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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瞳孔是怎样可怖的一张脸。甚至连君卿已然见惯了魔界各种妖魔百态,饶是被这张脸震惊了一番,不由向后大退了两步。
莫邪见她踉踉跄跄,不免心底生出几丝担忧。上前欲要拉住她的手,她却是犹犹豫豫的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才好。
从内心来讲,她是不愿让他碰触自己一分一毫的。佯作无意的回过头去,君卿瞧着岩壁上滴下来的水珠,抿了抿唇道:“你怎么会……”
她想问他怎么会生着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面目,可话好没说出口,又是觉得十分不妥,故而复收了回来。婉转了一遭,提了提气问道:“五百年前,你的样子就如同现在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吗?”
半晌,无人应答。君卿不由心底里打起了鼓,莫非他是生气了?
又等了一会,仍是不见他开口,这才颤颤巍巍的眯着眼睛,旋过身去,从手缝中一点点看向他,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话音落地,才大大方方的直了直背,定睛正色的看着他。饶是这一看,面色不禁由惊惧转变成疑惑,道:“你的脸,你是……”
再次见到那张面目,早已非方才那般白骨森森,双目突出。而是换作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
君卿揉了揉了眼,重新确认了一番确实没认错人,这才喃喃自语道:“你是爷爷……你是爷爷……”
爷爷……君卿记得,从小爷爷就喜欢带着她在不算大的桃源村里胡乱转悠着,可如今,再回想起爷爷与她讲故事的那颗大树,却是早已不复存在。以至于她常常会误以为,仿佛在桃源村中时光早已是上辈子那般久远的事了。
直到今日遇见了爷爷,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清楚记得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爷爷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说,君卿,你要知道,无论你离开我多久,我都会在暗处一直默默守护着你。
他还说,卿儿,你就是太调皮了,所以将来注定要比大部分的人过的艰辛一些。
如今,爷爷的话都已一一验证,君卿总是在想,若是当初她肯听爷爷的话,不逃出村子,不遇上那名少年,而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她还在想,等到学到仙法之后,定然要将流素和爷爷从银狼的手里救出来。可她没想到,流素没能救出来,就连爷爷也死在了流素的手中。
当时墨之仙逝,爷爷也被告知不在人世,君卿心念俱灰,她便想着,纵然是死在了十里林中又能如何?她从来没敢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墨之,再见到爷爷。
墨之已然是失去了理智,可还活着。而这会子,爷爷……爷爷他就这么好好的,含笑站在君卿的面前,她却是伸了伸手,遂停了下来。她不敢认了。
他真的是当初在桃源村中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爷爷吗?
眸中波光流转,却是倔强的昂着头,不肯让泪花落下。
对面的那位老头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肩,道:“傻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再离开你。”
终究,那些被压抑的思念、委屈、悲伤还是一股脑的夺眶而出。君卿打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他,哽咽着哭诉道:“不要再离开我了,我错了,爷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了你。”
白胡子老头扬了扬花白的眉毛,轻轻笑着道:“都过去了,所有的不好从今日起都过去了。”
不知哭的多久,直到哭的没了力气,却是难得的灵台变得清明了起来。君卿这才想起,方才与自己说话的明明是魔界的魔君莫邪。为何又会成了流素口中已然被杀的爷爷?
脑子里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难道是莫邪想要利用爷爷来拉近与她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她一把推开眼前之人,冷然的质问他道:“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爷爷。”
白胡子老头却也不恼,仍是和颜悦色的瞧着她道:“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晚上最喜欢我和你讲故事了。可是我一讲鬼故事你就害怕,害怕了就找到借口,让我守在你床边看着你睡着。后来,你长大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去吓唬流素,流素胆子特别小,常常被你吓唬的夜不能寐。没的办法,她把此事告诉了我。我就一面责打你,一面要你保证再也不与流素开这种玩笑。”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你小时候挑食,不喜欢吃青菜。我就让隔壁的牛大叔上山打猎时,每天多留一只山鸡回来,然后烤了留给你吃。大约是你太爱吃肉,竟然从来没想过我和流素,还是有一次流素眼巴巴的瞅着你在啃鸡腿,口水都从嘴角里流了出来,你才终于给了她一块仍是鸡屁股,还是没主动提出与别人分享,没办法,我只能让牛大叔把山鸡变成了两只……”
接下来,他又如数家珍般把君卿小时候发生在桃源村中的事,一五一十的重新讲述了一番。大约是洞中寒意太重,大约是他眼角的皱纹太过熟悉,君卿终于是捂着嘴巴,俯身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见她哭了,白胡子老头连忙问她:“卿儿,你怎么了?”
君卿一面扯着他的衣角,一面埋怨道:“既然爷爷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为何不早一点来找我!”
