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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的桑塔纳很有些年头,不但四处透风,还总有些奇怪的异响,时不时刺激一下你的神经,发动机的抖动更让人昏昏欲睡,有时让人觉得不是坐在车上,而是开往黑暗深处的地铁。
小雷紧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用头蹭一蹭制服的袖口,似乎在努力对抗不断袭来的疲乏。
“常叔,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又有点儿找不到方向了。”
“小雷,恐怕你要跟唐明剑去一趟云南,一个是弄清楚那个寄信的地址,这是我们追踪黑衣人唯一的线索,虽然很可能是个假地址,只有碰碰运气。另外他家那本《百瘴谱》你想办法复印一套,我仔细研究研究。”
“如果你能从唐明剑那里找到黑衣人配制致幻剂的方子,那就是大功一件,我想,黑衣人不可能把整个蘑菇骗人吃下,一定有一套加工方法甚至是混合配方。唐家做了上千年的药毒师,不会不知道使用方法。”
“另外,还要麻烦老林你帮个忙。”
老林在后排座位上直起身,按了按太阳穴,“老常,什么事你安排,我这一两个星期都没太多事。”
“老林,你请赵国定给唐明剑见到的那个老头儿画个像,我很想看看他的尊容,另外,把画像交给老曹,他在查监控摄像时,顺便看看有没有这个人出现。”我把头靠在座椅背上,缓缓的说了一句。
“老常,我刚刚在后面有点打瞌睡,忽然想起前一阵子看了本杂书,上面说南北朝时,有个沙门法庆造反,说什么新佛临世,为了控制教众,配了一种药丸,好像叫什么“狂药”。吃下去,即使是父子也不再相认,只要教义不同,一样相互残杀。这药丸的名字太嚣张,我一下就记住了,老常你说是不是就是致幻蘑菇呢?”老林冷不丁问了一句。
法庆?在老林的提示下,我忽然有了点印象。那个法庆造反持续的时间不长,没几个月便被北魏官兵捕杀。但那次平乱,北魏出动了十万大军,从侧面也反映出了法庆造反的影响力。
不过,法庆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后世几乎认为他就是中国一切邪教的鼻祖,无论是后来的弥勒教、白莲教、明教,还是不那么为人知的大乘教、闻香教、无为教,都与法庆的思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对于法庆造反最大的记忆点,还是他提的口号,好像是“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这种赤裸裸的煽动屠杀,至今读来仍有扑面的血腥气。
如果说张角的黄金军还可以勉强算作农民起义,那么自法庆始,很多打着农民起义旗号的组织,其实是彻彻底底的邪教。
老林说的“狂药”,我没考证过到底是什么,但自古邪教组织控制教众,最初的手段大多是在缺医少药的基层乡村,以免费看病、舍药聚拢第一批追随者。所以方士、术士也往往是邪教组织的核心层。想来,用治病的方法,暗中下药,控制教众,对邪教来说不算难事。
“常叔,那这些天你去查什么?”见我陷入沉思,小雷扭头又问了我一句。
“我倒是想试试那致幻蘑菇的效果到底怎样。”我随口答了一句,人却还没从法庆的事迹里走出来。
小雷显然是吓了一跳,车速慢了很多。
“常叔,虽说那致幻蘑菇没什么毒性,但天知道那俩冢菇是什么玩意儿?万一和毒品一样,吃了上瘾怎么办?您可别乱试。”
“没事,放心吧,小雷,不知道曹队和曾茜怎么样了,曹队那人,工作上的巨人,生活中的矮子,给曾茜诚心诚意的道个歉不久完了?弄这么久还没哄好,我也有阵子没见着曾茜了,她是学生物学的,又有多年的野外考察经验,我让她帮我看看蘑菇,有她在身边,即使有什么不良反应,她也能处理。”我边说边意味深长的朝小雷笑了笑。
小雷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嘿嘿的笑了两声,“有嫂子在,我放心,但那蘑菇您的量还是控制点儿,一般人让蘑菇迷了也没啥,您这样儿的破坏力可就大了。”
小雷正说着,忽然一排脑门,说了声“糟糕。”马上一打方向盘,在一片乍起的喇叭声中,从车流里调转了方向。
“小雷,怎么回事?”我和老林都直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
“常叔,我刚想起来,卢盘子今天要去梅姐的酒吧,您不是要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会打鼓吗?我前天给安排了,这一忙,差点给忘了,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我们的车子窜上三环路,小雷的驾驶技术在这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看着他一脸的焦躁,我心里倒是暗笑:“小雷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原以为只有曹队能制住,没想到那个梅姐也是个人物,小雷很怕她啊?迟到要挨骂吗?”
