云翊霍然站起来握住玻璃酒瓶:“这一局还没结束。”
瓶子再度在桌面上转动,就像是西方传说里的那只神奇的漂流瓶,随时会放出恶魔。
瓶子停下来了,喻尘抬起头,心情复杂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空洞洞的瓶口。
“大冒险。”
汪云翊笑得极其妩媚,就像《青蛇》里勾魂夺魄的蛇妖:“玉儿,你力气大不大?”
她愣了愣:“还可以吧。”
“那就好。”汪云翊歪头瞧着盛朗唯:“那你就用最大的力气,给我狠狠抽他一耳光。”
喻尘一口气没喘上来梗在了胸口,这姐弟俩上辈子是什么仇什么怨,还是说他们家的人处事风格都这么独特?
“汪云翊,你也就这点出息,我还满心期待你把我折腾的死去活来,原来就这个水平。”盛朗唯没生气,反倒笑了:“她打我左脸,我就接着把有右脸递过去,仔细看好了啊。”
说着,把凳子往喻尘身前挪了挪,闭上眼睛。
汪云翊一副无可救药的神情看着他:“盛朗唯你变了,以前你也就是嘴贱了点,现在真是脸皮厚到没边了,我真应该把你现在这样子照下来发朋友圈三天示众。”
盛朗唯闭着眼睛轻笑,正想还嘴,忽然唇上一片湿润温热。他陡然睁开眼睛,有些发愣地看着喻尘近在咫尺的脸,她的唇瓣上依稀还有昨夜他细咬出的伤口。
原本鸦雀无声的餐厅里爆发出源源不绝的掌声和起哄。
汪云翊苦着脸看喻尘:“玉儿,你这是耍赖皮。我让你打他,你不打就算了,竟然还亲他!”
喻尘用手指快速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脸红得像要沸腾:“汪姐姐,之前我帮你问了一个问题,这次就算你帮我的吧。”
她微微低着头,余光扫到萧意和正看着自己,却只能装傻转头笑着同盛朗唯说:“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好好谢我。”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淡淡移开了目光,舔舔嘴唇说:“成,你想我怎么谢你都行。”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喻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却似乎刻意不去看她,转过了头。
最后一个转瓶子的是萧意和,瓶子停下来,像是回应刚刚她的那一轮,瓶口对着的是喻尘。
盛朗唯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真没劲,还没怎么玩呢就结束了。”汪云翊不满地撇撇嘴。
喻尘如蒙大赦地站起来:“我去楼上叫畹畹。”
萧意和随之站起来伸出右手:“沈小姐,我们都还欠对方一个问题,一路顺风。”
她低下头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只手,就像在小镇医院停车场的那个雪夜,和山风几乎要把人吹走的山崖上,他也是像这样遥遥地对她伸出手,摊开掌心耐心等待着。
喻尘伸出手,轻轻浅浅地握了一下。
他的手依旧很暖,因为刚刚抽了烟,掌心里有些尼古丁留下的干涩味道。
“萧导,再见。”
她收回手,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终于不再躲闪。
萧意和似乎伸手向前抓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垂下手臂的动作。
“沈小姐,再会。”
***
盛朗唯将她们的行李装进车子的后备箱,来送行的人远远地站了好几排。
小杜故意挑了个后车厢最里面的位置,偷偷低着头抹着眼睛。沈畹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便好心安慰。
喻尘听着后车厢传来的小声抽泣和两个女孩压低了的声音,故意不去看车窗外的某个位置。其实也看不清什么,隔着被清晨的雾气打湿的车窗,只能看见绿茫茫的树和模糊得变了形的一片人影。
车窗的水汽被一只手擦掉了一小块儿,她低下头,那一小块玻璃外出现了薛管家的脸,老人家十分可爱地用口型同她说再见。
喻尘正同老人家摆手,车子动了动,盛朗唯跳上驾驶位,“砰”一声关山车门。
薛管家吓了一跳,不高兴地吹了吹胡子,做了一个打人的手势。
盛朗唯转过头,看着她望着窗外不知在对谁微笑,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
车子拐过一个弯道驶向下山的路,终于结束了这次过于漫长和波折的送行会。
出了山庄,车子便提起了速度。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杜偶尔发出的吸鼻子的声音。
喻尘有点担心地转头看他,他只是握着方向盘十分专注地开车,不笑的时候,眉骨和鼻梁的线条便显得更加深刻高挺。
她转头看看后车厢的两个女孩,一个哭得精疲力尽,一个被吵得精疲力尽,此时随着车子的摇晃都已经各自靠着车窗睡着了。
喻尘转回身,清了清嗓,余光偷偷望向身边正襟危坐的男人。
“你是在跟我赌气?”
盛朗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
“哦。”她点点头:“那你一路上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是因为紧张?”
盛朗唯抬眸从右侧的后视镜里又看了她一眼:“紧张什么。”
喻尘将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大腿上,下意识皱起眉:“我听薛管家说,你以前出过车祸,所以很怕开车。”
他转过头定定望着她的侧脸,忽然勾了勾唇角:“我出车祸的事,难道老薛不说,你就不记得了?”
喻尘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说点什么弥补,车子忽然直直停在了马路中间。盛朗唯揽过她的肩膀一把将她勾到他的腿上,捏着她的下巴,俯下身重重地吻下来,丝毫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她仰着脸望着晃动的车顶,艰难地偏头望向后视镜。
两个女孩还在安静睡着。
她在他怀中无声地扭动,挣扎着拍打他的肩膀,想到他的伤却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像溺水的人抓着稻草一样拼命抓住他的衣襟,胸口的窒息让眼泪都涌了出来。
他终于放开她,任由她大口呼吸,然后再度吻下来。
她咬住他的下唇,压低声音呻.吟:“盛朗唯你疯了!畹畹她们还在后面!”
他松开她,低沉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膜:“你要是想让她们免费参观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你就继续挣扎。”
喻尘不动了,仰头看着一颗汗珠从他额头滚到鼻尖,然后晃悠悠地落下来。
她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眼角热热的,眼睛被蜇得有些疼。
“那个吻......”她伸手柔柔地抚上他的脸:“我不是为了故意做给他看才吻你的,真的不是。”
盛朗唯高高地俯视着她,眼神有些恍惚:“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那个小木偶,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对我说的话究竟有哪句是真心的,你知道这辈子最让我胆战心惊的大冒险是什么吗?”
她静静望着他良久,然后点点头。
爱上一个人,就是场惊天大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