她这句话明显是在抱怨,可老头却是没听到任何的恨意,只有满满的关切和浓厚的亲情静静的流淌在湿冷的空气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以前在桃源村中,爷爷从未对自己说过的话。君卿突然觉得如此一闹,更是闹的爷爷说出这番话来,委实过分,不禁又起身,像是在桃源村中犯错时低着头,刻意避开爷爷的视线,道:“是君卿的错,爷爷没有错。”
而白胡子老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君卿大为震惊,不知应如何应对。
他拍了拍君卿裙裳上沾染到的水气,很是平心静气道:“还叫我爷爷吗,你应该叫我父君的。”
君卿脑子里啪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什么。爷爷……父君……
爷爷就是莫邪,魔界的魔君,他正是与自己和流素从小生活到大,相依为伴的爷爷?
迟迟不见里面传出动静来,一直守在洞外的白华不由有些担心。他转了个身,想进去问上一问,可方走两步,饶是脚下一顿,忽的又停了下来,重新走回原来的位置,闭目凝神。
“怎么不进去?”
蓦地传来的一句话伴着清风吹进白华的耳中,他睁开眼,正瞧见冷剑一袭青色衣裳立在自己面前,笑吟吟的正上下打量着他。
“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你魔界大护法什么时候优柔寡断起来了?是因为当了魔君,做事也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了吗?”
他这话里话外俱是冷嘲热讽。许久未见,他对白华这个昔日的旧主没的办法的畏惧和尊敬,可见他是铁了心要跟着魔君莫邪了,白华饶是有些心凉,不过千百年来,他也见惯了此种场面。从来是弱肉强食,这种特性,在妖魔之间无非是再过明显不过了而已了。
莫邪到底是上一任魔君。他一旦宣布回到魔界,整个魔界都会敬其为尊,而白华就等于放置到了不尴不尬的位置上。论修行,论号召力,白华与魔君莫邪根本无一可比,如今只是一个冷剑倒戈相向,他就有些接受不了,他日若是回到魔宫,整个魔界说不定要逼着他交出魔君之位,到时候才是他真正要面对的险境。他只怕最后也会落了个三界不容。
可现在与过去不同。过去他是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全看天意。天意要他生,他便顺应天意,生的冷血冷性一些。天意要他死,他亦是顺应天意,死的理所当然一些。
但此刻他不能死,他要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他还有君卿要保护,和他同样无处可去的君卿要保护。她比自己还要弱小,天界更是想方设法的要抓到她,利用她来对付她的父君莫邪和自己这位在位的魔君。相比于他而言,君卿的处境更要危险千倍万倍。
因此,他若是倒下了,他若不再是魔界的魔君了,整个三界才会真正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这次为了她,他也要坚定的走下去,绝对不能因着任何人改变他的权利和计划。
“白华,你还不清楚吗,如今你什么也不是,没有人会信服你,也没有人再回跟随你。”冷剑嗤鼻一笑,斜睨着他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整个魔界妖魔之所向到底是何人吗?”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他指着白华的鼻子,不屑一顾的嘲笑的挑起眉道。
白华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是拼命的抑制着,云淡风轻道:“抱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冷剑也没有罢休的意思,上前几步,踩着他的脚尖道:“我的意思很明确,让你立刻滚出这里,永远不要再来骚扰君卿。”
白华忍着突如其来的疼痛,手上幻化出一柄短刀,眼角冷意骤显。看上去分明是对冷剑起了杀意。而今,只要他轻轻出手,冷剑便会立即死在自己面前,为他方才的一番话付出血的代价。纵然是整个魔界问及,他也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归结于冷剑最初的背叛。
白华想好了所有的后果,可是他仍是没有这么做。并非是他不敢杀了冷剑,饶是现在的情势对他十分不利,他不敢擅自的做出任何越发让自己陷入危机的事儿来。
他要保护君卿,为了君卿,他只能忍。既然能为了她独自闯入天界救人,那么,再为了她忍耐住冷剑的恶言相向又能如何呢?
白华双手成拳,额头青筋暴出,却是最终稳下了心神,轻轻一笑道:“我是否能留在这里,还是要取决于是师父的意思,他若是让我离开,我自然二话不说,当即转头就走。”
冷剑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说的话可是实话?”
“当然属实。”白华答的很是随性随意。
他这番一淡定,冷剑却是淡定不下来了。他又不禁开始猜测白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今他背叛了白华,是整个魔界皆知之事。他已然是背上了叛徒的名号,绝对不可能再取得他的信任,谈及再为他效力之说。
当初,他自是选择了魔君莫邪,如今纵然是千夫所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下去。可这些日子以来,自打是听说了君卿被天帝囚禁在天界之后,莫邪虽说表面上平淡如常,可他时不时看向洞外,眼神中净是担忧,时日一久,冷剑大抵也能看出,他内心深处对君卿的在意绝非是普通而已。
尤其是到了最后,明知前往天界便是跳入了天帝设好的陷阱。他仍是选择了出手相救,救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君卿。冷剑见到莫邪回来时,同时还带回了两个人,除了君卿,另外一个就是白华。
虽然不知在天界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冷剑从昏迷中的君卿口中不断的听到一个名字,正是白华。他知道,若是他再不做点什么,有朝一日,只怕君卿早晚会和白华在一起,到时候白华成了魔君的乘龙快婿,别说是区区一个魔界,哪怕是想要三界,只怕莫邪也会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是冷剑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
若真是如此,将来他又有何立足之地?有了白华这个得意徒弟,再加乘龙快婿,他这么一个法力低微的左护法又算的了什么?只怕他会成为魔界中所有人排斥的对象,整个魔界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位。
不可能!冷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而只能无能为力呢?