我们到了那栋塔楼,把车甩在路边,匆匆钻进曲折迷离的地下室,隐约有音乐声响起时,酒吧那扇斑驳的木门已在眼前。
门口站着个女人,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淡雅别致,个子高挑,曲线玲珑,只是领口开得有点底,似乎一抹粉黛都是为了衬托颈上一块水头极佳的翡翠玉牌。长发披在肩上,是那种时下正流行的大波浪造型,可能是刚烫了不久,卷还有点紧,显得不那么自然。
女子的面貌柔和,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脸上化了妆,总有些朦胧之感。但这身穿着和身后的木门恰好形成了绝美的搭配,有一点淡泊,又有一丝妩媚。
她手里拿了根香烟,似乎抽了一半,见我们过来,连忙俯身把烟在门槛上拧灭。
“梅姐,不好意思,临时有个案子耽搁了一下,来晚了。”小雷在我旁边招呼了一声。
小雷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这女子竟是梅雨君?第一次见她,可是标准的摇滚女郎打扮,牛仔裤皮衣,头发挽起,脸上的线条也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眼前这一位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梅雨君没有在意我诧异的表情,只是向小雷点了点头,算作回答,边把我们往里请,边对我说道:“常哥,雷子给我讲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我请了圈里有名的打击乐手萧权,他把小卢请来试试鼓,小卢的水平如何,他一试就知。”
“常哥,我在舞台边上有个小包厢,一面墙壁是块单向玻璃,我们坐包厢里,小卢看不到我们,我会让萧权多和小卢聊聊,他不会紧张的。”
见梅雨君在我身边扭捏的样子,小雷笑了两声,“梅姐,常叔的称谓你可不能乱叫,你叫哥了,我管你叫啥啊?不觉着听着显老吗?”
“老什么老?雷子你就是嘴欠,常哥有你们喊得那么老吗?我觉得他很年轻啊。”梅雨君瞪了小雷一眼,把我们往里面领。
我借着给她介绍老林的功夫,把小雷拽到后面,问了一句,“什么情况?小雷,梅雨君好象不大对啊。”
“今天事情太多了,没顾上和您说,您不是让我安排小卢试演的事吗?我还没给梅姐说,她先给我打了电话,问了问有没有出差,忙不忙,又问什么时候去酒吧坐坐之类,最后非要约我出去喝杯咖啡。”小雷皱着眉,绷着脸,努力掩盖着笑意。
“梅雨君约你?你们俩岁数应该差了不少。”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小雷的意思。
“叔,我也是这么想啊,但一琢磨工作要紧,小卢试演的事儿还要求人家,聊就聊呗。”
“可这一聊,我才明白,人家盯的是你,跟我聊了一下午,你家里的,工作上的,周围朋友,有啥爱好,喜欢吃啥,调查了一溜够。叔,你小心点儿吧。”小雷说起这些立刻有了落井下石后的喜上眉梢。
“梅雨君?”小雷的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仔细观察,我恍然发现,梅雨君除了换了衣着的风格,脸上还施了淡妆,原本大大大咧咧,浑不吝的气质忽然变得温婉起来,最主要是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含蓄,当然往好了说是含蓄,其实是某种小女孩才有的拘谨,怎么会这样?
梅雨君把我们带到了酒吧的那个小包房,里面正中桌上摆了几瓶啤酒和一壶热茶,安排我们坐下却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茶壶里泛起的白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小雷说的一样,这个包房很是独特,一侧朝舞台的墙换成了整面的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向外看却毫无阻搁,而且,隔音出奇的好,舞台的喧闹在这里变得几乎细不可闻,但一个酒吧真的需要这么一个房间吗?
(不生无常者,谓常与无常、有无等法,如是一切皆无有起,乃至分析至于微尘亦无所见,以不起故说名无生,此是不生无常相。若不了此,则堕外道,生无常义。--《楞伽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