他要主动出击,趁着白华还未真正取得莫邪的信任,先将他驱离莫邪身边,再旁敲侧击的请求莫邪把君卿嫁给自己,只要他肯将女儿交给他,他日魔界还不是在他的股掌之间。
思及至此,他如今又能如何容忍白华继续留在此处。他从腰间抽出泛着黑芒的长剑,对准白华道:“若是你还不离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白华抬了抬眼皮,面上并无露出任何的鄙夷,可饶是让身处在他对面的冷剑不由自惭形愧。紧了紧手中的剑,他定了定神道:“你应该知道此时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白华犹如寒潭的眸中惊起一丝波澜,冷剑……他是如何得知他真气无法运行之事?
诚然再天界之中,若非是唤作平日里的他,对付那些游魂根本不在话下,可今日却是如此大费周折,想必是天帝也看出了,他灵力被锁之事。
然这件事,只有在他前去天界之时,魔界少数人知晓。莫非是魔界中人泄露风声的?白华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何时何处给他动了手脚,才会令他无法再随心所欲的使用灵力。
让他感到可怕的是至今他仍不知道是何人在他身上下了毒。
难道是冷剑?既然他知晓此事,他也有动机和条件,他十分熟悉白华,想要对他下手,倒是不难。可转念又想,周围的人是冷剑走后,他又特意培训的一批,应是只忠心于他的,又怎会与冷剑勾结。
不是冷剑,那又会是谁?
带着疑问,白华仍是强忍着怒意,问向冷剑:“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冷剑剑身上的光芒忽明忽暗,明暗交替之中,他隔着黑气冷冷的睇着白华道:“你连你周围的人都防不胜防,还妄图再掌控整个魔界,岂非实在是个笑话。”
身边的人……?白华骇然,他身边都是他可以完全信赖之人,到底是谁,这个对他下手的人到底是谁。他突然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几乎没用任何的灵力,他单手死死的握上了冷剑的剑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血液顺着剑刃一点一滴的滑落至地面,然后瞬间在黑色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冷剑仿佛是第一次看到白华失去理智的模样,饶是被他吓了一跳。可他毕竟也是见惯了血肉模糊之人,眼中早已没了不忍和踌躇。有的只是斩草除根的决绝。
他握着长剑刚要向白华的方向刺去,只听到洞中有人沉沉的喝了句住手。声音算不上大,却是清晰明了。冷剑能听出来,这是魔君莫邪的声音。
他身在洞中,如何知晓洞外之事,又为何制止的这般巧合?莫非他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不知怎的,冷剑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还好他及时的收住了剑的方向,调转了头,放回剑鞘中,拱手对洞口道:“魔君,我只是想要试试大护法的身体究竟恢复到什么样子而已。”
他说的也是实话,这也是他其中的一个目的之一。可惜他最想要的结果却是没有机会达成,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恨恨得咬着牙齿,恨不能当即把白华生吞活剥了方能解恨。
莫邪到底是混迹三界千年的老人物了,又如何能看不懂他们后辈之间打的这些鬼主意。冷剑这种背叛旧主,还意欲杀之的行为他实在不屑一顾,更加不会重用。可是这会子他还有些用处,纵然是对他诸多不信任,莫邪也不会在此刻杀了他。
他咳嗽了两声,忽的朝着洞外道:“你且先离去吧,这里有白华守着就够了。等到这边处理完了,我自然会再去找你。”
冷剑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今日他没能杀死白华,不代表他之后永远杀了白华。投给白华一个冰冷憎恨的眼神,他忿忿不平道:“你给我等着。”
站在原地始终不动声色的白华,眸底闪过一丝嘲讽,他没想到,他精心培养的左护法,如今竟然会挥剑向他,还是在他处身最恶劣的境况下。他突然想,或许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这世上终究是没的什么可信任之人的。心底里却饶是侥幸,侥幸的期盼着君卿能是那个让他可以完全信赖之人。他难以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君卿也背叛了他,届时他会变成何种癫狂和孤独?瞧了眼顺着洞口射进去的一道日光,白华皱眉道:“五百年前,正是我不信你,才会放弃你。这次我相信你,希望你同样不会让我失望。”